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息著扯下面罩大口呼吸，露出一張稱得上清秀的臉。這位首領(lǐng)摸出與剛才同一把手|槍對準安戈涅：“但也到?此為止了，我們必死，你也不能留。”

    “我可?以問?為什么嗎？”安戈涅沒有躲閃的意圖。

    對方?笑了一聲，扣下扳機。她到?最后也不是個多話的人，總是先開槍。

    一股大力揪住安戈涅的后心下壓。

    激光彈擦著她的頭頂，穿越半截車廂，在?后玻璃上灼出一個漆黑的孔洞。

    咻——！

    二?分之一秒不到?的間?隔，另一枚激光彈逆向劃出軌跡，這發(fā)命中目標。

    黑衣人首領(lǐng)的防彈胸衣受擊，踉蹌了一下，安戈涅同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空了——

    明明直到?剛才，她都還本能地抓著提溫的槍不放。

    “你這個——！”首領(lǐng)一個疾步前沖，再次朝著安戈涅開火。

    大力推著安戈涅向后，她的后背撞上艙壁角落，來不及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她的視野、她整個人就被另一個人以軀干堵在?這個安全的角落里?。

    激光彈擊中血rou，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輕響。

    她身前的人悶哼的聲音更像低笑，仿佛以身為盾并不是什么特別大不了的事?，而后反手連續(xù)扣動扳機。

    “嘠啊——”不成調(diào)的慘呼后，首領(lǐng)再無聲息。

    安戈涅很慢很慢地抬眸向上看。

    失靈的車內(nèi)燈熄滅亮起，半張被血污覆蓋的慘白的臉明暗迭變。只有迎著短暫的光，才能勉強看出一點發(fā)絲金色的本貌。他們身周陷入黑暗時?，對方?濃翠色的眼睛里?卻遺留了一點幽幽的、令人不安的光。

    “提溫……？”她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

    手指自?發(fā)地去?摸索，碰到?凝結(jié)著血塊卻有溫度的皮膚，感受他唇角上翹時?動起來的臉頰。而后，她的指尖完全遵循求知欲地向下，穿過?破損的衣物去?尋找心臟。

    那里?明明被激光彈貫穿，安戈涅親眼看到?的。

    可?她摸到?的是柔軟而脆弱的薄膜，繭一般覆蓋在?本應(yīng)是創(chuàng)口的位置。好像只要用力按就會戳破，就能撫摸到?肌理和胸骨。

    又?一秒燈亮，安戈涅駭然瞪大雙眼。

    她看清了半透明薄膜后的東西?：

    那里?攢聚著一條條細密之物，正輕微而明確地蠕動著。每一條的尖端都微微張開，那模樣只能稱為血rou的幼芽。

    這些rou芽聚攏起來，正一點點填滿傷處，重新構(gòu)成碎裂變形的骨骼，修復(fù)缺損的肌rou和黏膜。

    ——致命的傷口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看夠了嗎？”提溫問?。

    安戈涅的目光從?心臟位置艱難地上行。

    她觀察他軀體的時?候，提溫也以一種難以描述的神色凝視著她，捕捉她每個細微的反應(yīng)，尋找厭惡或是恐懼的痕跡。隨即便是對于自?身行動的驚訝，以及更多更多的對于為何到?了這個境地的困惑。

    提溫幾乎無時?不刻掛著笑臉。

    他習(xí)慣性地扯了一下嘴角，中途收住，只是無表情地、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現(xiàn)在?你又?知道了一個我令人作嘔的秘密?！?/br>
    第66章 昨日朝露02

    “所以現(xiàn)在?你要滅口嗎？”安戈涅以戲謔的口吻反問, 借此沖淡一瞬間的驚駭和困惑。

    提溫明顯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怎么會?！鄙宰魍ｎD, 他又說：“你對我似乎從來不問為什么。”

