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爹娘

    顧湘看了看蕭則，心下好笑。

    一開始她確實(shí)不知蕭有樹的身份，但她又不傻，回到顧莊一看見蕭有樹，立時便反應(yīng)過來。

    她被蕭則旁敲側(cè)擊了那么久，又早知賊首蕭則，祖籍武安，蕭則生父逃往壽靈，這蕭有樹也姓蕭，同樣是武安縣人，時常說他兒子是個蠢蛋云云，如此種種，猜也能猜到蕭有樹就是蕭則親爹。

    顧湘再想到這一路走來，蕭則做得那些事，不禁恍然失笑。

    鬧了半晌，原來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手捏人質(zhì)的綁匪。也是，她也不覺得自己展露出的那點(diǎn)東西，就真能讓蕭則這樣的人俯首帖耳。

    顧湘一口氣炒了四十多份面，煮了兩大鍋秋梨湯，收拾伙食收拾到暮色降臨，這才把食客們招呼完。

    月朗星稀，晚風(fēng)徐來。

    山上鳥鳴聲幽幽。

    顧湘尋到姜氏處，就見一燈如豆，姜氏喜滋滋地鋪了一床板各色‘布料’，把顧老實(shí)都擠得沒地處坐，可憐巴巴地蜷縮在角落里。

    “瞧瞧這一水藍(lán)，多漂亮，正好給我閨女做個襖子?！?/br>
    “不過我這手藝不行，老實(shí)，你把那匹湛清的緞子給我拿下來，我去尋周阿婆，讓她一并給咱閨女做了。這緞子我瞧著好，給我們家三娘做喜服用，她年歲是真到了……”

    顧湘：“阿娘?！?/br>
    這要是再不打斷，又能嘀嘀咕咕說上一大通話去。

    天底下的老娘就沒一個不發(fā)愁孩子婚事的，就是她被擔(dān)心得有點(diǎn)早。

    “阿娘，讓您看看我的手藝，我給你和爹做幾身襖子?！?/br>
    顧湘過去撿了幾件圍裙，又把針線簍，剪子等物都拿過來，挨著姜氏坐下，也不多言就開始動手。

    姜氏眼看著她閨女利利索索地畫上線，三下五除二就給裁剪好，打眼一瞧，這襖子做好正和她穿。

    顧湘又翻出針線，穿針引線，從領(lǐng)口繡起，一直繡到背底，繡了一大片的荷花，卻絲毫不見俗，只見雅，荷花上蜻蜓點(diǎn)點(diǎn)，彩蝶翩翩，色彩絢麗卻也柔和順眼。

    姜氏就看得臉紅：“我都多大的年紀(jì)了……”

    可閨女給繡的，怎么看都愛不釋手。

    縱然很是喜歡，此時天色已晚，姜氏擔(dān)心閨女看壞了眼，不等她繡完就催她快去歇：“做衣裳著什么急，明日又得早起做朝食，這一日日的，可別累壞了身體?！?/br>
    隔著箱子，顧老實(shí)早給閨女鋪好了床鋪，床板上先鋪上一層柔軟的草席，再鋪上干干凈凈，厚厚實(shí)實(shí)的褥子，被子也是姜氏認(rèn)真拆洗晾曬過，顧湘鉆到被窩里，不多時便閉上眼睡去。

    姜氏卻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一會兒往左邊滾滾，一會兒往右邊轱轆轱轆。

    顧老實(shí)羞得滿面通紅，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手蠢蠢欲動了半天，終究還是不敢放肆。

    這左邊是他爹娘，右邊是他閨女，這，這……

    “媳婦，我知道咱有些日子……你再忍忍，趕過幾日搬了家就好了?！?/br>
    姜氏：“……”

    呸，都多大年紀(jì)了，個老東西！

    她喘了幾口氣，沉默半晌，嘆了口氣：“……當(dāng)年我剛把三娘抱到懷里時，她可真小，就那么一丁點(diǎn)大，指甲都沒長全乎，細(xì)得和線一樣，哭得比小貓叫聲都要小?！?/br>
    “寒冬臘月，我怕她凍到了，一晚上起來看她不知多少回，是日日把她揣到我懷里護(hù)著，養(yǎng)著?！?/br>
    顧老實(shí)目中晶瑩：“是啊?！?/br>
    這閨女養(yǎng)得不容易。

