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噠噠噠下了馬車。層層堆疊的裙擺在空中甩出好看的一抹弧度。

    謝珣溫柔的看著朝自己走近的沈婳。而后看向沈婳身后頎長的一道身影。

    后者一身官服都沒來得及換。

    謝珣先是叮囑沈婳：“姬霍是個(gè)惹事精，你是最端莊不過的女娘還是少同他有所往來。”

    端莊不過沈婳聽進(jìn)去了。

    可下次，她還犯。

    隨后，謝珣看向崔韞。

    “人既然送來了，你可以走了?！?/br>
    “他送我過來，自然回頭要送我回去的。阿兄驅(qū)他作甚？”

    “阿兄也能送。”

    沈婳：“阿兄何必多跑一趟。你我也不順路?！?/br>
    崔韞輕笑一聲。

    謝珣黑著臉：……

    他只能抬手敲開了方家大門。

    方家小院不大，但布置的很溫馨。

    尤箐請幾人入內(nèi)，仍舊是往日冷淡的模樣。

    “謝世子，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實(shí)在不必為此一再尋上門?！?/br>
    她給幾人添了茶水：“婆母郎君皆不在，家中也沒甚招待的，幾位貴人喝了茶便走吧?！?/br>
    謝珣至今，不曾道明他是沈雉。他端起茶，輕呷了幾口，成色并不好，只是尋常人家用的便宜的陳茶碎末。

    他只是道：“漾漾的身子快大好了。”

    尤箐一滯，連帶著提著茶壺的手都抖了抖。

    “當(dāng)真？”

    她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這沈婳，生怕落了一處。

    女娘的氣色瞧著是好了不少，尖尖的下巴也跟著圓潤了不少。多了一股難掩的風(fēng)韻。

    及笄禮一過，是張開了些。

    “她這病是打娘胎來的，這些年總不得好，所有的法子都用了，所有的偏方能試的都試了，卻總是無濟(jì)于事。當(dāng)真無恙了？”

    沈婳心不在焉的將小包包里頭的瓜子挪到崔韞面前。

    崔韞低頭不緊不慢的剝著。

    謝珣看著實(shí)在糟心。

    他斟酌一二，從袖口中取出一物。當(dāng)著幾人的面打開。里頭是香料。

    熟悉的味道，讓沈婳一個(gè)激靈。

    “這——”

    “沒錯(cuò)，是你往年用的熏香。”

    “此熏香是沈老爺從外頭高價(jià)買來，送給沈夫人的，后來，就到了你手里?！?/br>
    “早早的讓倪大夫查了查，也的確有蹊蹺，同你那時(shí)喝的藥相沖，這也是你愈發(fā)病重的緣由。”

    ‘哐當(dāng)’一聲，尤箐打翻了手里的茶壺。

    謝珣溫和的看過去，又一字一字道。

    “擾亂脈象，拖垮身子，時(shí)間久了，便是身子康健之人都受不住。我實(shí)在不知，是誰下狠手，這般曲折的要害她?！?/br>
    “尤姨覺得會(huì)是誰？”

    尤箐慌張不已。有一個(gè)猜測升起，可很快又被她壓住。

    不可能。

    這怎么可能呢？

    她思緒翻滾：“在豐州，沈家繡坊的口碑向來不錯(cuò)，生意上也許會(huì)有仇敵，可那些人怎會(huì)對小女娘下手？可……可是碰巧沖撞了？”

    “前些時(shí)日，我又在調(diào)察一件事，不日前剛得了消息?！?/br>
    謝珣照顧著沈婳的情緒，他說的很輕：“那年，沈家母子落崖并非意外。山林早已蟄伏一群亡命之徒，并非謀財(cái)是害命。一車的人全部刺殺，再連人帶車推入山崖?！?/br>
    虛造了大霧四起遮顏，不慎落崖的假象。

    這件事，對沈婳的沖擊實(shí)在太大。

    她分明聽懂了。可又好似沒聽懂。

    沈婳到底是清楚沈雉的，若是沒有足夠證據(jù)，他絕無可能亂說一個(gè)字。

    她的唇張張合合，是不可置信和憤怒。

    “可有查明是受誰指使？”

