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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卿 第49節(jié)

    *

    我之前說大婚才是劇情的開始,看完這章,大家應(yīng)該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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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四十一:暴雨

    ◎我來接您回家?!?/br>
    雨襲海棠, 豆大的雨滴催命一般,緊緊打在枝椏,打落了一朵又一朵嬌艷的花。

    瞧浮云卿趴在櫸木窗邊, 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望著漆黑的天,賢妃笑笑, 一面“哼哧哼哧”刮茶沫子,一面恫嚇?biāo)溃骸翱催@雨勢(shì),怕是沒個(gè)半晌不夜就停不了??彀汛昂仙? 不然等會(huì)衣裳就濕囖。”

    浮云卿跺跺站麻的腳, 半邊身子欹著墻,半邊身子傾在窗扇下。

    “我不走, 難道還觍著臉,跟您睡一起么?”

    賢妃給她淪一盞貢茶,回道:“怎么不行?你是從我肚皮里爬出來的貨, 我留你一晚還犯法了?快過來, 就是把眼珠瞪到最大,這雨也不會(huì)停。夏日嚜,雨常常是來得突然,至于走得突然不突然,那得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兒。給面兒,你就能回去找駙馬。不給面兒,那就趕緊過來把茶水喝了。”

    浮云卿心事被說中,嗒然踅回賢妃身邊, 將那盞貢茶一飲而盡。熱騰的茶氣撲到鼻腔, 她嗆得打了幾個(gè)噴嚏。

    “我又沒說想他?!备≡魄渥陂L榻邊, 腳幫一旋, 把鞋松松趿著。

    明明剛用茶潤過嘴,可嘴皮還是干。起初用手來回搽,越搽越能感覺出從口腔到嘴唇的干燥腫脹。后來脧一眼賢妃,見她背對(duì)著自己讀書,心里一癢,試圖把嘴上一層干皮給撕下來。

    哪知賢妃正好轉(zhuǎn)過了身,斥道:“撕,這也是能撕的么?嘴干不會(huì)拿唇膏搽搽,非得用手去摳?”

    說著走到浮云卿身邊,叫她張開嘴,從里到外地檢查。

    “昨日你待在慈元殿的時(shí)候,這嘴皮還是潤潤的。怎么過了一晚,嘴皮這么干?是婚房悶熱,把身子里的水都蒸發(fā)了?”

    浮云卿無辜地?fù)u搖頭,“冬干夏燥,這也正常罷。jiejie放心,日后我一定多喝水?!?/br>
    心里卻想,定是昨晚敬亭頤嬭她太久,她這張嘴一直張著,脫臼似的難受。

    急著回去,也是想把這件事同敬亭頤說清楚。不清醒時(shí),對(duì)人家做放肆事,良心實(shí)在過不去。

    后來雨勢(shì)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下得愈來愈瘆人,到最后,甚至還轟起了雷,電閃雷鳴,摧枯拉朽。

    浮云卿躺在賢妃身旁,翻來覆去,時(shí)而嘆一聲,時(shí)而嘟囔一句。

    賢妃被她的動(dòng)靜鬧醒,一巴掌沒收力,猛地拍過浮云卿的半邊臀。

    “哎??!疼!”

    “還想睡不想了?不想睡,滾外邊淋雨去?!?/br>
    浮云卿心想壞事了。

    賢妃就這點(diǎn)最不好。她睡得淺,歇息時(shí)對(duì)周遭環(huán)境要求極高,有一丁點(diǎn)動(dòng)靜,都會(huì)氣惱地把女使叫來怒罵一通。

    但正如她所說,浮云卿是從她肚皮里爬出來的貨。當(dāng)年生育,身子大傷,睡得淺易急躁的毛病,也是從那時(shí)落下的。

    浮云卿說好,小聲提議道:“jiejie,要不咱們倆換換位置?你睡里面,我挨著床邊睡。這樣起夜不會(huì)吵到你。”

    賢妃闔目說真是麻煩,可身子倒實(shí)誠地掇了過去。她側(cè)身面朝墻,睡意剛涌上來,就聽浮云卿嘟囔了句“好害怕”。

    “啪——”

    浮云卿又捱了一巴掌。

    她心里嘆真苦。既然受不得她來回翻滾,絮絮叨叨的動(dòng)靜,為甚還要固執(zhí)地把她留在殿里?

