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琛仰躺在沙發(fā)里，聽著自己的八卦，也跟著笑了笑。

    這幾年他專注學業(yè)，一是為興趣，二是為了自由。

    王宇軒曾經(jīng)問過他，既然不喜歡梁時，為什么不直接取消婚約？以陳氏如今的地位，也不怕梁家使絆子啊。

    只有陳琛自己知道，不是陳氏不行，是他不行。他年紀還太小，羽翼未豐，爺爺不止他一個孫子，陳氏卻只能有一個繼承人。

    婚約是爺爺定給他的，雖然他打從心底里不想接受，但在真正有能力反抗之前，只能維持原狀。

    梁時的身世，徹底把兩家的關(guān)系攪成了一灘渾水。陳琛沒想到，到頭來幫助自己脫離這個桎梏的，竟然是梁時。

    上次還她的那塊表，都夠在當?shù)刭I套房了，她的學費應(yīng)該解決了吧，陳琛模模糊糊地想。

    他摸出手機，囑咐管家去學校取“耳東”的快遞。

    過了一會兒，管家回話，沒有快遞寄過來。

    陳琛疑惑地皺了皺眉，這大小姐又怎么了？

    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

    梁時點開微信，有個新的好友申請，署名是“耳東”。

    現(xiàn)在在用的這個微信號是她來水寧鎮(zhèn)以后才注冊的，只加過班上幾個同學，還有徐芃芃。

    她通過了好友申請。不一會兒，對方發(fā)來一條微信：“最近怎么了？”

    梁時：“沒事，就病了一陣子?！?/br>
    耳東：“那種地方生病能治？”

    梁時失笑：“不是大病，就是感冒了，沒什么精神，對不起啊?！?/br>
    耳東：“你生病，反而跟我道歉？”

    梁時：“嗯，畢竟讓你白等那么多天。等我好了，一定把欠下的卷子補上。”

    過了一會兒，耳東又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梁時愣了愣。

    他們才認識不久，對方竟然如此敏感，短短幾句話，就能覺察到她不對勁。

    本質(zhì)上，他們還是陌生人啊。

    ——可是這樣的話，是不是也可以當成個樹洞，訴說一下自己的煩惱？

    梁時想了想，籠統(tǒng)地回復道：“最近醒悟了一些事，覺得自己真是盲目自信?！?/br>
    耳東：“我不清楚你指的是什么，但如果是高考的話，相信自己，你沒問題的?！?/br>
    緊接著又發(fā)來一條：“你還有我?！?/br>
    梁時看著這句話，很是有點想哭。

    她知道對方也是學生，百忙之中還記掛著她這個不賺錢的輔導對象。這些天她一病不起，心志蹉跎，連外婆和李小彤都只當她是學習累的。老師沒來問，張雨綺忙著談戀愛也沒來問，竟然是千里之外的陌生人意識到她狀態(tài)不對，來關(guān)心她。

    哪怕只有一個人關(guān)心，也要對得起人家，不能自暴自棄呀，梁時默默地想。

    這幾天她想了很多，回憶了這些年和陳琛相處的點點滴滴。

    陳琛是不喜歡她沒錯，可是她很確定，自己是喜歡陳琛的。

    不是因為什么婚約，不是因為門當戶對，她就是單純地喜歡這個叫作陳琛的、和她一起長大的人。

    梁時，你能不能為自己的心意，努力一次？考到帝都去，站到陳琛面前，再問他一回。不是梁家大小姐，不是未婚妻，僅僅以梁時的身份，一個喜歡他很多年的普通人的身份。

    “我要試試?！绷簳r想。

    第07章

    梁時又恢復了高三生不如狗的生活，每天雞鳴而起，后半夜才息。

    她已經(jīng)不怎么聽課了，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做耳東給的資料。除了成套的試卷，對方還給她寄了一些精煉的輔導書和整理好的題型集。

    加了微信之后，和耳東溝通更加方便了。梁時不需要等到卷子全部做完才能得到講解，遇到不會的題，她jsg就直接拍了發(fā)過去。

    有時候她搞題海戰(zhàn)術(shù)，埋頭學習一整天，到晚上拉出聊天記錄一看，才發(fā)現(xiàn)請教的題目竟然這么多。

    梁時吐吐舌頭，感覺很是不好意思。

    耳東那邊似乎很忙，白天很少回復。到了晚上，他會把梁時發(fā)過去的題目統(tǒng)一解決，再一一發(fā)回來。

    他做題很快，有的時候，每道題的間隔只有幾分鐘。梁時的手機叮叮叮地密集響一陣，打開一看，全是照片。每張照片是一張草稿紙，對應(yīng)一道題的解題思路。

    遇到有意思的題目，耳東解完以后，會重新給梁時出題。

    他會用另一種顏色的筆把題目寫在解題步驟旁邊，再標注一個時間。

    這個時間對梁時來說猶如死線，她必須在時間段內(nèi)把題目解出來，發(fā)回給耳東檢查。

    搞得梁時常常需要緊趕慢趕，有一回她洗完澡出來，看到耳東十分鐘前發(fā)來了題目，只剩下五分鐘的演算時間了，急得她頭發(fā)都沒擦，趴在桌子前就開始做題。

    弄得草稿紙上全是滴噠下來的水跡。

    梁時很是無語：“為什么要限時？”

