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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崔大人駕到在線閱讀 - 崔大人駕到 第289節(jié)

崔大人駕到 第289節(jié)

    然而符九丘死在道觀出事之前,他的絕筆和魯子耕的證詞之中明確提到在幽州云來客棧被符危追殺,符九丘當時聽到有人說“有信鴿被截,郎君有令,符九丘已戰(zhàn)死,不留”,而崔玄碧從幽州客棧截獲的密信中說“帶回”,與符九丘的說法對應(yīng)上了。

    可惜這里面全都用“郎君”代指,他們推測是幕后之人是符九丘,因為當時有許多佐證,推測不需要鐵證,但量刑需要,何況二十年過去,那些作證早已尋不見,此事,符危尚有狡辯的余地。

    而且,崔凝審過陸仲,知曉當年在江淮追查符九丘的人是趙百萬,這里面還摻雜著別人,這就更加進一步減小了符危的嫌疑。

    他如此大膽的把自己送進監(jiān)察司,就這么有恃無恐嗎?難道他在同伙手里當真沒有留下絲毫證據(jù)?

    第501章 佩服

    現(xiàn)在道觀這個案子的突破口都在趙百萬和新落網(wǎng)的這幾人身上。

    案情到了緊要關(guān)頭,崔凝反倒閑下來了,而朝堂勢力的角逐才剛剛拉開帷幕。

    監(jiān)察司通宵審問第六天,烏敬賢等人已經(jīng)對通敵之事供認不諱,也都一致指認符危參與其中,但奇怪的是,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說清楚符危究竟如何參與,只是指控他利用東硤石谷失利一事謀取好處一事證據(jù)確鑿。

    不過,崔凝并不著急,他們拉幫結(jié)伙變成一張權(quán)力巨網(wǎng),固然能夠為所欲為,然而一旦被抓住一角,也更容易扯出其他。說到底,符危也是這張網(wǎng)上的人。

    “大人,您家中送來一箱東西,放在門房處。”差役怕崔凝誤會,解釋道,“最近任何人和物品都不許隨意進出,您得親自去看著檢查完才能送進來?!?/br>
    崔凝心中疑惑家里怎么會突然送東西過來,遂跟著差役到了門房。

    青心青祿看見她,先是怔了怔,而后才反映過來,一左一右眼淚汪汪地拉著她的手,異口同聲道,“娘子長高了,也瘦了!”

    崔凝這一年迅速抽條,幾乎每隔十天半月就能躥一點,加之最近確實清瘦不少,青心青祿近半年見她次數(shù)不多,一開始竟都沒敢認。

    青心哭的梨花帶雨,滿長安再沒比她更慘的貼身侍女了,說出去人家都不會信,她天天在家守著空屋子,都已經(jīng)好久沒仔細看看自家主子了,上回娘子半夜回來一早走,她壓根沒看清楚。

    “別哭別哭,我忙完這陣子就回家了?!贝弈Σ坏慕o兩人遞帕子。

    青祿忍不住噘嘴,“娘子這話說過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br>
    整天就知道給她們畫大餅。

    青心擦完眼淚,見差役還站在旁邊,不由訕訕一笑,打開擱在桌上的大包袱,“娘子,這里是新襖、狐皮披風,今年冬天特別冷,雪又多,夫人便吩咐針線房加厚做了幾件?!?/br>
    青祿湊近在她耳邊小聲道,“還給咱們準姑爺也做了兩身。”

    崔凝頓時彎起眼睛,比自己得了新衣服還驚喜,“是嘛,我瞧瞧?!?/br>
    “欸!”

    崔凝手快,青心來不及阻止,已見她把壓在最下面一件黑裘披風扯了出來。

    “真不錯?!贝弈凸馑钠っ?,回頭沖差役道,“你們先查這包衣服吧?!?/br>
    “是。”差役應(yīng)聲上前細細翻查。

    崔凝見兩人欲言又止,便轉(zhuǎn)移話題,“食盒里是什么?”

    青祿打開食盒,“是屠蘇酒,還有一些糕餅。夫人說煮牢丸容易坨,所以只能弄一些糕餅對付一下了。”

    崔凝疑惑道,“怎么突然送這些來?”

    “娘子!”青祿驚道,“今晚是除夕,您不會忘記了吧?”

