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她不由得慶幸，自己不是正經王妃，吃飯的案幾擺在靠后的位置，沒有人盯著她，能挑著吃自己愛吃的。宴席上的菜式不少，每人都有一碗紅燒rou，不用說，肯定是舅舅的手筆。

    怕豬rou放涼之后，油脂都凝固成白花花一片，蕭靖特地跟老娘說過，要用砂鍋燒著端上來。紅燒rou配熱乎乎的米飯，冬天能吃上這一口，簡直是人間美味！

    末了還有宮女端著盆子過來，人手一塊香皂，請你洗手，這種服務，這種體驗……

    好多人都紛紛贊嘆，說紅燒rou好吃，還想問問這個洗手的香皂是哪里來的貢品。

    把沒辦法吃rou的小蠕蠕給饞壞了。

    她腸胃弱不能吃rou，聞著整座大殿里的rou味，幾乎都要饞哭了。好不容易等到rou味散去，輪到商業(yè)互吹的時候，她乖乖地坐在張嫣身邊，用不熟練的漢話小聲問：“母妃，去嗎？”

    她記得，父王教她進宮要請安說話的。

    什么“太后娘娘安”“皇后娘娘安”“姑姑安”“jiejie安”，她練了好久，說得嘴巴都干了。還有磕頭跪安，跪得小膝蓋都腫了，連路都走不穩(wěn)，最后是蕭靖看不過去，抱著便宜閨女說：不練了，咱們不練這個。

    孩子那么小，小蠕蠕在禮節(jié)上有些許不足，可以理解。

    正逢婁太后問起孫女，張嫣便牽著孩子上前。

    她流利地用鮮卑語說：“太后娘娘萬福，祝娘娘身體康健，長壽安樂?！?/br>
    旁邊的小蠕蠕看母妃請安，她立刻反應過來，嫩生生地說：“太后娘娘安。”

    “好，都是好孩子啊。烏麗爾比之前長高了些，小蠕蠕也長胖了?！?/br>
    婁太后記得阿淹的模樣，是皇帝的宮里許配給步落稽的姑娘，能說鮮卑語能騎馬，十分聰明伶俐。一個月前步落稽把侄女從宮里帶走，后來罰了多少人不必說，那一刻公主已經昏過去半日。

    沒想到孩子最后不但能救回來，還養(yǎng)得不錯。

    太后往左邊看了一眼，元氏不中用，連步落稽這個當叔叔的都比不上。這個大兒媳對于庶子庶女照顧不周，小蠕蠕被乳母虐待，文襄皇后要負一半責任！

    連樂安公主都察覺到祖母對親娘的不滿。

    她看著庶妹活得好好的，手里的帕子攥得緊緊的。她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那位南平郡君和小蠕蠕的身上都戴著一條無比奢華的項鏈，用了金銀玉石珍珠和瑪瑙等物，配有長長的流蘇，樣式新穎，十分奪目。

    把她的風頭都要蓋過去了！

    樂安公主認為姑姑們都老了，自己足以擔當皇族第一美人的美名。

    她摸著自己脖子上帶的黃金奔馬項鏈，只覺得大金鏈子配的黃金飛馬吊墜，這種鮮卑傳統(tǒng)首飾真是又土又丑，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時尚。

    她不順心，就不會讓別人順心。

    她輕盈地走過來，指著小蠕蠕，神色驚訝地說：“meimei的樣子，我看得好生熟悉，就跟九叔一個模子倒出來似的。難怪九叔對meimei最好，給meimei打造了這樣的項鏈……”

    說的是天真的話，意思可沒那么天真。

    小蠕蠕聽不懂jiejie說什么，笑得傻乎乎的，親親熱熱地跟jiejie問安。一時間氣氛凝固，無人敢言語，婁太后的表情頓時就冷了下來。

    樂安這丫頭說的什么廢話？

    滿嘴胡言！

    張嫣的神色如常，這種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就愛耍嘴皮子功夫，對付起來最容易了。

