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71節(jié)
盧桁又發(fā)了會兒呆,忽又深深地嘆出一口氣。 “我怎么就沒有發(fā)現(xiàn)那里頭的訊息……如果我早些發(fā)現(xiàn)……” 他喃喃著,額頭抵著手掌,頹然搖了搖,才勉強(qiáng)對云乘月笑笑。 他恍惚解釋:“剛才的,是你母親宋幼薇一縷神識殘念。她將玉清劍寄放在……放在我刻下的碑文里。想來,是持有光明一類書文的人,才能喚起玉清劍共鳴?!?/br> “也難怪我發(fā)現(xiàn)不了……可是,她怎么就不愿意寄一封書信給我們?” 老人失神良久。 云乘月又陪他坐了一會兒,才輕聲問:“剛剛……說的誓言是什么?”她實在叫不出“母親”這個稱謂,就含糊地混過去。 頓了會兒,盧桁才“啊”一聲,如夢初醒,說:“是當(dāng)年……有些復(fù)雜,說來話長。當(dāng)年你母親離開白玉京時,曾逼我們以道心立誓,有生之年不得主動聯(lián)系她、不得叫她再見到我們一眼,更不得踏入她家中一步。” 他復(fù)述這個誓言時,說得很平靜。 可哪怕他說得這般平淡,誓言中的激憤之意,仍是透過重重舊時光,朝云乘月?lián)鋪?。她不禁吃了一驚。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宋幼薇如此憤恨,而盧桁所說的“我們”,又為什么情愿發(fā)下這樣的重誓?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問,盧桁又勉強(qiáng)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好像想摸一摸她的頭,卻又猶豫著收回。垂首沉默片刻,他再嘆了一聲:“今后你會知道……我現(xiàn)在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是我們不好,對不起她,也……也對不起你?!?/br> 云乘月卻突然想明白了另一件事。她無意識抱緊兔子,問:“盧大人,你……你從沒來云府看我們,是因為誓言的制約?” 他沉默點頭,又苦笑一聲,嘆道:“不,我和他們一樣,無非也是膽怯,不敢承擔(dān)道心破碎的后果。如果敢,我又怎會不來?說來說去,我們都是懦夫?!?/br> 云乘月想起來,薛無晦也說過類似的話。那天他剛剛能在世上現(xiàn)身,浣花城陽光很好,街頭人來人往,他站在她身邊,卻沒有人能看見他。那時她苦惱于如何對待盧大人,他就說,他們只是不愿付出太大的代價。 那時她以為然。 但現(xiàn)在…… 她握緊了雙手。 “對不起?!?/br> 她突然說。 老人一愣,迷惑不解:“什么?” “我沒有資格怪您?!痹瞥嗽露⒅掷锏耐米樱澳退阌袑Σ黄鸬娜?,也是我母、母親一個人,和我沒關(guān)系。母親都原諒您了,我卻私下說過您的壞話……對不起?!?/br> “既然母親說原諒您了,也讓您別再遵守誓言,您就放輕松些吧。” 老人愣了會兒,凹陷的眼眶更紅了。他卻反而竭力笑了笑,啞聲說:“你這孩子,真是……那你呢?我丟著你這么多年不聞不問,你不怨?說說壞話,不是很正常么!” 云乘月?lián)u搖頭:“不,是我做得不對?!?/br> “我心里怨您,卻不明說,反而一邊請教您問題,一邊不高興您……實在是小人行徑。我卻還暗中得意洋洋?!?/br> 她認(rèn)真反?。骸澳绻窈蟛辉俅罾砦?,也是我活該。是我錯了?!?/br> 她等著對方生氣,或者訓(xùn)斥。 可等來等去,她卻只等到一陣笑。 盧桁一邊咳嗽一邊笑,笑著笑著,他又捂住臉,只不斷搖頭。 “哪有你這樣的……哪有你這樣的!說壞話就說了罷,我也不知道,你自個兒說出來做什么!你這個傻愣愣的性子……和幼薇也不像??!” 他擦擦眼睛,故作嚴(yán)厲:“你那父親難道是個愣頭青?傻孩子,對別人可不能這樣,自己吃虧??!” 云乘月立即反駁:“我也不會見誰都說很多?!?/br> 她反駁完,又小心問:“您……不生氣嗎?” 這種行為很小人的! 老人卻還是笑。搖頭,笑,哽咽。 “傻孩子……我生什么氣啊!我只怕你太傻!” 半天,他抹了把臉,才對外面吩咐到:“去云府?!?/br> 馬車行駛起來。 盧桁又念叨了一會兒她傻的問題。云乘月從試圖反駁,到乖乖閉嘴,最后只能確認(rèn),盧桁的確不生氣了。她暗自又責(zé)備自己兩句,告誡自己今后不能再這樣表里不一,尤其是對真正關(guān)心自己的人。 好不容易,盧桁總算念叨完,又將玉清劍拿過去,查看了一番。 他似乎認(rèn)識這劍,知道一些原委,翻覆確認(rèn)一番后,他說:“這劍不是誰都能用的。云……云姑娘,你也聽見幼薇的遭遇了,你可還想持有這柄劍?” 云乘月點點頭:“我喜歡這柄劍?!?/br> 她說的是實話。說不出原因,一看到玉清劍她就感到很親切。 盧桁默然片刻,加重語氣:“你持有生機(jī)、光明兩枚書文,道心自然光明,但你還年輕,今后如果稍有行差踏錯……” “那我就努力不行差踏錯?!痹瞥嗽禄卮鸬煤茏匀?。 盧桁一愣,望她片刻。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居然失笑搖頭:“原來如此。是我想岔了,我不該說你傻愣愣的。這是一顆天然的赤子之心,無懼無畏……反而是我瞻前顧后、畏首畏尾?!?/br> 他將玉清劍還給她,鄭重說:“希望你能保持赤子之心,走出一條開闊大道。” 