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鈺說好的，然后表示自己和司機就都不跟去了。

    “本來也是你們的下班時間?！壁w以川打趣她，“裴哲給你開多少工資，這么24小時隨時待命，換我，讓他自己開車回家?！?/br>
    姜嘉鈺不太好意思，說這個屬于她分內(nèi)的工作。

    趙以川：“行了，就是你們太慣著他，這次我去，你好好休息吧?！?/br>
    話里話外揶揄裴哲，卻仍任勞任怨。姜嘉鈺想謝他為自己減輕工作量，又覺得好像別人兩口子說這些太見外，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那就辛苦您了?！?/br>
    趙以川說不辛苦，為裴總服務(wù)。

    最近剛好也沒什么案子，把此前的卷宗全都裝訂完畢歸檔，趙以川就提前下班了。

    劍川案以后，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華聞有點被邊緣化。

    按理來說每個團隊之間不太互相管著，華聞在虹市所的幾個高級合伙人各自分工明確，并不會集體對某個普通律師有情緒，但他插手那個工傷案件、又無端卷入寧思垚被襲擊的惡性案件后，除了蘇藝，似乎所有高級合伙人都開始看他不順眼了。

    可以理解，他們?yōu)榱巳A聞的整體聲譽考慮，當然不會喜歡總?cè)鞘巧堑膯T工，何況趙以川本身的存在就是個定時炸彈。

    幾個高級合伙人最初不贊成趙以川加入華聞，是楚暢推薦，又看在泰恒的江德常很是欣賞他的份上，再加上蘇藝主動把趙以川招來了自己團隊，他才留到現(xiàn)在。他知道華聞的文化就是穩(wěn)中求勝，無論做什么都是。

    要換地方嗎？

    這個念頭一掠而過，趙以川盯著桌面上的臺歷，他到華聞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400天了。

    認真算的話這不是他的第一份工作，卻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工作”的分量。

    趙以川家庭條件好時無論學習還是就業(yè)都沒壓力，他的優(yōu)秀不是自夸，而且更純粹，做國際仲裁很累很苦但大部分為自我價值，聽著很扯但趙以川的確這么想?；貒螅紤]薪水和籌碼，衡量的東西不一樣，于是自我價值成了虛的，銀行流水才是真實。

    這一整年過得真是……

    兵荒馬亂。

    他往后仰在椅子上，一副時刻準備擺爛的樣子。

    沈躍路過，忍不住說他：“怎么，你最近太閑了？”

    “是挺閑的?！?/br>
    一句話沒戳到趙以川，反而回旋鏢似的擊中了沈躍，他立刻略帶抱歉：“對不起啊川兒，我不是那意思，我就……”

    他知道趙以川最近沒事做有律所里的成見在，也清楚趙以川不是那么計較的人，這次事關(guān)前途和職業(yè)規(guī)劃，他就怎么都不好提了。

    他一局促，趙以川反而大度地揮了揮手：“沒事沈躍哥，我不加班樂得清閑?！?/br>
    沈躍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收入不影響不加班的快樂，這點還是挺好。趙以川六點就打卡，算了下晚高峰影響后決定現(xiàn)在就去機場等裴哲。

    金楠路除了寫字樓，還開著不少雜七雜八的小店，其中有家花店，拜寧思垚和蘇藝每天在辦公室買花所賜，趙以川對它有印象。

    他連生日都無所謂過不過，其實是不太有儀式感的人。

    趙以川今天路過花店，卻莫名地邁不動步子，站在那兒很久，他決定推開玻璃門。

    再次出來時，趙以川懷里多了一束簡單包過的粉玫瑰。

    在樓下便利店買了個飯團和咖啡，堵在高架的時候剛好當晚飯。趙以川開著白色7系，玫瑰放在副駕駛，手機屏幕有裴哲半個多小時前發(fā)給他的“我開飛行了”，慢悠悠地順著車流往虹西機場的方向開。