    姜氏苦笑：“當(dāng)年三娘昏了頭，一門心思覺得那李子俊好，愁得我是一把一把地掉頭發(fā)，那是個什么東西，閨女看不出，咱還看不出？尤其是他娘，那真不是善茬，閨女要是入了他家門，就等著遭罪吧，那幾年，我晚上一把火點(diǎn)了他們家的心都有。”

    顧老實(shí)訕訕道：“別說這個，現(xiàn)在都好了?！?/br>
    “是，都好了?！?/br>
    姜氏眉頭緊蹙，“就是……這回咱家房子一塌，光顧著傷了的老爹老娘，沒注意別的，最近收拾東西才發(fā)現(xiàn)那口箱子丟了，我四處悄悄打聽了打聽，周圍鄉(xiāng)親們也沒見著，哎，這可怎么好?！?/br>
    顧老實(shí)聞言也發(fā)愁。

    “我記得箱子里放著當(dāng)初包咱們?nèi)锏陌?，還有一幅畫像，如今怕是尋不回來了，好在當(dāng)初三娘戴的玉佩你另外好好放著，總算給她留下點(diǎn)念想。”

    姜氏依然難開懷：“咱一直不跟三娘說她的事，是咱的私心，我真是一輩子也不想說?！?/br>
    “不說?！鳖櫪蠈?shí)訥訥道，“咱倆一手養(yǎng)大的閨女，寶貝了這么多年，就是咱倆的，而且當(dāng)年那女子渾身是傷，一看里頭就有事，可萬萬不能宣揚(yáng)出去，否則說不準(zhǔn)要害了咱們?nèi)铩！?/br>
    這話說得雖堅定，卻透著一股子心虛。

    姜氏半晌沒吭聲，許久才嘆了口氣：“可我瞧著，三娘她……親娘，必是出了事，不是故意不要孩子。那幅畫像你也看了，多美的女子，咱三娘的眼睛同她一模一樣?！?/br>
    “別說讓三娘離開我，我就是想想有一天我們?nèi)镆黾蓿薜絼e人家，給別人相夫教子去，我就心疼和割rou似的，她親娘十月懷胎生了她，被迫舍孩子時，還不知多心疼。萬一要是人家家里來要，咱……真能不還？”

    顧老實(shí)登時不吭聲。

    不一會兒，姜氏看著被子抖個不停，立時嚇得忘了傷感，一巴掌拍過去：“行了，行了，你來什么勁兒！”

    顧老實(shí)拼命忍住眼淚：“嗚嗚。”

    顧湘：“……”

    她先是哭笑不得，隨即又不禁有些蕭索。

    原主那孩子……已經(jīng)沒了。

    隨即，顧湘就不去想這些，她既來了，那她就把姜氏和顧老實(shí)當(dāng)親爹娘。

    這世間難得糊涂，糊涂些也沒什么。

    國公爺說，她是高家二娘子的女兒。

    最近這幾日，她實(shí)在是忙得很，根本沒關(guān)注過此事，但那對殺手，不三不四提到李家派了婆子要來接她。

    李家？

    是她的父親所在的家族不成？

    顧湘知道，這里面的事情是真到了必須要探究清楚的時候。

    而且只看這發(fā)生的種種，她總有種緊迫感，她想在發(fā)生變故之前，手底下能掌握一些力量。

    不是別人給的，而是她自己擁有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投奔

    顧湘略想了想這些時日發(fā)生的事，就沉沉睡去。

    一覺睡到天明，顧湘第二日還未睜眼，就聽見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

    “李追，再添上把柴?！?/br>
    “阿馮，你把這兩只雞抓去殺了，記著些顧廚的習(xí)慣，放血小心點(diǎn)?！?/br>
    “哎?！?/br>
    顧湘一怔，隔著窗戶向外看去，只能看見朦朧的影子。她忙穿戴齊整出門，就見老狗和二木一坐一立，站在涼棚處說話。

    老杜，阿馮，還有勇毅軍的李追三人在灶臺邊上忙活。

    灶臺上各種雜活已經(jīng)做完，蘿卜切成片，各種檔次的米分門別類，鍋碗瓢盆更是洗刷得干干凈凈，擺放得整整齊齊。

    一見顧湘出門，老杜臉上就掛了笑：“總算是看見顧廚您了，好，平安就是福。”

    顧湘也是驚訝：“杜頭，你不在火頭營忙活，怎么到我這兒了？”

