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聽了人來報(bào)，才發(fā)現(xiàn)葉梨和蘭九竟是早已不在高臺下。

    眾人立時(shí)驚出一身冷汗?；挪坏苋フ胰~梨。

    葉梨看到鄭副將，淡淡道：“您能否派些人，同我去……那邊?！?/br>
    她指了個(gè)方向，又補(bǔ)充道：“多帶些吧。”

    “多防備些蘭家軍。”

    鄭副將忙吩咐去叫人，又解釋道：“您放心，派了人在他們安營扎寨的地方監(jiān)視著呢。”

    葉梨低頭，暗暗想，若是真的被蘭九劫持走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發(fā)現(xiàn)。

    李茂回來，又會來找嗎？她用匕首刺傷了他，或許，他這些日子不回來，就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那豈不是正好。

    正等著，蘭家有人抱了蘭九走了過來，葉梨往高臺上避了避，回身時(shí)，看到蘭家的馬車已經(jīng)掉頭要離開。

    她心里亦有些五味雜陳，可是，現(xiàn)在一門心思卻是別的事情。

    葉梨騎了紅羅，在一隊(duì)兵將的護(hù)送下，終于走到那日的草地附近。她讓他們候著，自己下馬跑了過去。

    匕首和匕首套都還在那里，匕首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了，竟是不少。

    葉梨看的眼前一暈，小心翼翼拿著，重新上了馬。

    回去后，她將匕首放在枕邊，暗暗想，若是等不到李茂回來，該怎么辦……

    又想，若不是她重生犯了些錯(cuò)誤，李茂是不是就會同上輩子一樣，不用做反賊，而是一個(gè)似乎有些游手好閑，以致經(jīng)常有空跳墻與人私會的富貴公子。

    因?yàn)槠鹆艘欢ㄒ姷嚼蠲男?，等吃飯的時(shí)候，就努力想要多吃些?？墒沁@些日子壞了胃口，越想吃，卻越是吃不進(jìn)去，反弄的又干嘔了一回。

    晚上躺在床上，葉梨想起蘭九，忽然想，她這些日子愈發(fā)提不起精神，走多了都頭暈?zāi)垦＃舨皇峭m九一樣，染了重疾，不日歸西。

    ——若是那樣才好呢！

    ——他若是回來，見不到我該怎么辦？

    ——會不會永遠(yuǎn)，以為我是故意要拿了匕首刺他？這可要怎么辦！

    葉梨爬起來，在黑暗里摸到那把華麗的匕首，拿起來塞到床的另外一頭鋪蓋下面。又重新躺下。

    她睜大眼睛，卻仍覺噩夢馬上到來，就爬起來，將油燈重新點(diǎn)亮，躺在了床側(cè)，望著閃爍的燈火發(fā)呆。

    ……

    李茂回到側(cè)院時(shí)，天色已經(jīng)漆黑。他本該明日一早再出發(fā)，是趟著黑緊趕慢趕回來的。

    聽了穆峰的稟報(bào)，李茂的眉心皺成一個(gè)深川，連大氅也未脫，急急往葉梨屋子走。

    門果然是虛掩的。

    穆峰之前就說，葉小姐這幾日睡的極晚，應(yīng)當(dāng)是等著少將軍回來。

    會是這樣嗎？

    李茂悄聲慢步，看著床上和衣而臥的人，竟是有些緊張。

    那日走的急，又覺失了面子，就并未與葉梨說明。

    她只怕又要生氣了吧。

    從門口到床前，幾乎覺得涉過千山萬水，才得到達(dá)。

    但是只看了一眼，就急的忍不住伸手，摸在葉梨臉上。

    葉梨雖也瘦，臉頰卻原本是長了rou的，?？吹睦蠲蛋迪胍锨按祻椧环?，即便不能，偶爾捏下戳下，也極為滿足。

    但是不過才幾多日子，本飽滿的臉頰rou，竟生生掉了。本就秀氣的下巴，如今尖尖一點(diǎn)，簡直像是伸手就能捏碎一般，又纖細(xì)又脆弱。

    李茂頓時(shí)忘了別的，心里只剩后悔和疼惜。他抓了葉梨的手，摸了摸，發(fā)覺原本rou乎乎的小手也捏的出細(xì)細(xì)的骨頭，急得立時(shí)就想叫人去請大夫。

