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的矮柜，墻邊的五斗柜和衣柜，都是那位跳井死的姑娘留下的，mama原本要拿去燒掉，她央了娘親好說歹說才留下來。

    她在這里住了十幾年，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不少，大多是伺候姑娘們得的賞賜，絨花簪、琉璃盞、兔子燈籠，竟然還有字畫等。

    小神女好奇心重，把人家東西全翻了個遍，還在床下一個木盒子里發(fā)現(xiàn)她攢的金銀珠寶。

    有些是姑娘們賞的，有些是撿來的，還有些是給姑娘們送水時從客人身上順手牽羊，偷的。

    她長大了，漸漸生了心思，想跑。

    小神女用不上這些俗世的黃白之物，拎著一串寶石瓔珞在脖子上比劃兩下，又放回原處。

    這個小阿箏年紀不大，防備心很重，小神女剛把東西放回去，她便推開門一臉嚴肅走進來。

    小神女歡天喜地朝她奔過去，“你來陪我玩啦！”

    小阿箏不說話，也不動，確定她身上沒藏東西，只道：“不準坐我的床，洗完澡干干凈凈的才能坐。”

    小神女“嗯嗯”兩聲，“那什么時候可以洗澡？”

    “等天黑，樓里人多起來，才不會有人注意我?！?/br>
    她說完話就走，這次卻悄悄從外頭把門鎖了，又繞到后窗，把窗戶也卡住，這樣即使小乞兒偷了她的東西也不能逃跑。

    小神女哪知道這些，不讓她坐床，她就躺地上，反正已經(jīng)找到了小姻緣，左右無事，干脆閉上眼睛睡大覺。

    及至后半夜，小阿箏干完活回來，輕手輕腳進屋，先去檢查自己床下的寶貝，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東西沒少才放下心。

    后院背陰，屋里地氣重，那小乞兒竟也睡得著，哈喇子都洇濕了地。

    小阿箏蹲到她面前，揪了縷碎發(fā)撓她鼻子，小神女睜開眼睛看見她，小阿箏食指豎在唇上，“別說話，我?guī)闳ハ丛??！?/br>
    小神女點點頭，任由她牽手出門，七拐八拐來到水房。

    水房專供樓里的姑娘們沐浴，有大池也有小間，小間用布簾遮著，從外頭只能看見一雙腳。

    現(xiàn)在這個時辰，不會有人到水房來，小阿箏把小乞兒牽到最里頭的隔間，又打了幾桶熱水來，才小聲吩咐：“衣裳脫了，我拿去燒火?！?/br>
    衣裳是呂青荷給買的，只剩下身上這一件了，小神女脫下來，舍不得給，小阿箏直接搶了，“穿我的，你這個誰知道有沒有虱子。”

    她奪走衣裳，先給小乞兒渾身澆一遍水，“泥垢泡泡發(fā)，等我回來?！?/br>
    小神女乖乖點頭，片刻后小阿箏回轉(zhuǎn)，帶來一截絲瓜瓤和一罐澡豆。

    小阿箏擼起袖子和褲腿，cao起絲瓜瓤便開始給這乞兒搓澡，搓到一半的時候，她終于反應(yīng)過來，“我又不是你的仆人，我憑什么給你搓澡?！?/br>
    “我只伺候樓里的姑娘，有工錢有賞賜，伺候你有什么用？”

    小神女從來給人伺候管了，她不會搓澡，卻很會撒嬌，“人家喜歡被你搓嘛，求求你啦，給人家搓嘛，你搓得我好舒服?！?/br>
    她還使壞，“你不幫我，我就抱你了，我身上有虱子，過給你！”

    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惹人臉紅，小阿箏到底是架不住她磨，澡豆揉開，認認真真為她搓洗起來，打結(jié)的頭發(fā)也全部梳理開。

    兩人個頭差不多，這個小乞兒洗澡也不老實，說癢，嘻嘻哈哈往人身上貼，小阿箏渾身衣衫都被她弄濕，熱氣又熏得身上很難受，一把將她揪開，“別亂動。”

