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滅道：“宋師妹，此話何解？”

    她淡淡地笑：“法光遮掩劍氣，沈師兄，當(dāng)你踏入劍陣時，是否覺得四面受敵，應(yīng)接不暇？”

    “是?！?/br>
    “試想一下，你身邊不過是穿著將軍戰(zhàn)袍的千萬小兵，而真正的主帥藏于陣心，你被小兵迷惑，越發(fā)耗竭?！?/br>
    月光落下，沈明滅凝眸望去，片刻后，忽然道：“我懂了！”

    宋恬笑道：“好呀，我走了?！?/br>
    她的長劍自劍鞘中飛出，化作一道銀光，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到腳下。她一襲深衣，身姿挺拔，踏在劍上，像是來去匆匆的游俠。

    “等等！”

    “沈師兄還有事？”

    他心中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只是問：“宋師妹剛剛說，劍道不同于丹道，又是何解？”

    夜風(fēng)微涼，宋恬提起劍時，眸光中，似有星光閃爍：“丹道辛勞，需循規(guī)蹈矩，一步不敢走錯。而劍道兇險，故而用劍時，不可墨守成規(guī)，需隨機(jī)而動?！?/br>
    她點(diǎn)到為止，微微一笑，踏劍離去。

    沈明滅盤膝坐在洞府里，看著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變白，終于在日出之時，持劍破陣而出。

    羅曉守在峭壁下，見他踏劍出關(guān)，不由得舉臂高呼：“師兄出來啦！”

    ……

    “聽說大師兄出來了？”

    “對啊，大師兄真是厲害，不到兩日，就破了師父留下的陣法?！?/br>
    “原來大師兄的劍道也這么厲害啊。”

    “就是，只是不知道，師父沒整成他，心里會怎么想?！?/br>
    落霞峰上，內(nèi)門弟子晨起練劍的時候，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他們的大師兄，沈明滅破劍陣的事跡，已經(jīng)順著晨風(fēng)飄到了所有弟子的耳中。

    而在丹房、飼養(yǎng)靈獸的棚子，以及山門站崗的外門弟子聚集處，卻流傳著這么一件事。

    “我聽羅曉說，磐石峰沒有內(nèi)、外弟子之分！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無論是天才還是蠢材，只要入了磐石峰門下，都好好去教！”一人慷慨激昂道。

    “真的？”有人問：“不用打雜嗎？”

    “打雜？所有弟子都要自己動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那個外門弟子道：“哪像我們，還要像伺候大爺一樣的伺候他們！”

    “原來還能這樣。”他們羨慕道：“我也想去磐石峰。”

    “磐石峰沒有靈田，沒有礦，你想去？”

    “嗐，落霞峰的靈田和礦又是我的嗎？在磐石峰，好歹活得有尊嚴(yán)。內(nèi)外門之分，真是天壤之別?！?/br>
    一席話落下，幾個外門弟子紛紛點(diǎn)頭稱是。當(dāng)初選擇師門的時候，他們都沖著落霞是七星劍宗第一峰來的，然而來了數(shù)年，每日都忙碌在各種瑣事里，虛度光陰。

    忽然，有人悄聲道：“他來了?！?/br>
    ‘他’就是落霞峰峰主衡陽子，外門弟子們趕緊散去，掃地的掃地，灑水的灑水，看門的看門。

    然而這番刻意而為的舉動，落入衡陽子的眼中，極其可笑。

    他冷笑，并未當(dāng)場發(fā)作。

    外門弟子，他不屑一顧。

    也就是他們資質(zhì)低又愚鈍，修士神識強(qiáng)大，他們以為，自己放低了聲音，就不會被聽見嗎？

    衡陽子騎著靈獸出門，隨意瞥了眼那個牽繩的弟子，似乎就叫羅曉。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他忽然問。

    羅曉從未和峰主說過話，駭了一跳，左右望著都無人，尋思著應(yīng)該是問自己，于是小心翼翼道：“沒做什么?！?/br>
    “是么？”衡陽子壓根懶得跟他廢話：“你再說一遍。”

    “沒、沒做什么……”

    衡陽子冷冷瞥了他一眼。

    “嗷！??！”羅曉倒地，痛苦地呻.吟著。

    他的修為很低，衡陽子的神識稍稍一探，就從他混沌的靈府里，搜尋到前幾日的回憶。衡陽子看到了磐石峰，看到了那個宋恬……

    “好啊。”他怒道：“磐石峰的人，竟敢慫恿我落霞峰的人叛逃師門！”

    他讓靈獸去踐踏羅曉，然而靈獸是羅曉飼養(yǎng)的，不愿去踩踏他，衡陽子怒罵一句，騎著靈獸朝磐石峰飛去。

    .