    掌心的小手卻忽然一動(dòng)，隨即睜開兩只大而黑的凄楚水眸，叫著“李茂”，坐起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李茂的胸膛。

    李茂渾身一僵，心里卻軟的化了水，他亦伸臂，緊緊抱住葉梨，卻覺平日總是推拒他的手臂，竟是努力勒緊再勒緊，似乎怕他逃走。

    “對不起……”

    那日帶葉梨回道觀時(shí)，就想說的話，終于說了出來。

    “是我的錯(cuò)，我不好，我不該那般，那般……”

    懷里的人卻悶悶哭起來，哭了會，仍帶著啜泣，說：“我傷了你多少？讓我看看……”

    李茂不愿松開懷抱她的手臂，撫了撫她的背，道：“無礙的，只是擦破了皮。早就好了。”

    葉梨卻不相信，那匕首那么鋒利，且她當(dāng)時(shí)是使勁拍打李茂的胳膊。

    “讓我看看……你必定是騙我……我要看！”

    她嗚嗚哭著，又忍不住道：“我好想你。”

    李茂從未聽葉梨主動(dòng)說過這樣的話，他立時(shí)又有些僵硬，葉梨卻以為他不信，從他懷里探頭仰望，仔細(xì)端詳，卻覺他眼神似乎有些閃爍——果然是不信么？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著急，眼里水汽瀝瀝，忽然直起腰，抱住李茂的脖子，閉目親了上去。

    她不是沒親過李茂，不過這輩子，還是第一次。

    她去吻他的唇，放棄一切羞澀和抗拒接納他，漸漸因?yàn)檫@個(gè)吻，有些分不清自己在何時(shí)何地。

    倒是李茂有些遲疑，他掙扎又掙扎，終究是忍不住，將葉梨半壓在了床榻上，細(xì)細(xì)品味她的唇。漸漸有些迷亂，他撕扯下大氅，爬了上去，繼續(xù)幾乎未曾斷開過的吻。

    葉梨覺得有些難受，輕輕呢喃，“阿茂……”

    似哭泣，似傾訴，似委屈，似邀請。

    阿茂只覺得頭腦里已經(jīng)似被燃起了火，沒了理智。他伸手掐在葉梨腰上，忽地滾開，長長喘了一口氣，又回身緊緊把人抱回了懷里。

    不過這次是溫柔的抱住，然后溫柔地吻她的頭發(fā)。

    回答她。

    “我也想你，每時(shí)每刻都想。”

    葉梨的襖襟已經(jīng)有些松開，她并沒在意，又上前蹭他，哭著道：“傷了你。我要難過死了。你若生氣，把我殺了好了。省的我每日煎熬。”

    她有些恍惚，又道：“你總歸會不要我的，我以為你這次就不回來了。你說了要帶我離開嗚嗚嗚嗚……”

    她哭得不能自已，說著似是而非的話，終于犯了困，在李茂懷里睡去，因著剛剛哭過，鼻息有些深重。

    李茂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怕驚醒她，亦怕從美夢中醒來。一縷碎發(fā)，纏繞在李茂嘴邊，他輕輕嘟嘴，果然親到，立時(shí)眉開眼笑。

    他抱著懷里的人，忽覺一切都靜止了，沒有戰(zhàn)爭，亦沒有皇權(quán)富貴。可是，終究是不得不小心翼翼放手，蓋好被子，輕手輕腳離開。

    葉梨難得沒有從噩夢中醒來，她睜開眼，才恍惚憶起點(diǎn)什么，卻重重嘆了一口氣。

    原來仍是被夢糾纏過了。

    只不過和前幾日夢的不同。

    她起身，發(fā)現(xiàn)衣服也有些亂掉，心里不免有些驚疑，好好穿了，才走到屋子門口，往外張望。

    秋日的清晨彌漫霧氣，太陽才升起一點(diǎn)，漸漸迸射出光芒來，穿透了霧氣，透出一道一道的光縷。

    院門里忽然走進(jìn)來一個(gè)人，身著皂衣，走過來幾步，忽地加快步伐，幾步就到了葉梨跟前，幾乎將她半抱半推進(jìn)了屋里。

    葉梨忽然明白，昨晚的竟不是夢，而是真的。她想了一回，立時(shí)又羞又臊，推開撫在她脖頸上的手，惱道：“你做……什么？”