    一路上，好像只有他不著急。

    他為此下了個app，輸入裴哲的航班號就可以追蹤行程，一路看著他自西向東，離自己越來越近，堵車一點兒都不難受了。

    等趙以川駛?cè)牒缥鳈C場t2的停車場時，這趟航班也剛好入港。

    “4號出口等你啊?！?/br>
    關(guān)閉飛行模式后，消息就狂轟濫炸般地涌進來，裴哲合上筆記本拿起手機，面對亂七八糟需要處理的事，無論緊急與否，腦袋先一步地開始劇痛。

    “難得見你露出這種表情。”身邊，男人說話玩味，“該不會后院起火了吧？”

    裴哲勉強笑了下：“南知，別埋汰我了?！?/br>
    這次是林南知和他一起去h省的。

    鹽湖項目其實主要由星鴻挑大梁，啟榮科技提供一些技術(shù)支撐，不過因為很關(guān)鍵，星鴻不敢小看他們。

    林見海早就不管理具體項目了，這次的直接負責人是林南知。

    他跟裴哲同歲，他年初，裴哲年尾。

    林南知名字斯文，五官輪廓卻偏硬朗，眼睛很亮。

    他高中畢業(yè)被星鴻的前任主席——也就是林父——送進過部隊鍛煉，很多習慣保留至今。比如頭發(fā)永遠只比寸頭長不了多少，兩鬢推短。再比如說話雖隨意，神態(tài)卻有股被嚴格約束過后的板正，穿手工西裝也不像個少爺。

    聞言，林南知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暗示：“沒準呢，你說實話我也保密，咱倆誰跟誰。”

    “咱倆，我跟你?！迸嵴懿簧袭?。

    林南知就說他，沒意思。

    “江栩有意思?！迸嵴茚樹h相對地逗他，“你去跟他有意思。”

    他聽到江栩的名字，立刻不吭聲了。

    裴哲和林南知這段日子話里話外都提鹽湖項目，倒很少聊私事，這時難得有興致了，于是問：“聽林薇說上個月你哥把你收拾一頓，又是因為江栩？”

    “嗯，過年的時候跟他一起出海玩了，其實也沒什么?！绷帜现粫鲋e，提起這事還很委屈，“還不是最近星鴻、泰恒那些破事么，林見海也不喜歡江家的人，就不準我跟江栩來往，憑什么??？我從小就跟江栩最好，他又很可憐?！?/br>
    裴哲不覺得江栩可憐，但他在國外讀書的那些年里應(yīng)該發(fā)生了不少事。和他無關(guān)的，裴哲就不愛問，再說林南知未必肯告訴。

    于是裴哲說：“就這個啊，見海哥也沒必要關(guān)你一頓?！?/br>
    “那次算我倒霉，把他惹著了?！绷帜现幌肜^續(xù)提他大哥，轉(zhuǎn)移話題道，“小哲你怎么回，要不坐我車，送你？”

    裴哲說：“有人來接了?！?/br>
    林南知以為他安排了司機，點點頭，就沒再問。他還想繼續(xù)聊，自己的手機卻先一步開始振動。

    來電提示寫林見海的大名，他沒刻意避開，裴哲看見了：“知道你落地了？”

    “見不得我安靜一秒鐘?！绷帜现猿暗?。

    到下機時間，他站起身往外走時開始接林見海的電話。

    兩兄弟的相處雖然大部分時間不愉快，可又確實默契十足，尤其在生意上，林見海不需要多說什么，林南知就能明白他的意圖。

    他在前面，裴哲跟在后面走，低頭回復(fù)手機里的一大串信息。

    趙以川那句“一路平安”被眾多工作提醒擠到最后面，裴哲一時沒想起專程去看。

    行李不用去拿，已經(jīng)有專人負責領(lǐng)取了，饒是這樣，虹西機場工作日的人流量還是讓林南知不滿，他對裴哲抱怨下次就該坐私人飛機。

    臨出口，林南知邊走邊說：“要是我哥在用得著什么統(tǒng)一通道……”