赤子之心是什么?如果是指烏龜?shù)膲粝耄撬故呛苡行判?。走出開闊大道就算了……有個水塘就行。 云乘月沒有多說,只道:“盧大人,您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受了您的幫助,也不再有怨您的理由,當(dāng)然就不該再刻意和您保持距離?!?/br> 老人又失笑。笑了片刻,他才怔怔道:“好,乘月。好名字……好孩子。” …… 回到云府時,門口是聶家的車駕。 聶七爺大約得了信,竟然就在臺階下等。那一夜后,這還是云乘月第一次見到他。 和之前相比,他仍是冷峻高傲、脊背筆直,看似沒有變化,除了…… 云乘月看向他左手小臂。她當(dāng)即皺眉,抱著劍和兔子下了車,也不顧其他人略有異樣的目光,徑直走到聶七爺面前。 他一直看著她,道一句“云二小姐”,也不多說,只將手臂略伸出來。 一道泛著靈光的繩索牢牢捆在他臂彎處,繞了好幾圈。他又拉起袖子,露出整條青黑的小臂。在肌膚之下,有什么東西在竄動;它每每往上,想突破繩索的桎梏,雖然失敗,卻撞得靈光晃動不止。 云乘月懷中的玉清劍一跳,忽地發(fā)出嗡鳴。 她感覺到了玉清劍的意思,卻不急動手,而是略一抬眼,問:“你想怎么樣?” 聶七爺平靜道:“請你幫忙?!?/br> 她不確定地問:“只是如此?” 青年看了一眼她背后的盧桁,回道:“如有余力,請你再幫一幫家中侄女。她短視無禮,我替她向你賠罪,待她好之后,我會嚴(yán)加懲處?!?/br> “并且……” 他又看一眼盧桁,微啞的聲音多了一抹凝重:“若是可以解決問題根源,也請你幫幫忙。這關(guān)系到整個宸州的存亡?!?/br> 云乘月正要回答,耳邊卻掠過一聲縹緲幽涼的笑。她對這聲音實在太過熟悉,抬起頭后,果然見到云府屋檐上站著一個人。 薛無晦。 散發(fā)黑衣的亡靈帝王高踞其上,傲慢地俯視所有人。他的目光比秋雨寒涼,最終落在云乘月身上。 ——“云乘月,不準(zhǔn)插手?!?/br> 第37章 灰霧臨城 ◎【修】◎ ——“云乘月, 不準(zhǔn)插手?!?/br> 對上目光的剎那,她懷里的玉清劍再次嗡鳴。長劍異常激動,隱隱似要出鞘;“光”字書文再度與玉清劍共鳴。 丹田內(nèi)靈力旋轉(zhuǎn), 一道格外溫暖濕潤的力量沒入了她的眼睛。 剎那,她進(jìn)入了一個玄奧的視野。 眼前的世界褪色、淡化, 成了灰色的背景;唯一顯眼的,是…… 云乘月定定看著眼前的景象。 她看見空中漂浮著無數(shù)黑紅色的……絲線?根莖?血管?它們有粗有細(xì),漂浮在城市上空,像巨大的植株整個橫過來, 阻隔了地面和天空。 還有無數(shù)黑紅的影子, 從各處民居里升騰起來,連在“植株”上。 咕嘟、咕嘟……她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像流動,又像吞咽。 她視線移動。面前的聶七爺,他的小臂上也升起一脈細(xì)線, 往上連去。云府里也有。到處都有。 黑紅的“植株”往城外某個方向伸展過去, 而恰好也是從那個方向,還有另一條線伸過來,一直連到…… 薛無晦。 那條延伸過來的黑線,落在了他的背后。它和他連通,暗紅的煞氣不斷流入他體內(nèi)。他的力量在緩慢增長,她得出結(jié)論,又仔細(xì)感覺了一番,確認(rèn)沒錯。 這巨大詭異的“植株”, 在天空中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文字——祀! 云乘月望著這個字。 正是她一直在意的那一枚書文, 也 是薛無晦一而再、再而三不肯回答的文字。“祀”字的事, 果然和他有關(guān)。 一種難以形容的震驚漸漸上升??伤孟裼植缓芤馔?。 她的目光重新對準(zhǔn)上方——薛無晦站立的地方。他也正望著她, 神色陰冷平靜。他不知道她看見了——她意識到這一點。 這一刻,云乘月倏然按下了那股震驚乃至茫然。她變得冷靜異常。 她聽到自己腦中一聲清脆的響——啪。這是某根弦繃斷的聲音。 這是一個標(biāo)志,雖然她自己不知道,但這的確是一個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標(biāo)志。 如果她能記得更多曾經(jīng)的事,她會知道,這種狀態(tài)叫心流——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一件事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大部分時候,她都沒什么強(qiáng)烈的愿望、目標(biāo),平時走路都慢悠悠的,真就像一只劃水的烏龜??梢坏┱嬗龅绞裁词拢蜁M(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穿越以來,她曾有兩次進(jìn)入心流。第一次是穿越之初,她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處境危機(jī),于是積極自救。 第二次是云府門前,她一心一意想著“拿回身份,討回亡母遺物”,行動毫不遲疑。 現(xiàn)在是第三次。仍然是在云府門前,但這一次薛無晦不在她身后,在她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