    崔凝一拍腦門,她還真忘了。

    “東西我收到了,天寒地凍早些回去吧,代我向父親母親報個平安,今年怕是沒辦法陪他們過節(jié)了,待忙完我自己回去請罪?!贝弈羰菆猿职讶藥нM去,也不是不行,但風口浪尖上沒有必要生事,何況查的還是她最在乎的案子。

    青心青祿心知沒辦法進去伺候,只得叮囑幾句,依依不舍離開了。

    差役檢查完衣物,面對糕餅,有些遲疑。

    崔凝便主動掰開讓他們看,走的時候也沒讓人幫忙,自己拎著一食盒碎糕點,扛著一大包衣服回了監(jiān)察四處。

    晚間魏潛回來,遠遠便見崔凝叉腰在廊下不知作甚。

    崔凝想打招呼,結(jié)果張嘴便是一個飽嗝。

    魏潛笑道,“這是吃了什么好東西?”

    “今夜除夕,我母親送了一大盒糕點,因為例行檢查全都掰碎了也不好分給別人,我又舍不得丟掉,只好喊了大師兄幫忙。直吃得他扶墻而去!”崔凝絲毫不覺得羞恥,還笑道,“屋里還給你留了一點。”

    聽著她說笑,魏潛緊繃多日的情緒略略舒緩,“好。外頭冷,去屋里消食吧?!?/br>
    魏潛對崔凝的心態(tài)一直在變化,一開始憐憫,越是相處便越發(fā)欣賞,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心生佩服了。最近一件件事猶如雪崩般傾瀉下來,就連監(jiān)察令和他都感覺窒息,她是很了解內(nèi)情的人,而且還是局中人,一次次遭受命運不留余地打擊,她卻至今仍能談笑風生。

    這種心態(tài)和抗壓能力,合該混官場。

    兩人煮了一壺熱茶,融融茶香里,魏潛覺得自己被凍僵的腦袋終于可以再次運轉(zhuǎn)。

    “符危那邊還是不肯招?!蔽簼撏f起進展。

    監(jiān)察令與符危的對決,顯然是符危更勝一籌。

    “不過也有好消息?!蔽簼撔揲L的手指放在爐火上方,“趙百萬吐口了?!?/br>
    “讓我猜猜?!贝弈诼牭侥撬娜瞬恢⑴c多深時便有所猜測,“最先通敵之人其實是趙子儀,符危拿住了他的把柄,使他為己所用,所以明面上一切都是趙子儀所為,而真正發(fā)號施令的人是符危??蓪??”

    魏潛贊道,“你果然敏銳!”

    其實猜并不太難,其一,即使趙子儀父母雙亡,看起來過的十分不容易,那也改變不了他出身貴族,背后的趙氏頗有勢力,這種人即便與寒門交際也不太可能甘為從屬;其二,從趙百萬的舉動來看,趙氏兄弟過分忌憚符危,明明曾經(jīng)同為一伙,如今到了如此緊要危險的關(guān)頭也不愿與之共謀,可見仇怨極深。

    崔凝換位思考一下就能理解趙子儀的怨憤,殺頭滅族的事全由他一個人做了,結(jié)果符危踩著他扶搖直上,位極人臣,他如今還在冀北做一個不上不下的五品將軍。

    他道,“不僅如此,這兩人是后來才鬧翻了。符危利用趙子儀時,許下日后必然提攜他的諾言,但符危一路高升成為左仆射卻沒有兌現(xiàn)?!?/br>
    “趙子儀肯定不會向外人透露自己被迫聽從一個寒門,所以其他人才不了解符危在其中做了些什么,但他二十年前在長安對在冀北的趙子儀發(fā)號施令,總不可能毫無痕跡?!贝弈芟胂蟮?,以符??b密的心思,必然會采用一些極為隱秘的傳訊辦法,可是百密還有一疏呢。

    當年符危下令殺符九丘滅口也很是隱秘,結(jié)果不僅被崔玄碧截了信,還被本人聽到滅口命令。

    人固然可以縝密謀劃,但命運也往往自有安排。

    第502章 罪己書

    審訊第十天。

    一直閉嘴不言的符危突然毫無預(yù)兆的開口了,但他要求在錄口供之前面見圣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目前的進展來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收集到足夠定罪的證據(jù),根本不需要符危親口承認,她懷疑這頭老狐貍早就算計好時間想要搞什么事。

    不僅崔凝這般推測,監(jiān)察司絕大部分人也都這么想,可惜符危一日沒有被定罪,沒有罷免官職,他就還是位高權(quán)重的左仆射,就算是監(jiān)察令也不能隱瞞他要面見圣上的請求。

    黑牢中暗無天日,四下寂靜無聲,就連空氣都十分稀薄,崔凝剛剛下來便已覺呼吸不暢。

    符危一把年紀在里面待了十天,出來的時候已滿頭白發(fā),神情恍惚。他站在門口適應(yīng)了一會,待稍稍緩過神來,看向不遠處的崔凝,神色莫名,而后很快收回目光,隨著兩名監(jiān)察使離開。

    崔凝看著那個明顯佝僂許多的背影,忍不住道喃喃,“他見圣上想做什么呢?”