    衡陽子途徑七星峰時，意外地看到了薛泓。

    他不可能親自去找一個小弟子的麻煩，原本就是要去磐石峰找薛泓的。衡陽子降落云頭，看到薛泓帶著倆人，在七星峰下測靈根的靈泉前。

    七星劍宗測靈根，用的是‘水法’。當(dāng)修士引出一絲自身的靈氣，打入水面后，靈水會隨之變幻。

    遇到水靈根的人，靈泉上會飄起雨霧；遇到火靈根的人，靈水會變幻成火焰的形態(tài)，在水面上起伏……

    當(dāng)年磐石峰宋恬第一次測靈根時，奇異景象所有人都未曾見過：靈水化作一柄長劍，五色神光旋繞劍身，沖天而起！

    掌門查閱天河宗古籍，又請教了劍尊，才知這是千年難遇的天靈根。

    不過后來那宋恬不識趣，就不說了。

    至于雜靈根……

    衡陽子朝前望去，那站在薛泓身側(cè)的布衣少年，剛剛引氣入靈泉。

    靈水之上，騰起四道小小的浪花，分別代表著金木水火，原來他是四靈根，也就是所謂的雜靈根。

    只聽那少年輕快道：“師父你看，我是有靈根的！”

    薛泓贊道：“恩公真不錯！”

    衡陽子逮到嘲諷機(jī)會，怎肯放過，當(dāng)即落地道：“薛泓，你就這么喜歡收資質(zhì)不好的雜魚嗎？”

    第34章 第034章：靈根

    磐石峰三人回首。

    衡陽子瞇起眼打量著他們, 他決意要把沒有在沈明滅身上撒的氣，都宣泄在磐石峰師徒的頭上。

    靈泉前，最中間站著薛泓。

    劍宗幾位峰主里, 衡陽子最瞧不上的便是他。薛泓天資愚鈍, 為人又死板, 以前還有點(diǎn)自知之明，自愿放棄秘境試煉的機(jī)會，這一年倒是越發(fā)猖狂了。

    看他神情驚訝, 衡陽子冷笑，他倒是會裝。

    薛泓身側(cè)有一個垂髫女童, 此時此刻, 瞪大了眼睛，似是很驚恐。

    衡陽子見她懼怕自己，心里很滿意。

    他的目光瞥向最后一人，是那個測試靈根的凡人少年。

    只一眼, 衡陽子就隱隱覺得哪里不對。

    他看起來太尋常了，穿著布衣, 墨發(fā)用布條扎成馬尾，沒有修為, 渾身上下沒有一點(diǎn)值錢的東西；可他看起來又太不尋常了，一雙黑眸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唇角勾起, 似乎是聽到了極其可笑的話。

    雖穿著布衣, 卻一身貴氣。

    那張臉, 放在整個修真界, 都是驚艷絕倫。

    衡陽子凝眸想了一下, 終于明白哪點(diǎn)不對：他太從容了, 初來劍宗，被鄙夷資質(zhì)，竟然一點(diǎn)不生氣！

    這些年，在這里測出雜靈根的弟子，哪一個不是嚎啕大哭？遭到冷言冷語譏諷后，不都是羞愧難當(dāng)，極其狼狽？

    這倒有些費(fèi)解。

    “衡峰主，”薛泓臉上有怒容，道：“你是在說我的徒弟們嗎？”

    “我只是隨口一說，怎么，薛峰主倒上心了？”衡陽子陰陽怪氣地笑：“誰敢說你的徒弟，整個劍宗誰人不知，你的徒弟宋恬是千年難遇的天靈根，嘖嘖，真是個好徒弟?！?/br>
    他氣勢洶洶，來者不善，讓薛泓不由得懷疑，莫非是他離開的這幾日，兩峰發(fā)生了沖突。

    薛泓正欲詢問，忽聽少年上前一步，笑吟吟道：“不錯，我?guī)熃闶潜饶愕馁Y質(zhì)要好。其實(shí)你也不過是個偽單靈根……”

    所謂偽單靈根，其實(shí)就是雙靈根，不過其中一個靈根靈氣微弱，可以用秘法遮掩。

    “你說什么？！”衡陽子登時大怒。

    少年瞬間收去笑意，冷冷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大可不必上心?！?/br>
    “你胡說！”衡陽子厲聲道。

    他又驚又慌，他是偽單靈根的事情，只有身邊最親近的人知道，這個只見了自己一面的凡人少年，是如何知曉的！

    就連薛泓驚詫道：“恩公，你從未修行，此話從何說起？”

    “回稟師父，”他漫不經(jīng)心道：“我都說了，我是隨口一說?！?/br>
    “……”

    艷陽天下，靈獸嘶吼。

    衡陽子心神不穩(wěn)，不覺揪緊了韁繩。他原本是來找茬的，但是被一個雜靈根少年一語道破自己隱藏多年的秘密，讓他又疑又恐，對方，到底還知曉多少……

    他的余光瞥到靈獸，忽然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主意。

    “薛峰主，你也是劍宗的老人了，也該管教一下自己的弟子，別讓他出言不遜啊?！焙怅栕愚D(zhuǎn)怒為笑，溫和道：“我是不介意，但日后若是說錯了話，得罪了旁人，那可就難說了。”

    可是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很介意。

    “衡峰主若無事，我們師徒先離開了?！毖︺⒉淮钤?，他心系磐石峰，一門心思要回去看看，到底是發(fā)生了何事。

    “好，薛峰主慢走?！焙怅栕有θ菘赊洹?/br>
    幾人朝東走去，少年跟在后面。衡陽子暗暗命令靈獸，靈獸不敢不從，當(dāng)韁繩從脖頸上脫落后，忽然撒開蹄子，朝前沖去。

    靈獸猛地撞到了少年的腰，將他直直地撞進(jìn)了靈泉！

    砰咚——

    “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