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研溫笑，“桂州隸屬江南，距你家鄉(xiāng)更近，那便將晉王府設(shè)在此處?！?/br>
    宋楚靈瞬間愣住，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半晌后才怔懵地開口，“王爺……你……”

    屋外一股清涼柔和的風(fēng)徐徐吹來，李研抬手幫她將發(fā)絲別致耳后，“我知你孝順，待府邸建成后，我會命人將你娘親也一并接入府中，只是我不知她的喜好，你若愿意，現(xiàn)下就說予我聽吧?！?/br>
    宋楚靈仍舊處于愣怔的狀態(tài)，她有些語無倫次，又有些不知所措，手心都生出了一層薄汗，“可我……可我若是到了年紀(jì)，是要回家的……”

    他已將話說得如此明了，她竟還未聽懂，或者說已經(jīng)聽懂，但不敢相信。

    李研將視線重新落回畫卷，輕聲問道：“那這里做你的家，可好？”

    宋楚靈極為明顯地吸了口氣，許久都未曾呼出，只那手心愈發(fā)濕潤。

    李研將她手掌攤開，用帕子幫她輕輕擦拭著手中細(xì)汗，聲音極柔極緩，如那縷清風(fēng)般開口道：“楚靈，你已知我心意，若還有什么顧慮，但說無妨。”

    小姑娘心中果然還有顧慮，她眼眸瞬間垂下，那口氣也終是緩緩呼出，低道，“鐵牛哥哥……”

    李研動作微頓，溫和的眉眼倏然多了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你喜歡他？”

    宋楚靈沒有正面回答，她將手慢慢抽離，深勻了幾個呼吸后，認(rèn)真地望著李研道：“王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我雖然身份低微，可我不想，也不會……和別人斗心眼……”

    “我娘很小就與我說過，鎮(zhèn)上有位老爺，他院里有好些娘子，當(dāng)中一個因?yàn)閷Ψ蛉瞬痪?，被、被活活打死了?！彼纬`說到這兒，她似是害怕李研誤會，忙道，“我知道王爺最是心善，肯定不會打我的，可、可我……”

    李研明白了。

    暫不說她對鐵牛是否有情意，只鐵牛不會再娶旁人，讓她纏于內(nèi)宅紛爭，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選擇。

    李研沒再繼續(xù)追問，而是溫笑著將手掌放在她頭頂上，輕撫的動作中盡顯寵溺，“我懂了。”

    在之后，他又開始翻看著書冊，時不時在圖紙上進(jìn)行修改，宋楚靈也一聲不吭地守在他身側(cè)，直到屋外光線漸漸暗下，他眼睛有些疲憊，這才將書合上，差人去將簾子落下。

    夜里的山間很是幽靜，李研在床榻上卻如何都無法入睡，只要一合眼，滿腦子都是宋楚靈推拒時不安的模樣，等到他徹底入睡時，漆黑的夜空已是露出了一際白光。

    這一晚宋楚靈也沒有睡好，應(yīng)當(dāng)說，她是一宿未眠。

    她從李研寢屋內(nèi)回來時，天色已經(jīng)黑透，她正打算洗漱，李硯便出現(xiàn)了。

    “可會騎馬？”李硯問她。

    宋楚靈愣了一下，猶豫道：“我在入宮前是學(xué)過騎馬的，可這三年都未曾騎過，約摸是要熟悉一下才行?！?/br>
    “沒那個時間讓你熟悉了，”李硯拉住她的手，便要帶她出去，“再說，夜里的山路難行，你只能與我同乘一匹馬了?！?/br>
    兩人前腳從屋里出來，辛祥便一個閃身鉆進(jìn)了宋楚靈房中，他身著女裝，昏暗中倒是也像個身材嬌小的女子。

    李研對行宮極為熟悉，拉著她避開各處守衛(wèi)，這一路上太過緊張，宋楚靈心中滿是疑惑，卻也沒有機(jī)會問出聲，直到兩人順利出宮，來到馬匹前，她在問道：“你要帶我去何處？”

    李硯側(cè)身上馬，將手遞到她面前，唇角的笑容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武安侯府?！?/br>
    武安侯這次攜家眷一道來了行宮，沒有將那禮教嬤嬤一并帶來，嬤嬤年長，也經(jīng)不住舟車勞頓，便在府中休養(yǎng)。

    她一生無兒無女，被請到武安侯府，便開始教導(dǎo)家中幾位小姐，因是皇后身邊的嬤嬤出身，在府中也算受人尊重。

    武安侯夫人專門給她在侯府里設(shè)了一處小院子，差了個丫鬟在身側(cè)照顧，今日那丫鬟家中忽然逢事，不得不趕回去一趟，要到翌日下午才能歸來。

    馬背上，宋楚靈聽到此處，不由問道：“武安侯乃武將出身，府邸中想必會有諸多親衛(wèi)，若將人從里面套出，興許更加穩(wěn)妥，如今你我直接入府，可會橫出事端？”

