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都比不過今年——后排的人抬眼望去，前面的本家全穿著官袍。

    尤其葉碎金的紫袍和葉四叔的紅袍看起來是那么華貴。

    叫人心熱。

    誰還敢放屁，族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祭完祖，便是家宴。

    雖然今年五叔、七叔都不在，可喜慶的氣氛只比往年更熱烈。

    葉碎金與四夫人寒暄問候過，問起三郎的妻子。

    四夫人道：“她有身子呢，哪能出來見人。在家里呢。”

    時(shí)下的觀念是懷孕的女子不能出來見人。

    葉碎金道：“我回頭去看看三嫂?！?/br>
    四夫人笑瞇瞇應(yīng)了，其實(shí)只當(dāng)她是客套。

    葉碎金便是在從前都不會(huì)像尋常婦人那般串門子，更何況她現(xiàn)在是掌了兩個(gè)州的節(jié)度使。

    四夫人壓根就沒當(dāng)真，反而很熱情地拉著她說起了五郎的婚事。

    “一直都是說心疼閨女，要多留兩年的?！彼姆蛉耸值靡猓扒靶┨煳夷怯H家母忽然上門來找我，說來說去，就是想趕緊完婚。”

    一桌子?jì)饗饌兌寂c有榮焉。

    五郎沒過門的妻子是他去寺廟上香的時(shí)候偶見到的，一見就中意。問明白了是哪家，回來便求著父母去提親。

    那時(shí)候葉家堡在鄧州已經(jīng)出頭，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葉四叔一家名聲也不差，五郎也生得端正健壯。

    自然無有不許。

    對(duì)方家里雖不及葉四叔家富裕，也是殷實(shí)的鄉(xiāng)紳之家。算得上是門當(dāng)戶對(duì)。

    四叔和四夫人都是滿意的。

    但隨著葉家起勢(shì)，五郎跟著水漲船高。

    從前，五郎只是鄉(xiāng)紳葉崇的兒子。如今五郎卻是鄧州別駕從事、節(jié)度副使葉崇的兒子。

    一下子，門第便不那么般配了。難免對(duì)方忐忑不安，想趕緊完婚。

    “五郎的……”葉碎金沉吟。

    四夫人的笑便微微凝住。

    因葉碎金這口吻，聽著……顯然不是很滿意很喜歡的口吻。

    四夫人雖然得意歡喜，但也沒想過不守信義另行議婚的。

    何況那女孩是五郎自己相中的，心心念念的。

    這本是她的家事，孩子的婚姻全由爹娘做主，本來與葉碎金一個(gè)隔房的族姐沒多大關(guān)系的。

    但親家催婚為著什么，總不是為著五郎自己。

    自然是為著五郎這位手掌兩州的族姐葉碎金。

    葉碎金若是不喜歡、看不上……

    四夫人微微緊張，忙道：“那孩子不知道你見過沒有，雖養(yǎng)得嬌些，可實(shí)實(shí)在在是個(gè)好孩子，十分地賢良孝順?！?/br>
    但就是太嬌了，不能扛事，作將門之家的媳婦，丈夫出征，她精神上扛不住壓力，竟患上了暴食癥。

    她死后，五郎十分傷心，一直不肯續(xù)娶。

    后來，五郎膝下無后便戰(zhàn)亡了。

    說起來，女孩子也可憐。但人看問題都有立場(chǎng)。

    葉碎金在這件事里天然就是婆家立場(chǎng)。

    便是四夫人，曾經(jīng)十分喜愛這個(gè)嬌俏的兒媳的，后來也生了怨。每每見到葉碎金，都哭訴五郎死犟不肯續(xù)娶，怨怪去世的兒媳勾去了兒子的心。

    “碎金，可是她家有什么不妥？”四夫人忐忑起來。

    旁的嬸嬸們也都支起耳朵。

    葉碎金知道，只要她開口，就能否掉這門婚事。

    眼下，葉家沒有人會(huì)違抗她，敢違抗她。

    鄧州也沒有。

    她嘴唇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

    “姐，你別管我了?！蔽謇傻哪樕嫌幸坏佬毙钡陌蹋穷^盔掉落后，被流矢所傷留下的。

    險(xiǎn)而又險(xiǎn)。

    “不娶又怎么了，不生又怎么了？姐你不也是沒有孩子，怕啥。”他說，“我跟著你四處征伐，快活得緊。作什么一定要再娶?！?/br>
    “姐，裴家那時(shí)候，我是反對(duì)的?！?/br>
    “只我那時(shí)年紀(jì)小，我爹他們根本不聽。”

