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89節(jié)
老人沒有回答。 他仍舊慢悠悠地、以自己的節(jié)奏,去開解“絕地天通”大陣。他微微地笑著,沒有絲毫慌亂著急,也沒有任何遺憾黯然。 一片寂靜,唯有永夜之風(fēng)吹拂。 鬼仙衣袂飄然、虛幻若夢,恍如古之真仙,恍如那位真正的……明光書院王道恒。 …… 戰(zhàn)況膠著。 云乘月的判斷是對的,張星官被海底的東西牽制了很大一部分實力,又因為怪魚被打散而受了傷。 陸瑩雖然是新進階的第三境修士,可有傅眉的力量加持,她和張星官一時還是打得不分上下。她用弓,雖還沒能悟出血脈書文,卻已經(jīng)有了一點古之射擊的影子,而且她不打近戰(zhàn),很聰明地拉遠距離、四處游走,只通過弓箭來對抗。 云乘月正打座,全神貫注望著陸瑩的身影。她剛才把自己的“怒”字放到了陸瑩身上,好保護她不被麟粉感染。 現(xiàn)在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她命令自己不要太焦慮,要沉下心來,將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諸葛聰坐在一旁休息,盯緊了戰(zhàn)場,又時不時回頭看一眼云乘月。他要負責(zé)給她喂藥,不讓她因為靈力消耗而分心。 拂曉現(xiàn)在成了駕駛員。它站立起來,兩只前爪抱住cao縱桿,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飛舟的位置,因為四周的空間亂流越來越多,只有它才能看見這些亂流,也只有它才能保護飛舟不被卷入亂流。小麒麟深感壓力??慎梓氩豢梢圆缓胍?,因為任重而道遠。 忽然,云乘月猛地站起。 “陸瑩……!” 不光是她,諸葛聰也一躍而起:“陸師妹!” 兩人一起張開了手臂。 恰在此時,陸瑩倒飛過來,重重砸進他們聯(lián)手的懷抱里。三人滾作一團。 “陸師妹你怎么樣了!” 諸葛聰自己還沒爬起來,就急著去關(guān)心meimei。云乘月一聲不發(fā),手里已經(jīng)把丹藥塞進陸瑩口中。 陸瑩面色不佳,臉頰還有傷口,嘴邊更是溢出一縷鮮血。她右肩上有一處貫穿傷,渾身還有多處割傷。她衣裳上處處鮮血,觸目驚心。 諸葛聰看得差點眼淚掉下。 陸瑩卻還處于惡戰(zhàn)的興奮中。她忍痛忍得表情扭曲,那股子冷意又如刀射出,惡狠狠刺向前方。 “痛死我了……但是,他也別想好過!” 前方,海浪滔滔。浪頭涌動又低落,上頭的張星官單膝跪下,捂著左邊胸口。那里插著一支箭。 云乘月盯著那一幕:“看位置,應(yīng)該射中了心臟,陸瑩好樣的!他……死了嗎?” 張星官的動作回答了她的問題。他艱難地站了起來,一把捏碎了胸前的箭矢。那本是書文之力凝成,一碎便化為紛紛光點。 “咳……” 陸瑩也受了影響,當(dāng)即咳出一口鮮血。她顧不得自己,只驚道:“這都能站起來?!怎么他難道是個怪物,心臟被射穿都沒事?這……咳咳……” “別說話了,先調(diào)息?!?/br> 云乘月攬著她,用靈力幫她梳理混亂的氣息。她修為被封,但靈力中依舊浸潤了生機之力,對受傷的人很管用。 陸瑩懊惱地捶了一下地板,卻到底再提不起力氣,只得頹然靠進云乘月懷里。那口激戰(zhàn)的氣一松,她的氣勢也陡然回落,蒼白的面上沒了那股狠和冷,渾身是傷的凄慘就凸顯出來。 “你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很厲害了。姓張的顯然受了重傷。”云乘月摸摸她的頭發(fā),認真說,“如果我處在你的位置,不一定能把那一箭射進他心口。” 陸瑩嘀咕:“可也沒能殺死他……” “已經(jīng)很好了?!痹瞥嗽略俅慰隙艘痪洹?/br> 陸瑩不再說話,只是面上露出一點滿足的笑,像個被夸獎了的別扭孩子。 諸葛聰見陸瑩無事,心中安穩(wěn)了不少,便低聲道:“云師姐,勞你看看那姓張的在做什么?” 云乘月點頭。她一直都緊緊盯著張星官的一舉一動。 