    她朝著太后笑道：“臣妾也覺得公主和王爺長得像，今日一見太后娘娘，總算明白過來。娘娘的相貌極佳，都被王爺和公主仿了去，您是正宗，他們兩個都是假貨！”

    “不錯，烏麗爾倒是詼諧?！?/br>
    婁太后的火氣瞬間被打散許多，她打量著孫女的臉，五官還沒長開，但應該是長得像她的。而步落稽在兄弟當中相貌最好，亦是像她年輕時候那樣好看。

    孫女像她，兒子像她。

    所以孫女像她九叔，這邏輯沒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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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2章 高湛不荒唐（33）

    ◎長廣王送年禮◎

    蕭靖帶著阿瓘一路往前走。

    雖然高孝瓘是文襄皇帝的兒子, 但除了上回長廣王帶他去太后的仁壽殿，他從來沒有進過皇宮。陛下登基的時候大封宗室, 他沒有得到爵位, 親娘亦沒有被冊封。

    所以阿瓘連給皇帝磕頭謝恩的機會都沒有。

    小孩跟在九叔的身側，大步地走著，除了偶爾會好奇地瞄向四周, 神色還算穩(wěn)重。但微微出汗的手心，透露出主人并不平靜的心情。

    原來這就是皇宮啊。

    皇宮真的好大。

    人也好多，許多叔伯和兄弟都不認識。

    路途上有不少人過來打招呼, 有些是姓高的, 有些姓元的，還有是大臣武將之類，蕭靖都笑著應付過去。前面遇到的是常山王的人, 蕭靖眼神一亮, 招手道：“六哥，新年好?！?/br>
    阿瓘不笨，也恭敬地跟著喊：“六叔，新年好！”

    高演回過頭來，才留意到弟弟身邊跟著個孩子，相貌柔美，但應當是男孩。他前陣子就聽聞步落稽在鄴城鬧得很大, 直接沖進去河間王府搶女人。

    不但把文襄皇帝的妾室搶了，還把人家的兒子給搶了。

    如今看來，步落稽身邊的孩子應該就是大哥的庶子。

    嗯，叫高孝瓘, 他特意去查過。

    即便從來沒有見過面, 但高演卻熟稔地對著阿瓘招手, 語氣溫和地說：“阿瓘，之前沒幫上忙，是我疏忽了。以后你有事可以到常山王府去，六叔那里隨時都歡迎你?！?/br>
    說著，他把腰間的一塊白玉蟠龍佩解下來，塞到了阿瓘的手里。

    小孩回頭看著蕭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六叔的玉佩雕刻了龍，質地溫潤白凈，看起來像是六叔的貼身之物。

    阿瓘自知無侯無爵，說老實話他不敢拿這種東西，拿了也不敢戴出來。之前九叔給他自己的玉佩，雕刻的是一尾活靈活現(xiàn)的鯉魚，鯉魚尚未化龍，看著實在平凡。

    誰看到都不會有想法。

    “沒事，你六叔給你的，你收下就是?！?/br>
    蕭靖幫小孩把玉佩系在腰上，要他說這個高演，也是一個妙人。蟠龍指的是伏在地上的龍，比起飛龍在天，又是差了好幾個檔次。

    為什么高演敢把蟠龍的玉佩戴在身上？

    這得從婁太后的胎夢說起。

    婁太后的肚皮確實牛逼，她生育了四位皇帝和兩位皇后。懷著文襄帝高澄的時候，她夢見一條身體斷裂的巨龍；懷著文宣帝高洋的時候，她夢見一條上天入地的巨龍；懷著孝昭帝高演的時候，她夢見一條龍趴在地上；懷著武成帝高湛的時候，她夢見巨龍在海里洗澡。