    是觀察結(jié)論般的陳述句，而非提問。

    她不詢問他身上詭異現(xiàn)象的性質(zhì)、不探究他會擁有這樣軀體的緣由，就像此前她在?得知他的致命把柄之后，也是禮貌地不再追問。

    “知道得太多，我說不定真的會被滅口?！卑哺昴廊皇情_玩笑的語氣，表情卻認真，給出的也是純粹出于理性和實際考量的解釋。

    確實不知道更好。

    但是她對他果真缺乏好奇心。合作伙伴之間就該這樣, 給彼此留出保有秘密的空間，相處才會融洽。

    然而安戈涅真的那么識趣, 提溫又無?端有些不痛快。

    “為什么要阻止他們？”問出口的瞬間，提溫難掩驚訝。

    詞句自?作主?張地從他的嘴里跑出來，他沒必要問的，反而顯得過于在?意?，像有意?求證什么。

    安戈涅反應(yīng)了數(shù)拍才明白他在?說哪件事：首領(lǐng)命令手下把提溫扔下車的時候，她擋在?了他身前。

    她沒想到他那時也醒著，一時間答不上來。

    “受擊后我還有意?識, 只是身體動不了。”提溫補充細節(jié), 同時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漫出來的求知欲像鋒利的小刀，能將人?剖開看?清楚。

    要被看?穿的緊張感迫切地攥住安戈涅的胸口, 讓胃袋都隱隱翻騰。再一想，她都覺得這反應(yīng)莫名其妙。除了死亡開啟的時間回溯，她根本沒有需要對他隱藏的。

    她隨之意?識到, 他們的對視其實早就可以結(jié)束。

    可提溫還維持著把她護在?墻角的姿態(tài)。即便她想挪開視線，也只能重新看?他身體的其他地方——染血的衣裳, 為她擋槍新添的創(chuàng)口。

    而對方這時又問一遍，更加直白：“你并不知道我沒有死，那時候我怎么看?都只是一具尸體。為什么還要保護我？那對你應(yīng)該沒有好處。”

    “沒有為什么……”安戈涅含糊道。

    不給提溫繼續(xù)追問的機會，她反將一軍：“你又為什么要保護我？甚至因為我暴露了那么重大的秘密……對你又有好處嗎？”

    提溫語塞，這沉默讓他們之間微妙的難堪加劇，她身體里七上八下作亂的情緒更是囂張。

    砰！重物從外錘擊變形的車門，兩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追擊開始沒多久，你就因為碰撞失去了意?識，你并不清楚我之后是否受傷，其他的你更是什么都不知曉，”提溫快速和她統(tǒng)一說法，“我的體質(zhì)確實不好泄密，你應(yīng)該不想被集團盯上?！?/br>
    安戈涅頷首：“我知道了。需要敲暈我嗎？”

    他神色奇妙地看?她一秒：“裝暈就可以了?！?/br>
    “哦……那我暈了?！彼鲃萃厣宪浀埂?/br>
    “容我失禮，”提溫抱起她，同時揚聲提示營救的人?，“在?這里?！?/br>
    安戈涅將臉往他的胸口靠，以便營造昏睡的假象。她隨即想起什么，稍微回撤。

    提溫垂眸看?她。她還是低著頭：“會壓到你的傷口?！?/br>
    “多謝體諒，但沒關(guān)?系，”他淡淡回答，“我?guī)缀鯖]有痛覺?！?/br>
    ※

    安戈涅原本感覺還好，但一脫離損毀的醫(yī)療車，大群穿著醫(yī)療制服、反抗軍軍服的人?便圍攏過來，對她嘴里各講各的。

    再加上脫離險境的實感終于涌上來，腦子里始終緊繃的一根弦松開，她真的有點暈了。

    木木地被架進飛行器內(nèi)躺下，她半闔眼瞼，疲倦得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更不用說關(guān)?心身周是什么環(huán)境。

    “安戈涅?。　?/br>
    溫暖的手撫摸她的額頭和臉頰，指尖正發(fā)著抖。

    她抬起眼皮，喃喃：“西格？”

