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頭?。她沒?有看前方的路。她的腳步落下之處，石板就會乖巧地挪動過去接住。

    她往哪里去，哪里就有臺階，哪里就有路。

    “攔住他，攔住……在這里的另外那個人，不要讓他出去。”安戈涅不知道在對誰下命令。

    “指令執(zhí)行中??！?/br>
    “安戈涅，你要干什么？！”

    她一口氣奔到臺階底部才回頭?。路伽站著的那塊石板已經(jīng)升到了?不可思議的高度，接近橢圓蛋形空間的底部，離石臺也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從?她這里看，他的表情也很模糊，只有說出的每個音節(jié)都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從?這個距離跳到地面絕對會死。

    “大概……算是自衛(wèi)？”她哂然笑著回答。

    路伽的聲音顫抖。不自覺換上了?責問的口吻：“你用?我們的遺產(chǎn)干了?什么？為什么容器是空的？！”

    安戈涅聳了?聳肩：“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br>
    路伽好?半晌無言，大概是字面意義地說不出話了?。最?后，他只擠出一句：“你……憑什么？”

    明明甚至不是合法?繼承人，只是安普阿的私生女，而安普阿一脈根本不知道加冕的真?正形式，也沒?有表露出絲毫的特殊。

    憑什么是她？

    安戈涅又想笑了?。眼下的狀況大概比活到十四五歲，突然得知自己的父親是一國之君，她其實可以被稱為公主更加有沖擊性。

    然而她沒?有感覺到絲毫喜悅，在胸腔內(nèi)涌動、往她的每根血管每寸皮膚上蔓延的，只有深深的、深到像要將她淹沒?的荒謬。

    她也想知道為什么是她，她的疑惑和?震驚不會比路伽少。但他不該那么問的，他沒?有資格發(fā)問。

    憑什么？

    憑只論結(jié)果，此時此刻，她才是這里的主人。

    第122章 應許冠冕24

    “我要攔截這里和外界的通訊, 所有通訊信號都要經(jīng)過我這里?！?/br>
    “命令執(zhí)行中，執(zhí)行完成?, 所有通訊信號將從您轉(zhuǎn)接。”

    路伽當然清楚這是什么意思，只無言地?吸了口氣。

    安戈涅沒什么起伏地說：“不要試圖聯(lián)系外面，現(xiàn)在是我和你談條件的時間?！?/br>
    路伽的笑聲輕柔而冰冷，他甚至沒有吝嗇情報，直接回答說：“他們想進來也進不來。只有王室后裔才能通過大門，也只有從內(nèi)才能重新打開大門?！?/br>
    安戈涅于是開始對空氣下?命令：“開啟傳送回首都星地?表的神圣之門。”

    無機質(zhì)的聲音回答：“抱歉，無法識別指令內(nèi)容?！?/br>
    她?的嘴角抽了抽。

    “你回不去的, ”還被困在高處的路伽說道，他聽起來比剛才平靜了不少, “能夠開辟傳送道路的東西在我手里，即便?你是君主?也做不到同樣的事?！?/br>
    “但你現(xiàn)在沒有直接傳送走，說明在這里，它無法運行。”

    對方的沉默認可了她?的推測。

    安戈涅眸光閃了閃，轉(zhuǎn)而同樣以和緩的口吻勸說起來：“路伽，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直到最近才意識到, 我缺失了進宮前那段時間的大部分記憶。但艾蘭因很可能知道真相。如果我可以回首都星, 就有機會得到答案。你要一起來嗎？”

    路伽不吭聲。

    “現(xiàn)在事實是容器已經(jīng)空了, 而我獲得的那一份恰好是最后一丁點。即便?你殺掉我，殘余的能量也未必會回到你手里。況且, 即便?你能把我身體里的那些能量全都取出?來，就那一點……也不可能改變現(xiàn)實、讓所有人的第二性別消失。很遺憾，你的愿望最初就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