    而懷著永熙皇后和孝靜皇后的時候，婁太后夢見一輪圓月掉進她的懷里。

    心有所感，所以年輕時候的婁太后曾經命人做過相應的玉佩，送給幾個孩子保平安。古人迷信，相信玉能養(yǎng)人，替人擋掉災害。

    蕭靖記得原身就有一塊，但他穿過來之后嫌棄太張揚，就讓人把龍改成鯉魚，重新?lián)Q了一塊玉佩戴。

    他茍起來就舒坦多了。

    太后的胎夢太準，幾乎是預示了每一個人的命運，讓蕭靖跟張嫣嘀咕了好久。高澄英年被刺身亡，高洋被稱為“英雄天子”，高演還沒上天就掛了，高湛的一生過得那叫一個浪里個浪。

    但現(xiàn)在，誰都不知道這些。

    只以為是婁太后為了鞏固地位，瞎幾把忽悠人的謠言。

    高演從小就喜歡蟠龍的圖案，他送給阿瓘的玉佩自然不是從小佩戴的那一塊，但玉質清透，價值不菲。阿瓘笑得很真誠，感謝道：“謝謝六叔，你是個好人?！?/br>
    “嗯，應該的?！?/br>
    高演微微頷首，他慣會做人，品行是許多人都稱贊的。如果當日阿瓘向他求助，他應當會伸一把手。

    但他很確定，自己不會像步落稽那樣沖動，帶著人進去河間王府搶人。

    他搖了搖頭，步落稽還是太年輕了，做事不經腦子。外面的人說話有多難聽，不僅說步落稽與大哥的妾室有那種關系……甚至還有傳聞，說柔然公主所生的女兒是步落稽的孩子，說得有板有眼的，仿佛跟真的一樣。

    “真的是……”

    高演略微垂眸，也許弟弟年少慕艾，會看上某個女人，但應當還沒有生孩子吧。他像步落稽那么大的時候，已有侍妾，但身邊連一男半女都還沒生得出來。

    他那會兒都沒有孩子，步落稽現(xiàn)在會有？

    不可能。

    男人有時候就是如此的自信。

    去到昭陽殿的時候，高洋正穿著皇帝的冕服，坐在上首，接受著諸王和大臣們的朝覲慶賀。高洋是喝酒就容易發(fā)酒瘋的人，兄弟們知道這一點，誰都沒敢勸酒。

    但皇帝的興致很高，他不能喝太多，他把六歲的太子推出來。他鼓勵地拍了拍太子高殷的肩膀，笑道：“道人給你的叔叔們都敬一杯，還有誰家的孩子，都一并過來。”

    “是，父皇?！?/br>
    六歲的高殷穿著太子的服飾，表情十分認真嚴肅，小孩的臉上已經看不見稚氣?？梢娖饺绽锔哐髮λ慕逃車栏瘢瑪?shù)月不見，已經跟普通兒童完全不一樣了。

    對于太子而言，高洋比虎爸更虎，小孩成績不好沒少挨揍。

    阿瓘看著九叔的神色，得到確認的眼神后，立刻離開座位走上去。伺候酒席的宮人給他倒了一杯甜米酒，度數(shù)不高，不容易喝了失態(tài)。

    說來，他比太子還大三歲。但一個是庶子，一個是嫡長子，是不能比的。

    太子高殷作為未來的接班人，小孩對于酒桌文化已經十分熟練。他給叔父們敬酒，祝酒詞背得一套一套的，口齒伶俐，連蕭靖這種老油條都覺得這個孩子好生厲害。

    阿瓘就不行了，從來沒有人給他教這種東西，他喝酒的時候臉紅紅的，表情有些靦腆不習慣。上首的高洋看到這個孩子，還以為是高家的哪個姑娘跑錯地了。

    他琢磨著，好像這個年歲的，只有大哥的嫡長女。

    總該不會是樂安公主吧？

    他問近侍：“那一個長得最好的孩子是誰？”

    近侍記得這個是跟著長廣王進來的，道：“應該是文襄皇帝的庶子，排行第四，名曰高孝瓘?！?/br>
    “哦，原來是侄兒啊?！备哐鬀]記起來有這個人，“怎么朕沒記得有這個侄兒？好像沒有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