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到臨江閣時(shí)，已是掌燈時(shí)分?了。

    臨江閣倚江而?建，祁明樂下馬車時(shí)，正?好看見閣中燈籠依次亮起的場景。守在門外?的小二見狀，立刻小跑著過來迎接。

    張?jiān)迗?bào)了賀子銘的名字，那小二當(dāng)即便帶著他們上了三樓的雅間。

    賀子銘已在雅間里候著了，看見他們進(jìn)來，當(dāng)即便吩咐小二：“人到齊了，可以開始上菜了?！?/br>
    那小二應(yīng)了聲，便下去?準(zhǔn)備了。

    待他們二人落座后，賀子銘才搖著折扇打趣：“張大人，你這一回來就忙的腳不沾地啊！我這為你和弟妹置辦接風(fēng)宴，都還得往后排。早知道我就單獨(dú)請(qǐng)弟妹，不請(qǐng)你了?！?/br>
    賀子銘這話，半是抱怨，半是調(diào)侃。張?jiān)夼c他相?識(shí)多年，早就見怪不怪了。

    他們說話間，臨江閣的掌柜親自帶著人來為他們上菜了。

    賀子銘嘴上調(diào)侃張?jiān)?，但今日點(diǎn)?的卻皆是臨江閣的招牌菜，其中有幾道，還是按照張?jiān)蘅谖饵c(diǎn)?的。待菜上齊全之后，賀子銘又同祁明樂道：“弟妹，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隨便點(diǎn)?了些，你嘗嘗看，若不合口味，就讓廚子重新做?！?/br>
    祁明樂應(yīng)了。

    菜上齊全之后，臨江閣的掌柜，親自將兩壺酒放在桌上。賀子銘是臨江城有名的風(fēng)流公?子，臨江誰人不知，而?張?jiān)拮蛞箘傇谂R江閣用過飯，祁明樂這掌柜的雖然不認(rèn)識(shí)，但瞧她與張?jiān)拮谝黄?，便也猜到她是張?jiān)薜姆蛉恕?/br>
    “張大人，張夫人，賀公?子，酒菜上齊了，您三位慢用?！闭乒裾f完之后，便退下去?了，順帶將門也帶上了。

    賀子銘立刻提起酒壺，先斟了一盅酒：“我為你辦接風(fēng)宴，你還要讓我等，這一盅，你得干了??！”

    說著，賀子銘將手中的酒盅遞給張?jiān)蕖?/br>
    張?jiān)迍偺?，祁明樂卻先他一步，一把將酒盅搶了過去?：“郎君不擅飲酒，我替他喝?！闭f完，祁明樂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提著酒壺的賀子銘，愣愣看向張?jiān)蓿骸拔腋阏J(rèn)識(shí)了十幾年，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擅飲酒？”

    第50章 往事

    剛替張?jiān)藓韧昃频钠蠲鳂? 聞言看向張?jiān)蕖?/br>
    張?jiān)迣⑻鸬氖址畔?，撩起眼睫，看向賀子銘：“我們認(rèn)識(shí)十幾年, 你何?時(shí)見過我?喝酒了？”

    賀子銘抬眸，與張?jiān)迣?duì)視片刻，頓時(shí)滿臉不滿道：“元修啊, 你這人?忒不厚道了??！”

    祁明樂又看向賀子銘。

    而張?jiān)薹旁谧郎系氖郑膊恢圹E握了握, 但他看向賀子銘的目光，卻并未移開。

    他們jsg兩人?從小相識(shí)，是十幾年的朋友，只需一個(gè)眼神, 便能知道對(duì)方想干什么。

    雖然賀子銘不知道, 張?jiān)逓槭裁匆谄蠲鳂访媲? 裝他不擅飲酒。但作為好?友，他自然不會(huì)拆張?jiān)薜呐_(tái)。

    “一盅倒的量就說一盅倒的量，你還搞什么你不擅飲酒，咱們倆認(rèn)識(shí)十幾年了，我?還能不知道你了。”

    張?jiān)蓿骸啊?/br>
    祁明樂：“……”

    “我?今日在此設(shè)宴，為你和弟妹接風(fēng)洗塵，你這若滴酒不沾，這也太說不過去了。”說著, 賀子銘提起酒壺，斟了半盅, 滿臉促狹推到張?jiān)廾媲? “這半盅酒，你總不至于, 讓弟妹一個(gè)女流之輩，替你喝吧？”

    賀子銘話說到這兒了，祁明樂也不好?再替張?jiān)迵蹙屏恕?/br>
    而且既然賀子銘說張?jiān)抻幸恢训牧?，那想來喝半盅?yīng)該不打?緊。

    而張?jiān)抟娰R子銘替他圓了這個(gè)謊，便接了酒盅，在賀子銘的酒盅上碰了碰，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爽快！”賀子銘見狀，也滿飲了此杯。

    飲過酒之后，他們?nèi)?坐在桌邊，一邊用飯，一邊閑聊。賀子銘道：“弟妹，我?聽說，昨日元修帶你去弘安縣了啊！那地方窮山惡水的，有什么好?逛的？”