    “我不動了，這次是真的?！彼嚲o面皮。

    小阿箏洗完了上面，又洗下頭，搓到她大腿，她笑成一團，“癢。”

    她年紀應(yīng)當不小了，該長的地方都長好，雖是乞兒，卻并不瘦弱，這時淘洗過兩遍，小阿箏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臉蛋和腰身，生得都是極好的。

    小阿箏伺候過娘親沐浴，也伺候過樓里的花魁婉娘，還有別的許多姑娘，但她們都不如面前這個嬌滴滴的小乞兒。

    紅紅的一張小臉，眸子氤氳著濕漉漉的水汽，說癢，害羞，扭著身子四處躲，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以前我的仙婢們?yōu)槲毅逶r，我都沒什么感覺，可你一碰我，我就想笑。”

    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小阿箏腦子有點亂。

    凡間十五六的姑娘就該定親出嫁了，小阿箏生在花樓，長在花樓，當然也不是白紙一張，她看見很多，也懂得很好。

    女人和女人之間，她當然也是知道的，樓里的婉娘子就常常同她的婢女做那種事情。

    “阿箏，你怎么不動了?！毙∩衽咨蔚剿矍?。

    小阿箏垂下眼簾，發(fā)髻都松散了，濕噠噠垂在肩膀，眉目充滿少女的稚氣，有心機，卻不懂掩藏，面上已經(jīng)慌得不得了，臉更是紅得要滴血。

    小神女直勾勾地盯著她，忽然湊近親了一下她的臉蛋。

    軟軟的，癢癢的。

    小阿箏何時被人如此調(diào)戲過，頓覺手軟腳軟，說話聲兒也像蚊子哼哼，“你做什么。”

    “你真可愛?！毙∩衽臒o雜念。

    小阿箏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張臉，“你真漂亮。”

    “那你喜歡我么？”小神女問。

    怎么老是說這種話，她們才認識幾個時辰，她連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阿箏忽地惱了，“你輕?。∧忝侠?！”

    說罷丟下絲瓜瓤跑了，“自己沖水擦干，穿上衣裳回房去?！?/br>
    小神女捂嘴偷笑一下，也不知道樂什么，掐訣除盡周身水汽，套上粗布衣褲，掀開簾子先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才跑回后院小屋。

    她自覺已經(jīng)洗得干干凈凈，白白滑滑，回房后便扒光自己躺到床上，扯了人家被子來聞。

    深吸一口氣，全是小阿箏身上的味道，說不上是什么，總之很好聞，香香的。

    小神女幸福得直打滾。

    人間好玩，小姻緣可愛，她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在白天，白天啥時候，不知道，新冠燒壞了我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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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晚間樓里雜事多, 四月間天還涼，姑娘們的熱水萬萬少不了，小阿箏離去好一會兒方才回轉(zhuǎn)。

    門扉“吱呀”一聲, 小神女在床上伸個腦袋，“去哪兒了？”

    “你怎么睡我的床？”小阿箏卻也沒將她趕下來, 拖著手腳慢吞吞走到床邊，解了衣裳直接就躺下。

    她已經(jīng)梳洗過, 身上帶著潮濕的水汽, 少女的身子薄薄一片, 肩背瘦削，手腳細長，月白小衣上繡五毒。

    小神女好奇，掀開被子趴在一邊戳她肚皮, “上頭是什么？”

    小阿箏抻頭看一眼, 倒是很愿意給這小乞兒解惑, “是五毒, 就是蝎子、蟾蜍、 蛇、壁虎和蜈蚣，去年端陽節(jié)我娘給我繡的, 她每年都給我繡。”

    給孩子小衣上繡五毒，是期盼她快快長大，遠離一切邪祟和疾病, 凡間自古都有這樣的傳統(tǒng)。

    小神女眼饞了, “我沒有，能不能給我也穿穿？”