    終究是沒了氣勢。

    低頭躲避，卻發(fā)現(xiàn)李茂正在扯著她的衣領(lǐng)。一旁桌上就有銅鏡，葉梨轉(zhuǎn)了下身，雖只掃到一眼，但她立時(shí)明白過來，臉更加漲紅，把李茂往外推，推不動(dòng)，小聲惱道：“你先出去，我要換身衣服。”

    李茂于是倒退著往門口走，但他仍抓著葉梨的手，退到門口，不再向外走，葉梨覺得脖子上的燙熱已經(jīng)染遍全身，抬頭望他，想讓他快些出去。卻不防，這一眼卻似勾魂一般，竟惹的已經(jīng)退到門口的人又大步走了過來。

    葉梨推拒著，又漸漸順從。昨日不清醒時(shí)的吻，繼續(xù)到了清醒的時(shí)候，她愈發(fā)想起來自己都做過什么，心里暗暗發(fā)慌。

    但是熟悉的氣息令她安心又放松，她漸漸放開糾結(jié)的心，毫無推拒地接受了這個(gè)悠長又熱情的吻，然后伏在了李茂懷里。

    “阿梨……”李茂的語氣帶了些忐忑，“你沒，生氣吧？”

    葉梨抬頭看他，他竟真的是隱有不安，低頭，不知為何就彎了嘴角，惱他道：“你快出去，我要換衣服呢！”

    說了這話，卻又溫柔了語氣，祈求道：“讓我看看……”

    “什么？”

    “讓我看看你的胳膊?！?/br>
    葉梨道，眼睛又似小鹿，濕漏漏要哭不哭。

    李茂忙伸手?jǐn)]袖子，只是他今日穿著窄袖的，竟是不好擼上去，干脆扯著衣服脫。

    “你做什么？”

    葉梨捂臉，從指縫里看到他脫了半邊上袍，露出右邊的肩膀和胳膊。

    有幾道，應(yīng)該就是葉梨劃傷的，幸好不嚴(yán)重，連結(jié)的疤都掉的差不多了。但是只這個(gè)痕跡，就還是惹的葉梨忍不住眼淚，她伸手撫了撫，又努力擦干眼淚。卻瞧見李茂右肩下面，那個(gè)比較大的傷疤。想起他受這個(gè)傷時(shí)的驚險(xiǎn)和疼痛，愈發(fā)忍不住，咬著唇?jīng)]哭出來，眼淚卻已經(jīng)淌在了李茂身上。

    李茂抱了她，細(xì)細(xì)碎碎地安慰，一聲一聲地喚她。

    “阿梨……”

    “阿梨?！?/br>
    “阿梨？”

    他其實(shí)是粗心大意的人，并不習(xí)慣揣摩人心。卻因著懷里這個(gè)情緒多變?nèi)缟街刑鞖獾呐?，每每都要思來想去，想分辨她到底是因何喜，因何怒……可惜，他似乎還未曾完全領(lǐng)會。

    葉梨哭著，又匆忙掙扎開，伸手幫李茂穿衣服。如今天氣已冷，他這樣直接把半邊上袍都掀下來，也虧他沒冷到打顫。

    她動(dòng)作熟悉得，就似天生就幫李茂穿過很多回衣服似的。李茂忍不住歡喜，心里已經(jīng)暗暗想：以后，等進(jìn)京安定下來，他們大婚，他定然要求她，每日幫自己更衣。

    “你笑什么？”

    葉梨連腰帶也重新系了一遍，才想起來，這似乎不太妥，抬頭，卻看到李茂正咧著嘴笑，難得的有些憨傻之態(tài)。

    李茂亦發(fā)覺，下意識緊閉了嘴巴，收斂了表情，又覺并不必如此，仍是笑了，卻沒說什么。

    他怕若是說出方才的臆想，萬一又惹葉梨羞惱，破壞了她難得的溫柔。

    兩人各有心思，卻皆是有些羞，反倒一時(shí)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等在院子門口的穆川和穆峰實(shí)在是有些等不及，試探著往院子里走了幾步，壓著聲音叫：“主子？”

    “主子，人來了?！?/br>
    葉梨以為他們有事相商，李茂卻抓著她的兩只胳膊，檢查了一番，理了理領(lǐng)口，揚(yáng)聲對外面道：“讓他們進(jìn)來吧?！?/br>
    進(jìn)來的是一位老大夫，葉梨以為是要給李茂看病，立時(shí)望著李茂擰了眉。李茂卻道：“讓大夫幫你診診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