    張?jiān)蘼勓裕瑸槠蠲鳂穵A菜的手一頓。

    “還好?啊，我?們昨天過去時(shí)，那邊山清水秀，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麥苗，和金燦燦的油菜花?！?/br>
    “麥苗和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币娖蠲鳂肪屏坎诲e(cuò)，賀子銘便又替她斟了一盅，“我?跟你說，元修雖然是臨江人?，但他從前都是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你們這次回來，應(yīng)該還要在臨江待一段時(shí)間吧，到時(shí)候我?帶你在臨江逛，保管比他帶你去的地方好?玩兒多了。”

    賀子銘這人?，別的不行，但在吃喝玩樂上卻十分在行。而且他言語詼諧幽默，沒一會(huì)兒就與祁明樂聊的十分投機(jī)了，坐在旁邊的張?jiān)?，反倒顯的十分多余了。

    見賀子銘又要提酒壺為祁明樂斟酒時(shí)，張?jiān)尢謸趿耍骸按龝?huì)兒我?還要帶她去街上逛逛?！?/br>
    “嗐，你這人?真掃興。”賀子銘嘴上這么說，但卻沒再替祁明樂斟酒了，而是道，“既然這樣，那改日咱們?cè)俸葌€(gè)痛快。”

    祁明樂點(diǎn)頭?應(yīng)了。末了，又問出了她疑惑已久的問題：“你們兩個(gè)性格這么南轅北轍的人?，怎么會(huì)成?為好?友的？”

    “一見如故，志趣相投?！?/br>
    “年少無知，交友不慎。”

    賀子銘與張?jiān)尥瑫r(shí)開口，答案卻是天壤之別。祁明樂：“？！”

    “我?們十一載的交情啊，你竟然用‘年少無知，交友不慎’這八個(gè)字總結(jié)。張?jiān)蓿愫?狠的心??！”賀子銘一臉痛心疾首捂著胸口，一副被傷到了的模樣。

    他們已經(jīng)吃的差不多了，張?jiān)抟姞?，直接忽略掉賀子銘，同祁明樂道：“眼下街上正是熱鬧的時(shí)候，我?帶你出去走走?！?/br>
    祁明樂目光遲疑落在賀子銘身?上。

    “好?啊張?jiān)?，既然你這般無情，那就休怪我?無義?了?！辟R子銘一副控訴負(fù)心漢的模樣，扭頭?看向祁明樂，“弟妹，我?實(shí)話跟你說，你別看他現(xiàn)在溫潤如君子，其實(shí)他小時(shí)候可野了，我?跟他就是在賭坊認(rèn)識(shí)的?！?/br>
    祁明樂原本已經(jīng)起身?了，但聽到賀瀟這話，她立刻不假思索又坐了回去。

    張?jiān)蓿骸啊?/br>
    賀子銘挑釁看了張?jiān)抟谎?，將張?jiān)薜膹那埃谄蠲鳂访媲叭?抖了個(gè)干凈。

    張?jiān)奘粴q喪父，在喪父之前，他雖是家中長子，但張父與蘇沁蘭對(duì)他并不嚴(yán)苛，是以小時(shí)候的張?jiān)?，便與同齡的孩童一樣頑劣。

    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這種事，他都干過。其中最出格的，便是去賭坊。

    如今賀子銘舊事重提，張?jiān)薏唤麩o語扶額。原本他想出聲?制止的，但見祁明樂聽的津津有味，便又將話都咽了回去，只捧著茶盞坐在一旁。

    祁明樂聽完賀子銘說的之后，整個(gè)人?頓時(shí)瞠目結(jié)舌，一臉不可置信看著張?jiān)蕖堅(jiān)尴騺頊睾统种?，她沒想到，他小時(shí)候竟然這般皮。

    賀子銘一眼就看出了祁明樂在想什么，他晃著折扇，感嘆道：“要不是這小子長了顆聰明的腦袋，以及他打?定主?意入仕，只怕我?們倆現(xiàn)在就是臨江雙雄了！”

    祁明樂：“?。。　?/br>
    張?jiān)蓿骸啊?/br>
    從臨江閣出來，祁明樂還在想賀子銘剛才說的那些事，那些事完全?顛覆了她對(duì)張?jiān)薜恼J(rèn)知。

    “張伯父在世時(shí)，曾是臨江首富，他們西苑一直都是被人?恭維奉承。后來張伯父突然離世，他們西苑頓時(shí)只剩下了寡母幼子，元修那小子，當(dāng)年很是受了一番人?情冷暖?！背弥鴱?jiān)奕ベI消食水的空當(dāng)，賀子銘站在祁明樂身?側(cè)，似閑聊一般同祁明樂說著。

    祁明樂轉(zhuǎn)頭?看向賀子銘，正要說話時(shí)，張?jiān)抟呀?jīng)捧著消食水過來了。

    賀子銘便晃著折扇，賤兮兮的去同張?jiān)拚f話去了。臨江夜里也沒有宵禁，此時(shí)也不算晚，街上的小販們都還在，祁明樂和張?jiān)薮?算再逛逛，便問賀子銘。