    “不必憂心，我都不怕，你怕甚？”耳后是李硯的輕笑聲，“再說，一個老嬤嬤，還輪不到親衛(wèi)專門守著，她又不似你，成日里只會沾花惹草……”

    知李硯胸有成竹，宋楚靈便放心了，可他后面這句話，又讓宋楚靈蹙了眉頭。

    月光下，李硯側(cè)目朝懷中之人看去，見她并沒有否認(rèn)，便不由心頭多了幾分不快。

    他先是冷哼一聲，隨后刻意俯在她而后，將他濕熱的氣息往她耳中灌，“眾人皆說李研天資聰慧，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我怎就覺得，他傻到家了?！?/br>
    宋楚靈將身子朝前挪了一下，刻意與他拉開些許距離，避開了他的唇畔。

    在行至一個略微陡峭的坡路時，李硯刻意拉韁繩讓馬揚(yáng)起前蹄，宋楚靈直接倒入他懷中。

    “你到底要做什么，李研為你都動了出宮建府的念頭，這樣還不夠？”李硯問道。

    馬蹄聲與夜里的風(fēng)聲在四周呼嘯，宋楚靈將臉微微朝后側(cè)去，才能讓聲音不被遮住，“難道沒人告訴過你，趴墻根非君子所為么？”

    月色下她涂過口脂的唇畔，透著誘人的光澤，回想起三日前那股淡淡的清甜，李硯喉結(jié)下意識向下抽動，“難道你還未曾發(fā)現(xiàn)，我從來不是什么君子么？”

    此刻宋楚靈滿腦子都是待會兒要見那老嬤嬤的事，懶得再去理會他。

    行宮所處的這片山路，皆有重兵把守，李硯只能尋各處險路繞開，所以他們這一路上各種顛簸，好在李硯騎術(shù)精湛，身下的馬兒也是良駒，馱著兩人依舊矯健如飛。

    也不知過去多久，宋楚靈實(shí)在忍受不住，她再次偏頭過來對李硯道：“將你鞶革上的東西朝一旁挪挪?！?/br>
    他平日里鞶革上就會系不少東西，也不知今日是戴了什么，感覺似是匕首之類的物件，硌得她身后愈發(fā)難受。

    李硯這一路上嘴就沒停，這會兒卻異常沉默，且還沒有要將東西挪開的意思。

    宋楚靈在他懷中扭動了兩下，蹙眉不悅道：“你挪還是不挪？”

    李硯明顯呼吸快了幾拍，聲音沉啞地低斥，“宋楚靈你老實(shí)些！”

    宋楚靈徹底對他無語，沒好氣地直接將手伸去腰后。

    “宋楚靈你……”

    “我都說了，這東西硌得我難受！”

    “嘶……”

    李硯呼吸猛然一滯，宋楚靈也陡然愣住。

    直至那所謂的匕首在她掌中輕輕跳動了一下，宋楚靈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將手松開。

    第六十三章

    兩人這一路上都未再開口, 待他們快馬趕至城外時，寅時已過，這個時辰, 向來都是一日當(dāng)中最疲乏的時候, 也是夜里睡得最昏沉?xí)r。

    城內(nèi)有兩個黑衣人接應(yīng)，他們很快便來到了武安侯府外, 翻過眼前高墻，便是那老嬤嬤住的院子。

    一個黑衣人蹲跪在地上，將兩手交疊, 穩(wěn)穩(wěn)舉在身前, 李硯一腳蹬在他掌中, 隨著他悶聲發(fā)力向上一舉, 李硯整個身影倏地一下便躍上墻頭。

    待他坐穩(wěn)，回過頭來準(zhǔn)備去幫宋楚靈，卻沒想到宋楚靈已經(jīng)緊隨其后, 不聲不響也翻坐在了墻頭上。

    李硯知她有身手, 卻沒想到可以這樣好, 再看她時，那眼神中不由多了幾分驚喜。

    院中還有一黑衣人一直在等候他們, 聽到墻邊傳來動靜，就立即迎上前來, 從這些黑衣人的動作便可得知, 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

    李硯與那黑衣人低語幾句后, 直接推門而入。

    這是一間不大的屋子, 一進(jìn)門便能聞見一股熏香的味道, 有些許刺鼻。

    在屋子正中，擺放著一張方桌, 桌上是一盞昏暗的燭燈，一位年已半百的婦人，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捆在椅子上。

    她嘴里被塞著東西，眼睛也蒙著黑步，走近可以看出，她一直在抖個不停，臉上也滿是淚痕。

    因身旁香爐中下了藥的緣故，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在不住地發(fā)抖落淚。

    方才宋楚靈在進(jìn)屋前，李硯給了她一粒藥片，叫她含在口中，有了這藥，便不必憂心香爐。

    宋楚靈從桌旁拉出一把椅子，放在老嬤嬤面前，在她坐下時，那嬤嬤渾身明顯的顫了一下。

    李硯也來到兩人身側(cè)，他朝那黑衣人遞了個眼神，幾乎是眨眼間，那黑衣人便沒了影蹤。

    昏暗的燭火下，宋楚靈指了指老嬤嬤嘴里堵著的布條，李硯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楚靈這才伸手將東西取下。