    “我現(xiàn)在看著你和姐夫，常想，這是不對(duì)的。夫妻，不該是這樣子的?！?/br>
    “姐，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蘭娘是我妻子，我妻子是蘭娘?！?/br>
    “不能是別人。”

    “我根本不想要?jiǎng)e人?！?/br>
    葉碎金嘴唇微微動(dòng)動(dòng)。

    席上的女人們都屏住呼吸，等著鄧州最有權(quán)勢(shì)的這個(gè)人發(fā)話。

    葉碎金抬起眼，笑起來：“聽五郎提過。他一提就臉紅，想來是十分喜歡。”

    “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再添上喜歡二字，再?zèng)]比這更好的了?！?/br>
    一桌人都松了口氣，尤其四夫人。

    葉碎金道：“五郎的婚事，好好大辦才是。”

    四夫人喜氣洋洋：“可不是！”

    改天換命，當(dāng)然可以給五郎換個(gè)妻子，或許就能讓他兒孫滿堂。

    但那不是唯一的方法。

    彎著腰順從地走旁道，或者，直起腰來，頂著天走。

    葉碎金，你有沒有本事，讓忠心的手足都安然到老，讓嬌俏的弟妹不必?fù)?dān)驚受怕。

    葉碎金，不要選容易的路，否則，我看不起你。

    第66章 回報(bào)

    大年節(jié)的, 又喝了酒，第二日不免起得晚些。

    因有事，丫鬟們才將她喚醒：“阿錦來了。”

    葉碎金睜開眼。

    快速洗漱一番, 披了袍子出來見段錦：“什么事？”

    段錦道：“秋生回來了?！?/br>
    秋生年前被派去了襄州河口鎮(zhèn)給趙景文送信。按照路程計(jì)算, 他回來得著實(shí)有些晚。

    段錦在來見葉碎金之前, 問他什么事耽擱了。

    秋生嘴巴卻緊，道：“待會(huì)一并稟過主人?！?/br>
    段錦微訝。

    因?yàn)樗闶侨~碎金身邊最貼身的人了。貼身到葉碎金把回馬槍傳給他，郎君們知道, 都沒說什么。

    他看了秋生一眼，去稟報(bào)了。

    秋生竟沒在年前回來, 葉碎金便猜趙景文那邊有事。因秋生出發(fā)前, 她囑咐過他：“可以多看看。”

    她道：“走?！?/br>
    丫鬟抱過來裘衣，段錦伸手撈了過來。

    這也要搶，丫鬟白了他一眼。

    葉碎金伸手。

    段錦將裘衣抖開，伺候她穿上。

    二人來到了書房, 秋生正在窗戶根下跟書童一起烤火盆說笑。

    見到她，他忙起身垂手：“主人?！?/br>
    “里面說話?！比~碎金說著, 邁進(jìn)書房。

    秋生跟著進(jìn)去。

    段錦剛邁進(jìn)一只腳，葉碎金卻扭身道：“你去忙吧?！?/br>
    段錦頓了頓。

    他從來不違抗葉碎金的任何命令, 微微躬身：“是。”

    退出書房，帶上門，段錦站在門口左右看看, 僮兒在窗下烤火, 聽喚。

    段錦從懷里摸出一包糖, 沖他招手。

    小孩顛顛地跑過來：“阿錦哥哥~”

    聲音還打著彎, 糖還沒吃到, 已經(jīng)這么甜了——到底是選在葉碎金身邊的孩子, 都是又機(jī)靈又有眼色的。

    段錦便和他一起坐在廊下一邊曬太陽烤火一邊吃糖。

    “秋生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倍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