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涅猛力搖了兩下頭：“提溫——”

    但在她開口之前，他又改變主意, 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去吧?！彼涞厮砷_手。

    安戈涅生出荒謬的預感，等她回來?的時候，提溫可能就已經(jīng)不在了。

    他和哥利亞各有各龐大的自?尊心, 也沒有非與她產(chǎn)生瓜葛的理由，他們只?是偶然地相逢, 唐突地分別似乎也很正常。

    她閉了閉眼，盡可能委婉地確認他會等她：“我找到他就回來?。”

    “沒關(guān)系，我會在后面看?著，”提溫停頓了一下，唇角弧度譏誚地加深，“他不會走很遠，肯定在等你追上去?！?/br>
    她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也沒期待她對此做出反應(yīng)，只?催促似地抬起眉毛。

    “我很快回來?。”安戈涅喃喃，轉(zhuǎn)身?快步跑起來?。

    如他所言，提溫在后面跟著，距離拉得很遠，但足夠在遇到危險時趕過去。

    哥利亞并不難找。夜間的倉庫區(qū)鮮有人煙，她跑過兩排箱子般的庫房，抬眼便看?到坐在高?處貨運平臺上的紅發(fā)alpha.

    他盤腿坐著，昂首看?著今晚可見的那幾顆衛(wèi)星，或許因為?向來?往后梳的頭發(fā)散落在額際，數(shù)個衛(wèi)星的光輝打在他臉上，無害又茫然的五官更像個才成年?的少年?人。

    安戈涅忽然就火大起來?：“你給我下來?，現(xiàn)在?！?/br>
    哥利亞低頭呆呆地看?著她，猛地開始揉眼睛，確認不是幻覺。

    “我數(shù)到三，你不下來?我就不管你了。三，二，……”說著她就轉(zhuǎn)身?往回走，看?清前方的時候卻愣了一下。

    提溫已經(jīng)不見了。

    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動靜，安戈涅錯開一步回頭，哥利亞竟然直接從至少兩米高?的地方跳了下來?。他慌張地追近，在她轉(zhuǎn)身?時又怕靠太近嚇到她，于是狼狽地站住，身?體晃了一晃。

    “你……”他張了張口，義眼瞳孔無措地擴張又收縮，語調(diào)忽然別扭起來?，“你為?什么來?？”

    “你在這種地方坐著，不就是等著我追過來?嗎？”她冷冷道。

    哥利亞那一丁點驚喜就像戳破的氣球，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眼里流逝了。

    他低下頭，悶悶地說：“對不起。他說得都對，我只?想著自?己?，得意忘形，犯了最不該犯的錯誤。明明那是我最擅長?的……也是你能看?得上眼的唯一一件事，可我搞砸了?！?/br>
    安戈涅深呼吸。

    “你做錯了事，第?一反應(yīng)就是夾著尾巴逃跑？那樣就不用負責任、不用善后了是嗎？”

    她很少這樣毫不留情地斥責人，高?大的紅發(fā)青年?被說得啞然，唇線抿著縮起了脖子。她見狀并沒覺得解氣，轉(zhuǎn)過身?又要?往來?處走。

    她可能只?是太累了，安戈涅想，這個有良好開端的夜晚現(xiàn)在讓她精疲力盡。

    “不會有下一次了！”哥利亞嗅到了危險，也顧不上和她保持安全距離了，撲過來?按住她的肩膀，guntang的手指打著顫。

    安戈涅別開臉。

    他佝僂下脊背看?她的神色，懇切而?慌亂地向她宣誓。

    “我會負起責任，絕對不會再有今天這樣的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會做，你別這樣，你看?看?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求你了？”

    安戈涅沉默著打量哥利亞。半個小時前在荷爾蒙與費洛蒙雙重催動下的心動神馳是真的，可現(xiàn)在的失望和惱怒也是真的。她并不因為?熔解爐芯的信息素暴動責怪他，誰都不知道那種意外恰好會在那個時候發(fā)生。

    她也相信他盡力了。

    可有意無意地，從跳下飛行器的那刻開始，他就在逼她表態(tài)，證明他對她有用、她需要?他——在提溫的面前。

    為?什么在這種時候，他還會想著要?獨占她的特殊對待，是alpha的天性嗎？安戈涅不想去思考了。

    “今天開始，我給你的命令你都要?遵從，不許自?作主張。”

    “是。”他垂眸，利落應(yīng)答的樣子令安戈涅感到陌生。

    她想了想，大概是因為?他身?上生動張揚的傲氣收了進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條件的服從——那是一種遺留在肌rou記憶里的習慣，來?自?他成為?太空盜哥利亞之前的時光。

    她好像終于收服了這個難馴的家伙。他也可以當一把?好刀，只?是那樣會折損一些他作為?人的鮮活氣味。

    安戈涅說不清對此是什么心情。

    “走吧。我累了。”

    如釋重負的喜悅在哥利亞臉上一閃而?逝。他很快控制住。

    “沒有下一次了?！彼逯槒娬{(diào)。

    哥利亞用力點頭，那拼命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差點讓她無法維持威嚴的撲克臉。

    “那么我看?你之后的表現(xiàn)?！?/br>
    飛行器還在原地等著她，坐在駕駛位的人卻變了。

    “提溫先生說得和人聯(lián)絡(luò)善后事宜，先走一步，由我送您回藍色靜電?！?/br>
    安戈涅點了點頭，回程途中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回到度假村，安戈涅立刻被送到健康中心，接受了一番細致的醫(yī)療檢查。