    “不給！”小阿箏扯被蓋住自己，“這是小娃娃才能穿的, 你都那么大一只了, 你要實在想穿, 叫你娘……”她頓了頓，側(cè)過臉看這小乞兒，“你不會從小就沒娘吧？”

    “我還沒生下來，我娘就走了?！迸畫z娘娘在補天石尚未幻化出人形時便散盡神力，回歸了混沌虛空。

    于是她直接就上手搶，“咱倆還分那么清楚哇，你娘就是我娘，你就讓我穿穿唄！”

    什么你娘就是我娘，小阿箏氣極，“你簡直就是土匪，你看上什么就要什么啊，你就欺負我人善吧！”

    這個刁蠻的小神女竟真把人家的小衣?lián)寔碜约捍┥希€美得很，小手在衣上摸來摸去，“真好看?！?/br>
    只是這件少女的小衣穿在她身上，略有些不堪重負，她成女體態(tài)，衣裳撐得鼓鼓，兩邊都兜不住，像碗里的豆腐腦，一晃就淌。

    小阿箏看得臉紅，默默偏過臉，翻身下床去柜子里給自己重新找了一件。

    那小乞兒竟然還跟來，“我瞅瞅?！?/br>
    “你瞅個屁！”小阿箏胳膊肘捅她，“上一邊去?！?/br>
    床小，兩個人睡必須得挨得很近，重新肩并肩躺著，這小乞兒安靜了不到半刻鐘又爬起來，想跟人家玩。

    小阿箏不愿意搭理她，閉著眼睛裝睡。

    小神女就著昏昏的燭光看她的臉，“你是不是被人打了?！?/br>
    她手貼上去，掌心暈起淡淡的白光，小阿箏便感覺臉頰火辣的疼痛有所緩解，她睜開眼睛，小神女已經(jīng)收回手。

    小阿箏摸摸臉蛋，好像已經(jīng)不疼了，卻還是冷哼一聲，“還不都怪你，為了給你洗澡，誤了事，霜娘賞了一巴掌?！?/br>
    小神女好奇：“霜娘是誰？”

    “霜娘是我的娘，但她不準我叫她娘?！?/br>
    小阿箏到底是年幼，聚仙樓這樣的地方，平日里沒幾個能跟她說上話的人，與小乞兒相處的時間雖短，對她卻并沒有什么防備，很容易就掏心窩子。

    她嘆了口氣，翻個身面對小乞兒，“我是聚仙樓里的打雜丫鬟，我伺候兩個姑娘，我娘還有花魁婉娘。這兩個人，我都怕得很，我娘時好時壞的，婉娘呢，看我的眼神讓我很害怕……欸，我特別不容易?！?/br>
    小神女立即就把她摟進懷里，“你別怕！”

    她身上熱烘烘軟綿綿的，小阿箏又悄悄紅了耳朵，抿抿嘴巴繼續(xù)說：

    “我娘好的時候特別好，壞的時候也特別壞，有時候還打我，老鴇說，她得了瘋病，因為岐王死了。老鴇還說，岐王是我爹，為了搶皇位，害得我娘家破人亡，另攀高枝還拋棄了我娘?！?/br>
    “我娘一氣之下來了聚仙樓，生下我沒幾年就得了瘋病，心情好的時候給我錢，為我做衣裳，心情不好的時候，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我嘛……”

    她太多心事了，更深的，不足為外人道，“還是說說你自己吧，你都沒有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br>
    名字？

    小神女搖頭，她的名字不能輕易說出口，否則那些家伙就要找到她了。

    “我沒有名字?！彼ξ?。

    “人怎么會沒有名字，難道你從出生起就被丟掉了？那你是怎么長這么大的，我告訴你哦，小娃娃可是要吃奶才能長大的，自己可活不了?！毙“⒐~煞有其事。

    她想了想又嘆氣，“如此說來，你的命運竟然比我還要凄苦，你也不容易……可是沒有名字，我該怎么稱呼你呢?！?/br>
    “你給我起個名字唄。”小神女眨巴眨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