    路伽的呼吸聲更加粗重了一些。

    “改變并不只有一種方法。我登基之后會有許多新法案出?臺, omega的境遇在數(shù)年內(nèi)會發(fā)生變化。路伽，我們不必成?為敵人, 完全可以合——”

    “夠了，”他生硬地?插口，“你也學會說漂亮話了，如果我真的和你傳送回首都星，你大概確實不會殺我，但恐怕，我這輩子都會在軟禁中度過?！?/br>
    安戈涅平靜地?回應：“我們不必是敵人的，是你一定要這么想?！?/br>
    但她?知道路伽說得沒錯。如果回到首都星，她?至多能保證他不死。而那也是因為她?有必要展現(xiàn)仁慈和寬宏。

    路伽笑了一聲：“在這里，我確實拿你沒辦法，但你不敢開門，因為外面的那群家伙如果意識到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你的下?場只會比我凄慘。那么我們只好這么一起困在這里。時間站在我這邊，我可以等?！?/br>
    安戈涅陷入沉默。

    拖得越久對她?就確實越不利。如果超過48小?時，她?還是沒有從神圣之門后走出?來接受加冕，首都星的局勢或許就會變得難以控制。即便?西格或是艾蘭因有辦法把她?救出?來，要再?名正言順地?登上王位或許就很困難了。臨時軍政府完全可以拋掉麻煩的首腦，直接作為聯(lián)邦或是共和國運行。

    更不用說，等在外面的那群瘋子或許會喪失耐心闖進來。正常途經(jīng)進不來，如果用熱武器強行進攻呢？

    如果可以，她?不想拿最后那一點重來的機會去賭。必須再?找出?一個缺口，讓路伽不得不讓步。

    轟隆隆——！

    地?面、蛋殼般的圓頂，是整座以太陵寢都震動起來。來源并非地?下?，而是上方。

    安戈涅心頭一凜：最擔心的事成?真了？那群人那么沒有耐心，已經(jīng)開始破門了？

    “警告，地?表探測到?jīng)_擊反應，基地?防護罩受損，敵襲警告，建議立刻避難。”

    路伽訝然一聲抽息。

    安戈涅第一次覺得這無機質(zhì)的系統(tǒng)音如此悅耳。這不是王太子黨人弄出?來的動靜，這樣的情況下?會來襲的“敵人”只可能是救援她?的軍隊！

    而后，舊式電子通訊接通的提示音在她?耳畔響起，嘈雜的背景聲中，有人氣喘吁吁地?報告：“陛下?，請您留在地?下?，地?面現(xiàn)在不安全。有內(nèi)鬼泄露了坐標點，突然來了一堆戰(zhàn)艦……”

    安戈涅仰起頭，路伽遙遙地?與她?對視。她?攔截到的通訊，他也聽見了。他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臉，但似乎都很清楚現(xiàn)在對方是什么表情。

    轉(zhuǎn)瞬之間，攻守逆勢。

    現(xiàn)在是安戈涅等得起了。和訓練有素、一路打下?王國的前反抗軍相比，以暗殺見長的黑衣人們即便?有殺手锏科技，也很難保有優(yōu)勢。

    她?只需要等到地?面分出?勝負，再?打開陵寢大門就夠了。

    路伽在這個時候驀地?開口：“代號小?船長的新人，不計代價控制住他。敵襲不用管。泄密的是他，不要讓他跑了?！?/br>
    安戈涅瞳孔驟然收縮。

    通訊另一頭的轟擊聲中傳來呼喝、急促的腳步聲和武器相接的響動。

    雖然噪音多得耳朵疼，她?還是分辨出?了哥利亞的怒吼。他的聲音實在很好辨認，戰(zhàn)斗中他甚至顧不上偽裝聲線，說明他的情況非常危急。

    三個打他一個堪堪平手，外面的幾十號人一起上的話……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聽著。