    好在除了手臂磕碰青了一塊，她身?上就沒別的皮rou傷了。她把?哥利亞扔在那里消毒包扎，婉拒了緊張趕來?陪伴的羅杉羅實，獨自?回到了居住的小樓前。

    提溫的住處就在鄰棟，穿過連接小島之間的步道就能抵達。他的小樓窗戶都暗著，不知道是沒回來?還是已經(jīng)休息。

    她可以走過去按門鈴確認，那樣也會留下訪客記錄，證明她試圖和他接觸過。

    但最后，安戈涅在原地站了幾秒，默然開門走入自?己?的住處。

    今夜已經(jīng)太漫長?了。

    ※

    安戈涅被消息狂轟濫炸的消息震動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打開終端查看?，被持續(xù)增加的未讀消息數(shù)量嚇得清醒了一點。

    難道是她去貧民區(qū)舞廳碰上sao動，還開槍傷人的事登上頭條了？

    她艱難地靠坐在床頭，嘀咕著打開通訊頁面。

    在她的大腦理解落到視野中的詞句之前，胸腔里就重重地提了一下。

    ——艾蘭因遇襲！

    ——侯爵艾蘭因車隊遭無人機自?殺式襲擊。

    ——舊黨魁首遇刺，生死不明。

    她的手指懸停著抖了抖，沒能點開詳細頁面。她怕會看?到?jīng)Q定性的現(xiàn)場圖片。

    門鈴響起。安戈涅奔到門口才想起沒穿拖鞋。

    來?的是提溫。

    原本應(yīng)有的尷尬在緊急事態(tài)沖擊下來?不及發(fā)酵，她吸了口氣，一瞬間像是忘了怎么說話。

    彼此的表情說明一切，他也收到了同?樣的消息，或許還有更多。

    “艾蘭因他……”

    “十分鐘前剛發(fā)生的事，狀況還不明朗，但你應(yīng)該看?一看?這個?！碧釡卣f著走進室內(nèi)，同?時將一個視頻分享給她。

    視頻開始幾秒是黑屏。

    而?后，圣心聯(lián)合王室的族徽猛地跳出來?，背景轉(zhuǎn)為?王室慣用的猩紅色。緊接著，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xiàn)在畫面正中，只?是發(fā)色和眼瞳都和安戈涅記憶中迥異。

    安戈涅剎那間失去了表情，死死盯著視頻畫面。

    “大家好?！?/br>
    面貌清俊的少年?嗓音柔和，依然是她記憶里的溫和聲氣。

    他面對鏡頭表露出符合年?齡的緊張，停頓時撥弄了一下帶卷的金棕色頭發(fā)。然而?下一刻，他深紅的眼睛直視鏡頭，表情迅速變得成熟而?冷峻。

    “我名為?路伽，是圣心聯(lián)合王國故王太子斐鐸的后裔，隱匿身?份流亡多年?的王室成員，也是王室唯一的正統(tǒng)繼承人。”

    “97年?前，我的曾祖父斐鐸遭陰謀暗算慘死，王國隨之日漸腐朽，徹底走上自?取毀滅的道路，任由反抗軍迅速攻陷國都。然而?反抗軍也無力徹底控制王國，轉(zhuǎn)而?與令王國衰敗的罪臣合作，早已失去道義之名！”

    路伽略微抬起下顎，聲調(diào)抬高?：“斐鐸未盡的振興事業(yè)，將由我完成，被jian佞奪走的幸福安寧，我來?實現(xiàn)！”

    “我雖年?輕，但我并非孤身?一人，我有伙伴，也有臣民。向王太子效忠之人一代又一代潛伏，他們在首都星、在王國各地，在人群之中。

    “前首相艾蘭因是頭號叛國罪臣，我已下令對他實施懲戒。今日的處決行動就是我、也是斐鐸一脈正統(tǒng)王室歸來?的第?一聲禮炮?！?/br>
    路伽笑了笑。

    安戈涅后頸竄過電流般的寒意。

    她無比熟悉的人用陌生的愉快表情向所有人宣告，卻也像是借機只?對她一個人發(fā)出邀請：“那么，讓我們在首都星重逢吧?！?/br>
    第83章 夢短夜長01

    視頻播放完畢。慣用的循環(huán)播放模式啟動, 王室徽記再次顯現(xiàn)視窗正中，安戈涅艱難地?抽了口氣。

    提溫立刻替她將視頻關(guān)閉。

    “你感覺怎么樣？”他略微低下來與她平視, 一眨不眨的注視透出些?微緊張。

    并非“你還好嗎”這樣無意義的寬慰，他在認真向她征求答案。

    “我——”安戈涅張了張口，后半句卡在唇舌之間。她開始后悔沒有穿鞋，漂亮的拼花木地?板很涼，而她渾身的血液仿佛已經(jīng)因為接連的“驚喜”結(jié)霜。

    因為這股從?心臟一路滲到指尖的寒氣，她的牙齒有些?打顫，吐字含混：“我……不知道?！?/br>
    她抱住雙臂, 習慣性地?牽起唇角：“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好吧，可能有點冷。”

    提溫眉心蹙起。視線向下, 他看到了她不自在蜷起的腳趾。

    其?實房間里溫度合宜，藍色靜電的客房設(shè)施也絕不會馬虎到會讓住戶因為赤足行走就感?到寒冷。

    遵循陌生的沖動，他向安戈涅伸出雙臂。

    擁抱的動作像沒調(diào)試好的機械程序試運行，每一拍的動作都?充滿了隨時預備著被推開的遲疑——他不確定這是否是此時此刻該有的反應(yīng)，是不是她會想要的反應(yīng)。

    安戈涅卻沒余裕思考太多。

    她的額頭?順勢抵上他的胸口。

    青年是溫暖的，隔著襯衣依然能感?受到肌膚的熱度。雖然抱著，他的手臂卻沒有收緊, 難以判斷是謹慎, 還是緊張到忘記。

    與小心得?過分的動作相反, alpha信息素熱切地?圍攏她，包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