    “你們夫妻倆逛，我?形單影只跟著多沒意思，我?要去萬花樓找我?的香香，就不跟你們一起去了?！?/br>
    賀子銘既然不愿跟他們一起逛，祁明樂與張?jiān)抟矝]強(qiáng)求，他們?nèi)?道過別之后便分開了。

    剛才晚膳用的有點(diǎn)多，祁明樂捧著消食水，慢吞吞在街上走著。

    夜里的臨江城也是熱鬧的，只是它的熱鬧跟白天的不同。白天的熱鬧是喧囂煙火氣，夜里卻是火樹銀花的太平盛世之景。

    祁明樂正看的目不暇接時(shí)，身?側(cè)的張?jiān)尥蝗婚_口：“我?那次去賭坊，是跟著隨從去的?！?/br>
    “嗯？”祁明樂愣了愣，偏頭?看向張?jiān)蕖?/br>
    張?jiān)藿忉專骸爱?dāng)時(shí)我?身?邊有個(gè)隨從，私下常去賭坊里賭錢。一次我?無聊的時(shí)候，正好?碰見了這事。當(dāng)時(shí)我?年紀(jì)小，見他這么癡迷賭錢，便想去賭坊看看瞧瞧熱鬧?！?/br>
    所?以他才會(huì)在賭坊遇見賀子銘？！

    張?jiān)藓苌僦?動(dòng)提他過去的事，這是第一次，祁明樂好?奇問：“那后來呢？”

    “后來這件事被我?父親知道了。我?父親生平第一次對(duì)我?用了家法?！?/br>
    當(dāng)時(shí)的張?jiān)抟膊贿^是個(gè)十一歲的孩子，誰家十一歲的孩子去賭坊，做父母的都得家法伺候。只是還沒等祁明樂開口時(shí)，就聽張?jiān)抻值溃骸澳鞘俏?第一次惹父親動(dòng)怒，但也成?了最后一次?！?/br>
    祁明樂心里咯噔一聲?，然后她就見張?jiān)薮瓜卵劢蓿?色也一瞬落了下去。

    “我?父親對(duì)我?動(dòng)了家法的第二日，他便出門談生意去了。在他離家那段時(shí)間，我?意識(shí)到了自己的錯(cuò)誤，本打?算待他回來之后向他請(qǐng)罪的，但后來我?等到的，卻是他身?亡的消息?！?/br>
    之前在雅間的時(shí)候，賀子銘曾提到過，是因?yàn)閺埜竿蝗浑x世，張?jiān)薏磐蝗恍愿翊?變的。但祁明樂怎么都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么一段故事。

    而張?jiān)拚f完之后，突然抬眸望著祁明樂，眼里涌動(dòng)著祁明樂看不懂的情緒。

    祁明樂下意識(shí)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靜默須臾，她想到了腰間掛著的荷包。

    有了！祁明樂低頭?，從里面拿出一顆飴糖，遞給了張?jiān)蕖?/br>
    “嘭——”

    天上驟然綻開一朵絢爛的煙花。

    一時(shí)街上所?有的人?，全?都扭頭?去看煙花去了，而張?jiān)薜哪抗馊月湓谄蠲鳂返哪樕稀?/br>
    祁明樂站在煙花下，啟唇正要開口說話時(shí)，張?jiān)尥蝗粡堥_懷抱，傾身?將她抱在懷中。祁明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就聽張?jiān)拶N著她的耳廓，一字一句輕聲?道：“我?娘說，每次我?想她的時(shí)候，就讓我?吃顆糖，那樣她就會(huì)知道我?在想她了。”

    祁明樂眼睛瞬間撐圓。

    張?jiān)拊趺磿?huì)知道這話？！

    “嘭——”

    “嘭嘭——”

    “嘭嘭嘭——”

    絢麗燦爛的煙花，很快就放完了，街上又重歸了熱鬧。

    張?jiān)匏砷_祁明樂，垂眸望著怔愣的祁明樂，聲?音里染了笑意：“夫人?，你安慰人?的方式，還是同十年前如出一轍。”

    祁明樂猛地抬眸，驚愕望向張?jiān)蕖?/br>
    第51章 問她

    她安慰人的方式, 還是?同十年?前如出一轍？！張?jiān)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十年?前，他們?cè)?jīng)見過？！

    可祁明樂還沒來得及發(fā)問, 張?jiān)抟押χ鴽_她攤開手掌，掌心里靜靜躺著一塊飴糖。

    “十年?前，在葫蘆山時(shí)?, 你也曾給過我一塊飴糖，并?跟我說過相同的話?！眏sg

    十年?前葫蘆山？！祁明樂先是怔了怔, 旋即抬眸，不?可思議看著張?jiān)蓿骸笆?前！那?個(gè)身穿孝衣，去迎父親骸骨的大哥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