    明明沒做虧心事,可卻覺得今晚的雷能把她的小命給劈裂!

    浮云卿悄悄往賢妃身邊挪了挪,貼著她的背,心里踏實(shí)不少。

    可她剛挪過去,賢妃就往墻邊靠了靠,興許是嫌貼著熱。

    你來我躲,真是叫人傷心。浮云卿心里把賢妃與敬亭頤兩人作比。倘若今晚她與敬亭頤躺在拔步床上,她朝敬亭頤挪身,敬亭頤會(huì)因嫌熱而躲開她么?倘若她揪著敬亭頤的衣袖說害怕雷聲,他會(huì)似賢妃這般,說“這么大的人,居然還怕打雷,知不知羞”么?

    不會(huì)。

    敬亭頤會(huì)把她摟在懷里,任由她做無稽的索取;會(huì)拍著她的背哄睡,給她掖好被角,用他的身暖她的涼手,就像他昨晚做的那樣。

    她睡覺,手里要撳著摟著什么物件,或是嘴里噙個(gè)安撫的物件。

    她愛撳著撥浪鼓,失眠時(shí)就搖兩下,鼓面被木珠子彈得作響,就像母親在哄孩子一樣,她哄著自己。

    而今晚,她沒物件撳,也沒物件噙。

    睡不著。

    浮云卿睜著干澀的眼,望著上方的紗帳。漸漸眼前變得昏黑,耳邊也變得聒噪。

    下一刻,門扉被砰砰叩響。

    “娘子,官家來囖?!?/br>
    屋里亮著一盞昏暗的燈燭,微弱火苗在猙獰夜色的襯托下,顯得十分明亮。

    女使見屋里沒動(dòng)靜,想再喚一聲。不待話音發(fā)出,官家便擺擺手,叫她退下。

    官家假模假樣地咳兩聲,用氣聲朝屋里說道:“賢妃,今晚朕跟你睡?!?/br>
    原本今晚他歇在仁明殿,正躺在床上與圣人說著變法之事。

    不知哪句話把圣人惹惱,她推搡著他,“到別處去睡,別來煩我!”

    淑妃那處又早早歇下,他沒轍,冒著雨踅到慈元殿。

    他心里裝滿了變法的大小事。做官家后,最怕的是雷雨天。每每闔目,便止不住地想:隴西郡落雨,山地會(huì)不會(huì)滑坡,百姓會(huì)不會(huì)遭難。暴雨會(huì)不會(huì)摧毀莊稼,若谷物傾折,那百姓該如何生計(jì)!

    后宮中,賢妃飽讀詩書,常與他從南聊到北。眼下他心亂如麻,總是想躲在賢妃的榻上,跟她說會(huì)兒話。

    哪知門扉一開,卻瞧見浮云卿一張睡意惺忪的臉。

    “小六,你怎么在這兒?”

    “爹爹,你怎么來了?”

    父女倆相見,誰也不讓誰,都說對(duì)方擾了自己一場覺。

    兩人滿心驚,一時(shí)忘記壓低話聲。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各自捱了賢妃一道用力的巴掌。

    浮云卿握拳,胡亂捶著官家,“爹爹,都怨你!”

    官家滿腹委屈,指著身上被雨淋濕大半的衣袍,埋怨道:“要怨就怨這場雨,把朕逼到這里來。要不是這時(shí)候朕早睡著了!”

    賢妃拽來倆枕頭,分別扔到父女倆懷里。

    “你們爺倆還有臉覺得委屈?”賢妃指著起紅血絲的眼,朝官家吼道:“為了給你女兒辦好婚儀,我一夜未睡!cao心這cao心那,好不容易歇上了,結(jié)果不是被你吵醒,就是被你女兒吵醒。都給我出去,往后再別來了!”