    當(dāng)口中之物不見，老嬤嬤鉚足全力大聲呼救，可她因?yàn)橹兴幍木壒?，她不管多大聲嘶喊，那聲音都極為虛弱，便是站在門外，都聽不真切。

    宋楚靈沒有吭聲，只是冷冷地望著她，待她徹底放棄，不在張著嘴企圖大喊大叫，她才緩緩出聲，“李嬤嬤，我今日是來尋你問話的。”

    李嬤嬤沒有想到，深夜將她從床榻拉起，捆在椅子上的惡人，竟是位聽起來年歲不大的女子。

    她愣了一瞬，忙啞聲求饒，“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姑娘啊……你是不是尋錯人了？”

    宋楚靈不愿浪費(fèi)時間，她將桌上燭燈拿到兩人面前，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是要問你八年前，在宮中當(dāng)值之事?！?/br>
    燭火下，李嬤嬤張了張口，明顯呼吸頓了幾拍，過了片刻，才故作鎮(zhèn)定地開口道：“老、老奴在宮里時一直安分守己，謹(jǐn)記宮規(guī)宮令，皇后娘娘的事，從不敢多問多聽……”

    “所以，你知道我想問有關(guān)皇后的事?！彼纬`語氣異常平靜，平靜到就好似在與人閑話家常。

    可對于李嬤嬤而言，在這般駭人的情況下，平靜到極致的語氣，反而會令人生出一股莫名的森冷寒意。

    李嬤嬤忍不住又是一個激靈，“不不不，姑娘，你聽說，我只是院內(nèi)伺候的嬤嬤，平日里很少進(jìn)主殿伺候，皇后娘娘若當(dāng)真要說什么私密之事，她定是不會留我在身旁，你、你不如去尋那趙嬤嬤，她肯定什么都知道?！?/br>
    宋楚靈沒有說話，只是低低笑了一聲。

    明明聽聲線是個不大的姑娘，可也不知為何，她的冷靜落入李嬤嬤耳中，讓她身上的汗毛都禁不住豎了起來，她咽了口唾沫，又小心翼翼為自己辯解道：“再說，我若當(dāng)真知道那些內(nèi)情，我又怎能活著出宮呢，是不是??？”

    宋楚靈“哦”了一聲，慢慢道：“看來你是知道，八年前那些事是有內(nèi)情的?！?/br>
    李嬤嬤瞬時一愣，再開口時，明顯支支吾吾起來，“我、我……我不知道……”

    宋楚靈將手放在桌子上，用指節(jié)一下又一下，緩緩在桌上敲著。

    這最平常不過的聲響，如今落在李嬤嬤耳中，猶如那催命的鐘，讓她心跳也隨著這響動聲，不住地加快……

    “到底在宮中待了這般久，想來嬤嬤是個聰慧又明事理之人，那我便直說了，今夜不管你說與不說，但凡我放一絲消息出去，自會有人來取你性命。”宋楚靈淡道。

    李嬤嬤果然不再出聲，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她眼前一片漆黑，耳旁忽然間便只剩下那輕叩桌面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速度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沉重，就好似敲在她的心口處，一時間空氣的莫名變得稀薄起來。

    李嬤嬤終于熬不住，她試探地出聲問道：“那、那我便是說了，不也還是一死，難道姑娘還能將我放了不成？”

    叩桌的聲音戛然而止，宋楚靈平靜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和緩，“我向來守信，你若句句屬實(shí)，我可差人將你送離上京，給你足夠的盤纏，便是那西域，也可?！?/br>
    她說完，朝一旁的李硯看去，李硯全程沒有說一句話，然他的目光，從宋楚靈對李嬤嬤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就未曾從她臉上移開過。

    見李硯沒有反對的意思，宋楚靈微微松了口氣。

    李嬤嬤聽聞，壯著膽子反問道：“那你若是誆騙我呢，將我拉到那深山老林中殺了，我該如何？”

    “你有的選么？”宋楚靈唇角露出一抹冷冷的弧度，見李嬤嬤抿唇不再說話，宋楚靈忽地輕笑一聲，氣定神閑道，“你最好不要說謊，或者拖延時間，我這個人，有的是耐心?！?/br>
    然她說完后，話鋒忽又一轉(zhuǎn)，“只是不知，你等不等得到天亮?！?/br>
    李嬤嬤臉上神情明顯不安起來，“什、什么意思？”

    宋楚靈緩緩道：“想必你也能聞出，這屋里點(diǎn)著香，這香若是在一個時辰內(nèi)沒有服用解藥，便會令人喪失神志，五臟劇痛，最終暴斃而亡。”

    她一字一句說得十分真實(shí)，根本讓人聽不出是她隨口胡謅而出的。

    這香爐中是一種可以抑制肌rou力量的麻藥，聞多了會渾身無力，連口齒力道都會減弱，并沒有什么致命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