    阿馮嘆氣：“哪里還有什么火頭營，勇毅軍的弟兄們都要四散流離，各奔前程，杜頭兒和我也拿了遣散銀子?！?/br>
    老杜道：“我家里就我和我婆娘兩個，以前到有了兒子，入贅到人家家，這些年也沒見過一面，在火頭營做了這些年，說是廚藝不差，但放到外頭酒樓里可做不來那些精細(xì)的菜色，這不李長隨跟我說顧廚您手底下正缺人，我就琢磨著要不你把我買下來得了，好歹讓我賺些錢，好給我婆娘買胭脂水粉?！?/br>
    顧湘：“……”

    “真不是開玩笑?！崩隙泡p聲道，“小娘子，老杜實(shí)話實(shí)說，是真心看好您的將來，我這大半輩子沒享過什么福，遇見您，我覺得自己是正經(jīng)遇見了個貴人，就指著將來跟著您雞犬升天呢。我將來能不能讓我婆娘過上點(diǎn)比別的女人不差的日子，可真全指著您?！?/br>
    阿馮嘿嘿一樂：“反正我就跟著杜頭，杜頭比我腦子靈，經(jīng)驗(yàn)多，跟著他準(zhǔn)沒錯?！?/br>
    顧湘：“……買不起?！?/br>
    買不起是玩笑話。

    她還真考慮起杜頭的說法，這些日子接觸下來，她比較了解杜頭，這是個比較厚道的人，也很能干，八面玲瓏，整個勇毅軍就沒有人不說他好，如此一個人物，真能在她身邊幫襯她一把，也不是壞事。

    “一會兒細(xì)聊，先做飯?！?/br>
    顧湘看了看阿馮處理好的雞，忙收拾出來，一半紅燒，一半熬湯。

    不多時，炊煙裊裊，食堂前頭一如既往地排起了長隊(duì)。

    只是今天隊(duì)伍里多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兩個人都穿桃紅色緞子的襖裙，外頭罩著件兔皮的大氅，梳著同樣的雙丫鬟，發(fā)簪了精致的珠花，皮膚白皙，一瞧就不像顧莊的村民。

    “這就是你說的食肆？分明是一幫鄉(xiāng)巴佬吃的東西嘛，我說哥，你也太沒見識了，至于巴巴把我們倆專門叫回來吃？”

    王鐵生也不以為意，笑道：“大妹，二妹，你們別瞧不起鄉(xiāng)下東西，若不是咱顧莊的人，旁人想吃都吃不著。”

    旁邊周棟娘正和左鄰右舍說話，聽見動靜看了眼，嗤笑了聲：“我當(dāng)是誰，這不是大丫，二丫，瞧這一身打扮，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城里的千金，怎么，你們戲歡閣今天不做生意？竟有空回來看你們舅舅舅母？”

    兩個紅衣女子尚未開口，王鐵生連忙道：“嬸子別和她們倆一般見識，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br>
    周棟娘翻了個白眼：“我可不敢，人家現(xiàn)在不得了，來往的都是豪門公子，我們這些苦命人，如何敢招惹人家？”

    顧湘抬頭看了眼，也不以為意。

    老狗輕聲道：“那兩個女子是王鐵生的表妹，原來的名字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如今叫櫻桃和秋麗，家里父母死的早，她們被堂叔賣到了戲歡閣當(dāng)丫鬟，前些年王家兄弟攢了錢，本打算拿去給她們兩個贖身，結(jié)果兩個人都不樂意，說是做了惜惜小姐的丫鬟，比出去嫁人強(qiáng)上一百倍，王家見她們不肯，還生了好一會子氣?！?/br>
    “王鐵生老實(shí)厚道，櫻桃和秋麗以前和他關(guān)系就好，如今也沒斷了聯(lián)系?！?/br>
    顧湘頷首。

    她有原主的記憶，自然知道這戲歡閣的大名。

    整個壽靈縣最好的青樓，便是戲歡閣，戲歡閣里的名妓惜惜小姐在壽靈人脈廣闊，地位也很高，堪比她那個時代的明星，不知多少豪門公子千金一擲，只為欣賞惜惜小姐一曲歌舞。

    惜惜小姐也自來是賣藝不賣身，別管是真還是假，反正是這般說。

    這兩個女子既然當(dāng)了惜惜小姐的丫鬟，日子自然也是錦衣玉食，比起在鄉(xiāng)下饑一餐飽一餐的生活，肯定好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