    官家與浮云卿互遞了個(gè)心虛的眼神。

    賢妃讀的書多,可脾氣也爆。偏偏這暴脾氣只會(huì)朝親近人發(fā),與她越熟識(shí),她朝你發(fā)得脾氣越厲害。

    狂風(fēng)暴雨,雷電交加,怎么走,是命不要了,還是不怕受寒了?

    父女倆當(dāng)即決定服軟,你一句我一句地哄著賢妃。

    然而浮云卿心里卻如明鏡般,爹爹一來,她遲早要走。難不成仨人還真擠一張床上睡么,就算爹娘愿意,她也沒膽子說愿意!

    趁著爹娘說話,浮云卿又踅回窗邊,支起桿將櫸木窗抬起一道小縫,透過這道縫,朝外望去。

    紛亂的雨滴打濕了支桿,也打濕了她半個(gè)手面。

    雨勢(shì)頹天,就算撐著傘,也會(huì)被打成狼狽的落湯雞。這會(huì)兒公主府的金車早返了回去,車夫與馬不會(huì)等她一夜。

    眼看門禁將至,浮云卿朝爹娘福福身,“女兒想回府里歇息,請(qǐng)派輛車?!?/br>
    官家擺擺手說不必,“偌大的禁中,怎么會(huì)沒有一間屋留你一晚?小六,你歇在偏殿罷。你jiejie呢,專門給你留了一間屋。就怕你想她的時(shí)候沒地方住,日日叫女使打掃,物件齊全,不用將就?!?/br>
    浮云卿一怔,“既然偏殿有地方,jiejie為甚非得把我留在正殿?”

    官家揚(yáng)起一個(gè)意味深長的笑,“是啊,為甚要這么做?”

    父女倆如炬的目光射向賢妃,她赧然道:“哪有那么多無用的疑問!我一時(shí)沒想到偏殿的事,把她留在正殿,不可以么?”

    賢妃不自在地輕咳著,臉皮漸漸升起紅意。

    看破不說破。當(dāng)娘的想孩子,卻羞于表達(dá)想念,便使著各種隱晦的法子,將孩子攬到身邊。

    旁的娘攬來孩子,愛得想親一口。賢妃的想念不比旁的娘少,可rou麻的話,rou麻的動(dòng)作,怎么也說不出口,做不出手。

    浮云卿想貼她的背,她一下一下地把身子往里挪。不是怕熱,是在想只要她躲,浮云卿就會(huì)往前靠。就算她再躲,浮云卿也會(huì)愛她,不斷靠向她,依賴她。

    她闔著眸,想的卻都是浮云卿。她的孩子,她可憐天真的孩子。

    聽及賢妃故作掩飾的話,浮云卿勾起嘴角,心想嚴(yán)厲的母親,總算露出了個(gè)馬腳。

    然而剛推開門扉,女使又冒頭說道:“公主,駙馬來接您回府。他沒辦法進(jìn)后宮,眼下正在北落門等著您呢。駙馬說,您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在這里住一晚也好。”

    話音甫落,官家與賢妃皆嗤笑出聲。

    方才溫馨的氛圍,被女使這句話打破,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說婆媳是冤家,女婿與岳家,更是一對(duì)冤家!

    賢妃冷聲道:“駙馬冒著暴雨來接你,你還有在我這里待下去的理由么?快回去罷,別讓駙馬等急了!”

    本是夾槍帶棒的諷刺話,她哪里想放浮云卿走。

    哪知浮云卿倒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得趕緊回去,敬先生身子弱,要是被淋病怎么辦?”

    言訖,潦草地福身作別,撐開女使遞來的傘,頭也不回地沖到雨幕中去。

    “你別再回來了!”

    賢妃大喘著氣,朝屋外吼道。

    不過她氣急敗壞的吼聲,都淹沒在滂沱大雨中。

    成也暴雨,敗也暴雨。忽地一陣空虛攏上心頭,賢妃怔忡地望著屋外,久久不曾移開眼。

    *

    北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