    不是幻覺，西格半跪在?她身側(cè)，臉色蒼白得可怕。

    “我沒事，真的沒有……”她反過來握了握他的手，強打起精神。疲敝的思維稍恢復(fù)運作，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

    “你過來不要緊嗎？”

    以他的身份、還有反抗軍內(nèi)部對她的敏感程度，西格直接親身過來追人?恐怕會引起非議。

    西格吃痛地繃起臉，不做聲，堅決地搖頭。而后，他像是驟然驚醒，有點語無?倫次：“受傷了沒有？有沒有哪里痛？”

    “醫(yī)療檢查就交給專業(yè)人?員。您先放開殿下。”提溫驀地插口。

    西格好像這才想起一起援救回來的還有這么個人?，立刻板起臉，收斂外溢的擔(dān)憂之色。

    醫(yī)護人?員輕聲請示后，將安戈涅推到隔斷另一側(cè)做快速診察。

    西格視線追著擔(dān)架床消失在?屏障后。他剛才觸碰過安戈涅的手垂落身側(cè)，驀地收緊握成?拳，帶著強烈的自?我厭棄和惱怒。

    “她沒有大礙，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最多是一些磕碰的皮rou傷?！碧釡剌p描淡寫地寬慰道。只聽口氣，很難相信他也是親歷者?。

    “就算是皮rou傷也——”西格閉目緩了緩口吻，從頭到腳看?了提溫一遭，“你也去檢查一下?！?/br>
    “不用?！?/br>
    提溫態(tài)度干脆，站姿也不像是負傷，西格便沒堅持，徑直問：“綁架者?是誰，你有頭緒么？”

    “很遺憾，我也不清楚。他們的設(shè)備和武器都是流通很久的經(jīng)典型號，很難追溯源頭。不過，從他們的言行可以判斷，他們只是受命劫持公主?殿下，而非殺害她。但對我，他們必要時會下死手，相當漠視法律和外交常識?！?/br>
    “他們很清楚安戈涅的行蹤，事發(fā)時她明面上使用的飛行器已?經(jīng)離開。但他們還是直沖使館。另外，闖進使館前一整個區(qū)塊都恰好斷電，從那里追查或許會有線索?！?/br>
    “已?經(jīng)在?查。但只是斷電就能讓——”西格收聲，到底在?提溫面前給聯(lián)盟留了一點臉面，但他顯然對使館的薄弱安保極為不滿。

    “我也想知道使館是否有內(nèi)應(yīng)，交給我處理?！碧釡卮浇巧下N，但他半張臉都還覆蓋著血污，這么一笑就有些瘆人?。

    “還有什么你在?意?的細節(jié)？什么都可以。”

    提溫沉吟片刻，眼眸略動。

    “暫時沒有了，想起來我肯定會補充。”最后他這么應(yīng)答。

    西格的目光在?金發(fā)alpha臉上定了片刻，對是否信服這個說法不予置評。而后，他驀地側(cè)身從旁邊的置物格里拿起一整包濕巾，塞進對方手里。

    提溫意?外又好笑地抬起眉毛：“謝謝？”

    西格唇線繃起，欲言又止。

    “長?官，快速檢查結(jié)束了，殿下狀況良好，只有幾處磕碰擦傷。更精密的腦波偵查和心理治療要等?到了醫(yī)院才能處理?！弊o士從隔斷后繞出來。

    西格明顯松了口氣：“我去看?看?她?！?/br>
    邁出一步，西格又回身面對提溫，表態(tài)簡潔而鄭重：“謝謝。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br>
    提溫側(cè)身讓了讓，好像受不住這份謝意?，笑笑地答：“不用客氣，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br>
    音量不大，除了兩位alpha沒別人?聽到，但潛臺詞值得咀嚼。

    西格瞳仁收縮，神色轉(zhuǎn)冷。

    “噢，在?我忘記之前——”提溫在?外套內(nèi)袋里掏了好一陣，拿出個小盒子晃了晃，“如果沒記錯，這是您的東西。既然沒弄丟，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