    這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事情。

    崔凝提著燈籠鉆進符危待過那間黑牢。

    關(guān)黑牢是監(jiān)察司里的一種刑罰,正常情況下里面不會有任何東西,也不會提供水和飯食,但監(jiān)察司是打著加強看管的名義將人丟進這里,而非懲罰,所以在符危待的這間牢房里稍作了一些布置。然而即便如此,里面的環(huán)境依然令人窒息。

    崔凝打著燈籠仔細查看很久才發(fā)現(xiàn)墻壁上有一排細細的豎線,很輕,像是用指甲劃上去的。她數(shù)了一下,一共十條。

    黑牢在更下層,通風都來自上面的監(jiān)牢,更見不到任何日光,符危應(yīng)該是通過送飯時間計算天數(shù)。

    這至少說明,他要求見圣上并非臨時起意,而是掐好了時間。

    除了這一點小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里再沒有什么可疑之處了。

    叩叩。

    崔凝聞聲回身。

    一只腦袋從門洞探頭,“大人,是我。”

    崔凝提燈靠近,見是黃格,“有新消息?”

    “是。”黃格皺了皺鼻子,“大人要不先出來再說?”

    崔凝把燈籠遞給他,彎腰從門洞里鉆出去。

    黃格道,“今日一早,有近千人去跪?qū)m門為符危求情?!?/br>
    崔凝皺眉,“都是些什么人?”

    “大部分都是百姓,還有一二百讀書人,都是寒門學子?!?/br>
    崔凝怒道,“他們知道符危干了什么嗎,就去跪?qū)m門?!”

    一個用兩萬五千將士尸骨籌謀仕途的人渣!

    不,還遠遠不止這些!

    由東硤石谷之戰(zhàn)引發(fā)的后續(xù)數(shù)次戰(zhàn)敗,幽州城被屠,何止兩萬五千人?!還有她的師門!符危視人命如草芥,誰知道還有多少人像她師門那樣莫名“消失”?

    一時間,崔凝只覺得氣血翻涌,雙耳嗡鳴。

    黃格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大人……還有兩頂萬民傘。”

    怒到極點,崔凝頭腦陡然愈加清明起來。

    萬民傘這種東西在時下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作用,但體現(xiàn)了當?shù)匕傩諏Ω改腹俚恼J可。符危曾經(jīng)外放任過地方官,只換過兩處地方,都做的極為出色,臨別時當?shù)剜l(xiāng)紳皆組織百姓獻上萬民傘,甚至還在當?shù)貥浔鳌?/br>
    于已成枯骨的將士而言,符危罪不可恕,然而或許在另外一些人眼里,他真的是個好官。

    “那些學子,也都是受符危資助過的人……”黃格聲音越說越弱。

    “知道了?!贝弈曇艋謴?fù)平靜,“你帶人去查究竟是誰發(fā)起此事,另外繼續(xù)關(guān)注,有什么變化隨時來報?!?/br>
    這其中不知道有沒有符危的謀劃,他人雖不在外面,但可以事先安排好,崔凝相信他有這樣提前布局多手的本事。

    十天應(yīng)該是符危設(shè)下的一個期限,他進了監(jiān)察司,烏敬賢那幫人很著急,肯定恨不能馬上把人撈出去,十天都沒有任何動靜,明顯是靠不住了,有這么一出后手實在不足為奇。

    符危不僅僅只是位高權(quán)重,他還有許多“信眾”。

    在大部分百姓眼中,官就是高高在上的一個符號,而他是截然不同的,他不像許多出身貴族的官員那樣與百姓地位分明,百姓能看見他奔波在田間地頭的身影,穿著粗布衣衫,吃著和他們一樣的粗糧,能切切實實為他們解決困難,從貧窮的絕境中拯救他們。

    他是許許多多寒門學子的信仰和后盾,也是他們最大的出路。

    以前官職被門閥貴族壟斷的時候,寒門學子的行卷無處可投,即使費勁千辛萬苦,低聲下氣的將自己的文章送進高門,仍然會因為沒有出身被當做垃圾一樣隨手丟棄。而符危會認真看每一份文章,許多人即使沒有被選中,也都曾收到過他仔細的批復(fù)指點。

    乍然聽聞有那么多人為符危求情時,崔凝確實氣憤,但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