    謝珣閉了閉眼，吐出一個(gè)名來，眉眼間布滿了疲憊。

    “沈巍?！?/br>
    這兩個(gè)字仿若一道驚雷。

    女娘的臉煞白。

    若是別人說這種話，她是一個(gè)字也不信的。

    阿爹害阿娘阿兄？

    絕不可能。

    可說這話的是沈雉。

    沈婳無措極了，眼圈很快通紅。

    謝珣看向一旁驚愕的尤箐：“尤姨，還不說嗎？”

    尤箐比失了魂的沈婳還不可置信。

    “不，當(dāng)時(shí)馬車上有雉哥兒，他便是對主母再有意見，也絕不會(huì)對親身兒子下手?！?/br>
    虎毒還不食子呢。

    謝珣眼里譏諷。

    “若他是偷偷上的馬車呢?！?/br>
    第328章 算不算乘人之危

    當(dāng)年，沈淳氏出門求藥。

    沈雉有意陪同，卻讓沈巍給攔了。

    他說。

    “不日后便要入考場，這外頭的人誰不知我沈巍有你這么個(gè)有出息的好兒子，若是中舉，也就光宗耀祖了。你合該在府上溫書。就莫出門了?！?/br>
    沈雉應(yīng)的很好，可趁其不備，轉(zhuǎn)身就上了馬車。怕沈淳氏驅(qū)他，故特地躲在了座位板下。

    出了豐州城，沈淳氏這才察覺車廂多了個(gè)人。

    尤箐怔怔。面上的凄凄再也藏不住。再去看沈婳，女娘可憐的眨眼，倉皇的淚往下墜。

    她吐出一口氣，總算啞著嗓音道。

    “主母同沈巍實(shí)則早有不合?！?/br>
    當(dāng)年，她去主院送茶，就聽到沈淳氏屋內(nèi)瓷器砸碎的聲響。

    ——沈巍，繡坊是經(jīng)我手這才在豐州站穩(wěn)腳跟的，是我各地招的繡娘，也是我苦心經(jīng)營。你顧好走商，負(fù)責(zé)生意場的事，我從不過問，而你對刺繡一竅不通，繡坊的事，還是莫插手的好。

    隨后是一道男聲。

    ——這件事我并非同你商量。眼下繡坊徹底穩(wěn)定，你何須整日過去cao勞？一個(gè)婦道人家還是莫再拋頭露面的好。

    尤箐忍不住冷笑：“當(dāng)初，創(chuàng)建繡坊所有事都由主母親力親為，沈巍一個(gè)門外漢他懂什么？早不說拋頭露面，晚不說拋頭露面，眼看著繡坊在豐州城一家獨(dú)大，他就想吞了去?！?/br>
    “自那后，兩人時(shí)常為此事爭吵不休，主母也不愿松口?！?/br>
    “直到柳姨娘入門。”

    她哀愁的看向沈婳：“你當(dāng)年還小，自然不知柳姨娘本是主母在繡坊的得力繡娘。她那一手繡活當(dāng)年便是你孫姨都不如她。沈巍想讓柳姨娘在繡坊為他辦事，將主母擠下。柳姨娘自然不肯，可肚子已瞞不下，主母到底仁慈，這世道未婚生子是要被人唾沫星子罵死的。就做主將人抬府中，再后來生了二娘子?！?/br>
    沈巍見沈淳氏油鹽不進(jìn)，出去應(yīng)酬變多了。夫妻間也許早就生了隔閡可兩人在人前卻仍舊是恩愛的模樣。

    “又過了幾年，娘子身子愈發(fā)不好，險(xiǎn)些沒救回來。主母嚇得整宿整宿守著，也不再插手繡坊的事。在后來，你沒事了，你兄長又早早就中了童生，他這個(gè)年紀(jì)便是整個(gè)豐州城都沒第二個(gè)。沈巍也同主母重歸于好?！?/br>
    沈婳袖下的手，緊緊攥著。

    她知道，柳姨娘有極好的繡活，卻很少動(dòng)針線，除了給她和沈墜做衣裳。只是沒想過，還有這么一出。

    “主母厭惡二房的貪得無厭，可同姓沈，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有一回派我去二房那邊送料子?！?/br>
    尤箐無比唾棄，她甚至難以啟齒。

    “我撞見了——”

    謝珣心下一緊。

    “撞見了什么？”

    “我撞見了口口聲聲說得離開豐州外出行商的沈巍同薛繆煙在私會(huì)?！?/br>
    “二房的人也不知幫著打了多久的掩護(hù)?！?/br>
    薛繆煙便是沈薛氏。兩人早就有私情。

    謝珣一個(gè)用力，將手中的茶碗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