    耳東：“因為限時會讓你感到緊張?！?/br>
    梁時明白他的意思，考試的時候也會緊張，耳東是讓她提前適應(yīng)這種狀態(tài)。

    她嘟了嘟嘴，回道：“你真的好嚴格！”

    耳東那邊一直沒回復。

    梁時有些不安，對方輔導她本來就是在做善事，到現(xiàn)在一分錢都沒收過。她非但不知感恩，竟然還有臉抱怨，實在有點不知好歹。

    她正琢磨著如何道歉才能挽回她的小老師，耳東忽然發(fā)過來一張照片，梁時一看，是她上回做的全市模擬考的成績。

    看著照片上的分數(shù)，梁時一蹦三尺高，“啊啊啊啊我也太厲害了吧！”

    耳東：“的確很不錯:)”

    梁時又問：“這套卷子我寄出去有段時間了，是才收到嗎？”

    耳東：“上周收到的，這陣子忙，一直沒空做。”

    梁時盯著這行字，腦子里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她試探著問道：“你沒有模擬考的答案？”

    耳東：“沒有，我現(xiàn)做的?！?/br>
    梁時徹底呆住了，他竟然沒有答案嗎？也就是說，自己寄出去的每套卷子，耳東都要先親自做一遍，再給她訂正？

    這是什么感天動地的中國好家教？

    梁時覺得，自己可能需要支付很多很多輔導費，才能勉強對得起耳東為她的付出。

    *

    模擬考的好成績讓梁時對即將到來的高考充滿信心。

    張雨綺來學校上課的時間越來越少，而老師也并沒有覺得這是個問題。隨著高考臨近，越來越多的學生早就選擇了放棄，只等著混個畢業(yè)證就出門打工。

    水寧鎮(zhèn)不大，談戀愛的小情侶也常常無處可去。梁時有次經(jīng)過學校的后巷，遠遠看到張雨綺和小柱哥抱在一起旁若無人地親吻。

    有時路過校門口的理發(fā)店，透過窗戶，能看到張雨綺在里面幫客人洗頭，邊洗邊和小柱哥說笑，一臉的幸福甜蜜。

    梁時還是會把自己的各科筆記放在張雨綺的桌洞里。只不過，第一天怎么放的，第二天來還是原封不動。

    “既然做了選擇，就拿出勇氣，承受所有的結(jié)果?！绷簳r自言自語著，不知道是對她，還是在對自己說。

    五月中旬的某天，梁時回到家，看到樓下的破巷子里停了一輛黑色大眾。樓上傳來交談聲，家里似乎有客人。

    到家一看，客廳地板上擺著幾包營養(yǎng)品和各種干貨，一個膚色略深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fā)上，正在和外婆聊天。

    外婆朝梁時招招手，對著旁邊的男人說：“這是麗瑩的親生女兒梁時。”

    男人看過來，他約莫四十多歲年紀，長相精瘦，看人的時候，眼神從下到上掃過來。

    他站起來，笑著欠了欠身，說一口廣式普通話：“你好，我是你mama的丈夫，我叫邵輝?！?/br>
    梁時難掩震驚。

    梁時的生母名叫李麗瑩，據(jù)說是未婚生下的梁時，生父不明。因為當年瞞著家里生女，和外婆大鬧了一場。外婆脾氣剛烈，一怒之下把女兒趕出了家門，母女關(guān)系幾乎決裂。

    據(jù)邵輝說，李麗瑩當年把孩子丟在水寧鎮(zhèn)后，就偷渡去了澳洲打工，認識了同樣在那里打工的他。兩人在當?shù)亟Y(jié)婚，經(jīng)過十幾年的奮斗，也算小有產(chǎn)業(yè)。

    幾年前，邵輝看準國內(nèi)商機，獨自回國開拓生意?；貒院?，他還時不時地來拜訪外婆，替妻子盡孝。

    梁時忍不住問：“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被抱錯了嗎？”

    邵輝搖搖頭：“我沒告訴她。你mama這些年身體不好，受不了刺激。”

    梁時還是覺得很奇怪，她對這位生母沒有任何情感，感覺倒有點像是在替梁昀問問題：“這么多年，她為什么不回來看我？”

    邵輝道：“可能是愧疚吧。當年放棄了你，就覺得無法面對你。加上我們又有了孩子?！?/br>
    說著，他掏出手機，翻出一張合影：澳洲的沙灘上，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摟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在對著鏡頭笑。

    外婆接過手機細細地看，手指微微顫抖。

    邵輝看向梁時：“你和你mama長得很像?！?/br>
    梁時沉默。

    邵輝又提到自己最近在本地做生意，會常駐一段時間，所以在市區(qū)租了套房子，讓梁時有空帶著外婆去玩。

    聽說梁時馬上高考，邵輝又問：“考不考慮去澳洲讀書？叔叔供你讀?！?/br>
    梁時拒絕了。

    邵輝走后，梁時把李小彤叫進房間，關(guān)上門問道：“這個人經(jīng)常來？”

    “去年來過幾次?！?/br>
    “他見過梁昀嗎？”

    李小彤點頭：“見過。他對梁昀可好了，還請她吃飯呢?！鳖D了頓，又很刻意地說：“比對你好，哼哼！羨慕吧？”

    梁時朝她翻了個白眼，把人打發(f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