半輪月亮掛在東邊的天空,正從張星官那一頭照來。那月亮呈現(xiàn)出蒙蒙的昏黃,沒了冰清玉潤的仙氣,反而森森然的。 張星官剛才捏碎胸口箭矢,便站住不動了。 在云乘月的神識范圍內(nèi),她卻能看見他身下有無數(shù)涌動的暗影。它們一直沉入海水中,一直沉下去,延伸到某個未知的地方。云乘月有預(yù)感,張星官在做什么,而她最好能夠阻止,可怎么阻止?她沒有頭緒。 她只能注視著。 那些涌動的暗影是某種力量。有些像薛無晦的死氣,卻又是不同的東西。還有些……熟悉? 她思忖著。確實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可又不常見,就好像打過一兩次交道的陌生人……對了。 “陸瑩,你還記不記得鯉江水府?”云乘月忽然開口,“我們在水府經(jīng)歷了幻境,見到了千年前的世界?!?/br> “鯉江水府?當(dāng)然記得?!标懍摫犻_眼,心想她怎么可能忘,“你具體是指什么?” “神鬼。” “神鬼……” 陸瑩表情一凝,看向海面:“你是說,張星官背后可能是神鬼?可……怎么可能?” 諸葛聰聽見兩人的對話,插話道:“你們在說神鬼?” “諸葛師弟也聽說過?” 青年點點頭:“我雖不了解那什么鯉江水府,卻知道神鬼是什么東西。我在古籍上見過,還專門搜集過這方面的資料?!?/br> 所謂神鬼,是對千年前一種生物的統(tǒng)稱。據(jù)說,它們從天外而來、降落在大地上,四處征戰(zhàn)、為禍世界,偏偏又格外強大。 最開始,人類很弱小,無力反抗。他們畏懼那些生物,也崇拜它們;他們反抗它們,卻也祭祀它們。他們同時賦予了它們“神”和“鬼”的稱號,因此它們被稱為“神鬼”。 神鬼曾經(jīng)是這個世界的統(tǒng)治者??扇跣〉娜祟愂巧朴趯W(xué)習(xí)的種族。 人類有了圖畫,圖畫又變成了文字。有了文字,就有了信息的記錄和傳遞。祖先們從神鬼身上學(xué)到了法術(shù),學(xué)到了領(lǐng)悟大道的方法……于是修士出現(xiàn)了。 修士的出現(xiàn),不能改變?nèi)祟惿鷣淼娜跣?,卻將人類的上限拔高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他們凝聚在一起,獲得了抵抗神鬼的力量。 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了戰(zhàn)爭。之所以是“應(yīng)該”,是因為記錄全都湮滅在歷史中,連歷史本身也散碎得難以看清全貌??赏茰y下來,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了一場浩大的戰(zhàn)爭,否則神鬼為何消失? 總之,神鬼退出了這個世界,退出了人類的記憶。人類做主的歷史拉開帷幕。 奇怪的是,后來的朝代雖然有些記錄,可資料都散碎,也不清楚它們具體是怎么更迭的。戰(zhàn)爭?災(zāi)禍?一無所知。明明不少世家綿延幾百年,家中藏書萬卷,史書理應(yīng)占據(jù)不少的地方,可怪就怪在——起碼諸葛聰知道自家沒有多少史書。他這些知識都是辛辛苦苦搜集野史、傳說、地方記錄,自己拼湊出的猜想。 “……原來如此,我們大概了解了,多謝諸葛師弟答疑解惑?!毖垡娭T葛聰有念叨得越來越遠的趨勢,云乘月趕緊止住他的話頭。 諸葛聰也意識到了,有些不好意思:“慚愧,我自幼喜歡這些,一說起來就容易沒個邊際……我只是想說,如果海底真有神鬼,那只可能是千年前留下來的?!?/br> “這么說,羅城大陣應(yīng)該是在鎮(zhèn)壓神鬼?”陸瑩問。 “很有可能。也就是說,當(dāng)年有一位姓薛的大貴族、大修士,言出法隨,將一只……或者很多只神鬼,鎮(zhèn)壓在此處。也只有神鬼那恐怖的力量,才配得上這種規(guī)模的鎮(zhèn)壓?!?/br> 諸葛聰?shù)恼Z氣竟然有點興奮。大約任何熱愛挖掘歷史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有機會親眼目睹歷史上的傳說事物,無論那是好是壞,他都會感到興奮。 