    “你在部隊那會兒所有東西都是統(tǒng)一，現(xiàn)在受不了？”裴哲笑著調(diào)侃他。

    林南知說你這話就扯遠了。

    裴哲正經(jīng)和朋友斗嘴暫時沒輸過，他正想著怎么再戳林南知一刀，抬起頭，快組織完畢的語句原地斷裂，成了一段一段的單音節(jié)。

    到達大廳人來人往，燈光亮得發(fā)白。

    摩肩接踵間，一束淺粉色玫瑰花格外耀眼。

    耳畔的嘈雜突然被按了暫停鍵，裴哲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視野越來越窄，只能容納那束花和拿著它的人，直到他碰見微冷的包裝紙。

    也碰到了趙以川的指尖。

    長途飛行后，喧囂重又變得鮮活。

    裴哲停在他面前，說不出一句“你好”或者“晚安”。

    倒是趙以川先開口，笑著：“回來啦?！?/br>
    “嗯?！?/br>
    趙以川仿佛早在心里打好了見他后該說什么的草稿，問起就沒完：“一路順利嗎？飛機餐吃了什么沒？你累不累……”

    裴哲一句話都沒回答。

    他隔著欄桿，傾身，抱住趙以川。

    他突然真的覺得有點累了。

    也是在這一刻，裴哲驚覺只幾天不見，他就這么想念趙以川。

    抱了會兒，裴哲是聽見林南知的問話才放開的。他后知后覺，沒拿玫瑰，拍了拍趙以川的胳膊示意一個方向，往停車場的位置走。

    等到了貴賓區(qū)沒那么多人，他才有空介紹。

    “趙以川，我愛人?！边€是這句臺詞，裴哲說多了，幾乎毫不猶豫，又對趙以川說，“林南知，星鴻的林總……你知道?！?/br>
    趙以川一手拿玫瑰，另一只手和林南知握了握，不露聲色地打量他。

    林南知可能選擇性忽略了趙以川眼神里一閃而過的警覺，對他不吝贊賞：“早聽小哲，聽薇薇說起過你，婚禮的時候我臨時有安排就沒去，不好意思啊?！?/br>
    “遲早都會認識?！壁w以川開玩笑，“我聽裴哲的買星鴻股票賺了點，這得謝謝你?！?/br>
    林南知大笑，話卻對著裴哲：“怎么還假公濟私呢裴總！”

    裴哲不以為意，單手攏過趙以川的后背，既是保護，又很親昵。他這下很自然將玫瑰花接過來，見趙以川背后不遠停著熟悉的車，跟林南知告別。

    林南知：“還以為誰來接，行了，小別勝新婚，我都理解?！?/br>
    一句話把趙以川弄得不太好意思，裴哲反而很坦然：“那你趕緊回去吧，剛不還在說見海哥去公司抓你了？”

    林南知揉了揉太陽xue，苦惱地唉聲嘆氣。

    突發(fā)情況，林見海今天找他是正經(jīng)事，最好耽擱不得，饒是他好不容易見了裴哲傳聞中的配偶卻沒時間多聊，只能先走了。

    沒有外人在，裴哲半摟著趙以川的手就準備放下，被順勢牽住。

    不是普通的交握，趙以川這次把他的五指都收攏在掌心。然后指縫慢慢地分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順勢滑進來，再收緊，帶點力度地纏在一起。

    十指相扣，戀人才會這樣。

    自從鐮倉之行后，他們之間一定有什么已經(jīng)變了，只是兩人想等冷靜下來，都沒有挑明——沒有時間，也沒有合適的機會。

    裴哲被他纏綿地牽著，走到車邊，趙以川松開手又抱了抱他。

    “一路平安？”他說了沒得到回復(fù)的那句話。

    “嗯，一切都很順利?！迸嵴苷f，“冰雹也有冰雹的意義，高原上……三月份，很震撼的。我拍了個視頻，待會兒給你看?！?/br>
    趙以川說好，打開副駕駛讓裴哲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