林吱吱受了驚嚇，坐在林逾靜腿上抱著他，整個人哭得抽抽嗒嗒的，“爸爸，我不想和別人走。”

    “嗯，爸爸知道，”林逾靜給予她肯定的回答，抬頭望著趙玨，“剛剛…..謝謝了?！?/br>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趙玨沒急著發(fā)動引擎，他有心好好和林逾靜聊聊，雖說聽他們對話能猜到個大概，但具體是怎么回事他卻不清楚，“我本來尋思著和小姑娘打個招呼呢，結(jié)果突然冒出來個說是她親媽的大姐，搞得我還以為她當(dāng)眾拐孩子?！?/br>
    趙玨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末了見林逾靜面色難看，又補充道：“要是不想說就休息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說著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發(fā)動引擎，握方向盤的手被林逾靜攥住，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兒，只是這故事實在是又臭又長。”

    趙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林逾靜收回自己的手，把靳蘭走之前發(fā)生的所有事講了一遍，趙玨在腦子里把故事捋清，皺著眉頭說道：“你們當(dāng)時怎么知道她是和別人一起離開的？”

    這個“別人”指得自然是老李，礙著孩子還在，倆人沒把話說得太直白，林逾靜解釋道：“其實我哥去世后村子里就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了，我爸專程找吱吱母親談過這事，告訴她要是真有喜歡的了也不要耽誤自己?！?/br>
    這話說得漂亮，其實沒幾家父母能接受自家兒子去世沒多久兒媳婦就另找了他人。

    但林父沒辦法，他們管不了性格強勢的兒媳婦，與其看著長眠于地下的兒子被卷進這種下流的討論和猜測中，倒不如讓兒媳婦正大光明分出去，也免得遭人議論。

    “我嫂子離開的第二天，老李也跟著消失了，外邊有和他在一個地方的同鄉(xiāng)回來說看見他倆在一起，”林逾靜也不愿意把人想的太齷齪，但這前前后后一系列事情坐實了嫂子跟人私奔的事，林逾靜也沒辦法反駁。

    “忒惡心，”趙玨沒敢當(dāng)著孩子面說臟話，他看著面露疲態(tài)的林逾靜，“沒事，我看她剛剛那反應(yīng)也不像誠心來要孩子的，不然不至于一聽我提生活費就說不出話來了，我先給你們送回去，要是她還來找你就聯(lián)系我?！?/br>
    林逾靜點頭應(yīng)下，“抱歉，我剛剛情緒不太好，最后你還要替我出頭。”

    “行了，你小子平時懟我不見得不好意思，一到正兒八經(jīng)場面就給我裝客氣是吧?！壁w玨轉(zhuǎn)過身去系好安全帶，“這事兒干著急也沒用，你回去別多想，早點睡？”

    林逾靜：“嗯，我知道?！?/br>
    趙玨：“你那個兼職最近也先停停？”

    林逾靜：“好?！?/br>
    趙玨內(nèi)心有點微妙，他得寸進尺道：“回去多喝熱水，有事一定給我打電話？”

    后邊又傳來一聲好，趙玨見鬼似地回頭看他一眼，玩笑道：“上次給你買的零食吃完沒有，吃完了我們再去補點？”

    車廂內(nèi)沉默了大概一分鐘，趙玨聽見林逾靜咬緊牙關(guān)罵了一句“滾”。

    這一聲滾讓趙玨渾身連毛孔都舒暢了，安心駕駛起了車輛，車開到一半，他突然問道：“怎么這次沒嫌我煩了？”

    林逾靜啊了一聲，趙玨模仿他說話的語氣，故作低沉道：“擔(dān)心的話說一遍就夠，多了像在教育人，反正我不愛聽?！?/br>
    后座的人經(jīng)他提醒才想起來這是哪件事，林逾靜被他氣笑，輕輕拍著林吱吱的背回答：“我早就說你小心眼，你還不信，過去那么多天的事至于記到現(xiàn)在嗎？”

    趙玨半輩子順風(fēng)順?biāo)?，在林逾靜身上卻屢屢踩坑，所以每一次吃過的虧都記得分外清楚，他擺出耍賴的姿態(tài)，“怪我小心眼？”

    林吱吱玩著爸爸手指上的紋身，林逾靜隨著她的動作低頭看了一眼，連成線的雨啪嗒落在車窗上，林逾靜擦干玻璃上的霧氣，外邊是無邊無際的漫漫江水。

    林逾靜一怔，原來趙玨今天換來了條車流量少的路線，汽車此刻正在營門大橋上平穩(wěn)向前，遠方的貨輪駛過河面留下一條白色弧線。

    雨幕一片一片落在車窗上遮擋住了林逾靜的視線，他抓住林吱吱作亂的手，靠在座椅背上短促的呼吸了幾下，突然開口說道：“春游那天我撒謊了?！?/br>
    “當(dāng)時你問我腳被劃傷了怎么不告訴你，我說是凍得沒知覺了，其實是因為我當(dāng)時被嚇到了，被割傷的一瞬間我沒控制住身體，差點隨著水流漂下去，”趙玨放在方向盤的手指肌rou輕輕扯動，林逾靜盯著窗外蕩漾著圈圈漣漪的河面，“被河水嗆住的經(jīng)歷讓我感覺很糟糕，連帶著那天在車上時心情也不太好，那些話…..你別介意…..”

    林逾靜無數(shù)次幻想過死亡，他曾經(jīng)站在營門大橋上思考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需要幾分鐘時間。

    他聽說溺水死亡是個很痛苦的過程，肺部進水的同時會伴隨著劇烈的撕裂感和灼燒感，四面八方的水會灌入耳膜，身體則慢慢變得浮腫，一直到氧氣徹底消失，他會靜靜地在一片無聲的黑暗中等待死亡的來臨。

    那時候林逾靜怕痛，所以選擇與死神擦肩而過。

    正如他所說，腳下的傷口是剛跳下去時被河床上的一塊尖銳石頭劃破的，一指長的口子讓他心里發(fā)慌，人也差點被洶涌的暗流卷到下游去，那驚心動魄的幾分鐘里，林逾靜猛地回想起自己當(dāng)初站在營門大橋上的畫面。

    原來真正面對死亡的那一瞬間，他傷痕累累的內(nèi)心竟然不是覺得解脫，而是想要奮力掙脫河水裹挾的求生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