陸瑩與云乘月對視一眼,卻都心中冰涼。 她們在樂陶的幻境中親身經(jīng)歷過神鬼的強大。所以她們也都知道,神鬼雖然強橫,但也是集體作戰(zhàn),和人類的軍隊差不多。 因此,普通的神鬼不至于強大到需要一整座城市來鎮(zhèn)壓。 云乘月更是知道,那個“姓薛的大貴族”多半就是薛無晦。能夠讓他親自出手,布下龐大陣法鎮(zhèn)壓在此的神鬼…… 她簡直要胃疼了。 假如有可能,她真想立即聯(lián)絡(luò)上薛無晦,告訴他“快來,你當(dāng)年鎮(zhèn)壓的東西要活了,不過常言道有一就有二,就麻煩你再鎮(zhèn)壓它一次”——假如有可能。 “云師姐,我們怎么辦?” “云乘月,怎么辦?” 另兩人一致將目光對準了她。他們雖然知道云乘月現(xiàn)在修為被封,卻還是下意識將她當(dāng)成了主心骨,在這樣一籌莫展之際,他們第一反應(yīng)就是問她。 云乘月緊抿著嘴。 她先是看向小氣泡,也就是傅眉的一縷神識。后者正坐在小麒麟腦袋上,幾乎完全成了透明,也蔫巴巴的不怎么說話。 “傅眉,你現(xiàn)在如何?” ——“一看就知道,不如何。我這縷神識只剩最后一分力量,不能輕易動用。等會兒如果姓張的動手,我尚能試著保你們一命,再多沒有?!?/br> 傅眉聲音響起。她語氣淡淡,仿佛在談?wù)摻裢沓允裁?。這當(dāng)然有些冷酷,不過在風(fēng)雨飄搖的此刻,她這穩(wěn)定的冷酷反而像錨,能安定人心。 云乘月就愈發(fā)安定下來。知道不能依靠他人,她反而更加沉著。 “王夫子還需要多久?” ——“我?guī)湍銌枂?。嗯……他說快了,不到一個時辰。奇怪了,王夫子,怎么我問您就不回答,云乘月問,您就回答?這豈非偏心……” 她聲音漸遠,看來是專心和那頭說話去了。 一個時辰…… 除非那張星官突發(fā)奇想,要直愣愣佇那兒什么都不做,否則一個時辰后,書院只能來給他們收尸。指不定尸體都收不了。 云乘月沉著臉。不知不覺,她的手指已經(jīng)深深嵌入掌心。 修為,她需要修為——現(xiàn)在只有她什么傷都沒受,她理應(yīng)是最重要的戰(zhàn)斗力,她應(yīng)該保護陸瑩和諸葛聰! 她視察體內(nèi),竭力想搜尋出突破的跡象。丹田?丹田干涸。靈力?少得可憐。識海?隱約能感覺到書文的存在,可只有一個“怒”字能清楚看見,其他書文無論如何都聯(lián)系不少。 早知道,當(dāng)時察覺能恢復(fù)修為的時候,就不搞什么“再等一等、再試一試”了…… 早知道,舒錦潛心感悟、觀想書文時,她也應(yīng)該試試閉關(guān)。她能教出舒錦,怎么就不能突破自己? 四周海風(fēng)漸漸猛烈,還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空間亂流。它們氣勢洶洶,撞擊著飛舟,撞得他們搖搖晃晃,撞得掌舵的小麒麟緊張萬分,連尾巴尖都在發(fā)抖。 ——砰! 云乘月用力捶了一下地板。這恐怕是她最需要修為的時候,所以她的修為為什么還沒恢復(fù)?如果她的瓶頸是“不明煙火氣”、“不懂人生的切膚之痛”,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她已經(jīng)悔過了,她真的需要修為來對抗敵人,來保護她的朋友! 所以—— “為什么我還是第一境的修為?” 望著前方那越來越濃的暗影,望著那顯然將要成型的什么東西,云乘月心中的不甘越來越濃烈。她感覺到了瓶頸的松動,她感覺到自己正在接近“突破”的那個點! 可還是差一點……怎么還是差一點?差的到底是什么? “云乘月……喂,云乘月!” 陸瑩突然抓住她的手:“你快把自己掐出血了!” 血?云乘月有些茫然地看她一眼,又順著她的目光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掌已經(jīng)破了皮,隱見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