    漫長得仿佛不會結(jié)束的數(shù)分鐘最后，是一句有些吃力的報告：“控制住了，現(xiàn)在都轉(zhuǎn)移到地?下?了，折損了幾個人。但是敵人在攻擊基地?大門，撐不了太久?！?/br>
    “先不要動他，等我命令。之后每次聯(lián)絡(luò)，只要在上次通訊結(jié)束五分鐘后我還是沒有消息，就直接殺了他?！?/br>
    “是?！?/br>
    路伽切斷了和外界的通訊，再?次看?向她?。

    “你似乎覺得那是我派來的內(nèi)應。”安戈涅控制住聲音和表情。

    “不是嗎？他原本就是重點觀測對象，加入的時機很可疑。而你和他明顯認識。其他人或許沒法發(fā)現(xiàn)，但我足夠了解你。如果不是認識，你不會對一個可能威脅你的alpha感興趣，更不用說停下?來看?他和人搏擊?！?/br>
    她?閉了閉眼：“你想拿他的性命威脅我？他愿意為我而死的?！?/br>
    “你舍得嗎？”

    “你想要什么？”

    “放我出?去，那個alpha的命換我逃離。拖延超過五分鐘，只要我沒有聯(lián)絡(luò)，他就會被處決?！?/br>
    垂落身側(cè)的手顫了顫，安戈涅面無表情地?說：“把你困在這里更加重要?！?/br>
    路伽重新開啟通訊：“廢掉他用武器的那只手?！?/br>
    通訊另一側(cè)沉默了須臾：“陛下?……其實，他的手已經(jīng)廢了，不然控制不住他。”

    安戈涅唇線繃成?僵直的一線。

    “那就眼睛。我記得他只有一只是義眼。”

    “路伽??！”

    “停，先不要動他，安戈涅？”

    “你這樣……和我們曾經(jīng)最厭惡的人有什么區(qū)別？”

    路伽沉默了好幾秒，而后輕輕嘆了口氣：“你不能一吃虧就開始和我談情分。你也一樣算計我、威脅我，成?了你曾經(jīng)最討厭的人，不是嗎？”

    “我沒有拿你在乎的人威脅你，也沒有不把人命當命?！?/br>
    “嗯，你還是比我高尚一些，”路伽聲調(diào)轉(zhuǎn)冷，“動手?！?/br>
    短促的、野獸般的嚎叫在耳畔炸開，安戈涅根本辨認不出?來那是誰的聲音。她?的指甲不知不覺刺破掌心，背脊因為挺得僵直而微微作痛。

    “讓我和她?說。安戈涅……你聽著吧？我沒事，”哥利亞喘息著，離收音器靠得很近，他的聲音帶著滿不在乎的笑意，“小?意思，另一只……正好也換成?義眼，我……早就想那么做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別……管我，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本來就有爛賬沒算清。虧我還對老伙計們有點幻想，呸！一群瘋子！”

    “還要繼續(xù)嗎？他還有耳朵，舌頭，還有完好的內(nèi)臟?！甭焚さ穆曊{(diào)近乎冷酷。

    安戈涅一瞬間做出?了決定：“把他帶到陵寢門口，讓你的人全都離開?！?/br>
    路伽即刻下?令：“走緊急通道，把他帶到陵寢入口，然后退回基地?內(nèi)部，我有辦法和你們匯合?！?/br>
    “可是陛下?，外面……”

    “照做，現(xiàn)在?！?/br>
    “是?！?/br>
    通訊保持通常，安戈涅聽到了數(shù)個人的呼吸和腳步聲。他們好像走在另一條地?下?通道里，回聲很大。

    不到三分鐘后。

    “我們把人扔在門口了，現(xiàn)在返回?！?/br>
    “好。之后不用聯(lián)絡(luò)我了，我會來找你么，”路伽結(jié)束通話，“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吧？”

    安戈涅沒立刻搭理?他：“可以查看?大門外的情況嗎？”

    “命令執(zhí)行中。”

    她?的面前出?現(xiàn)另一個懸浮的視窗，顯示出?陵寢正門外的場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努力地?爬起來。

    安戈涅略微昂起下?巴，冰冷道：“把武器扔下?來，還有披風，身上所有其他的東西都一起扔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