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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12節(jié)

    “本來我是不想管的,但后來我隱約感覺不對,所以還是來了。”

    莫遲跟上他的腳步:“哪里不對?不就是兩個小心眼的老頭,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了嗎?”

    “壇山腳下,幾乎全是貴人們的封地,沒有尋常農(nóng)戶居住,眼下又正值冬日,田地里不會有莊稼,那究竟是誰,又為了什么,要拉著馬車兩次經(jīng)過田地,還要故意踩塌田壟呢?”

    莫遲頓了頓:“你怎知是故意?”

    杜曇晝解釋道:“臘月間,農(nóng)田凍得極其堅硬,若不是刻意駕馬經(jīng)過田壟,只是經(jīng)過時不經(jīng)意踩到,根本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br>
    正說著,那片被踩過的田壟出現(xiàn)在二人眼前。

    隆起的田地上,有一道深深的車轍,杜曇晝蹲在用手指量了量,車轍約莫有半寸深。

    能在如此堅硬的土地上留下這樣深的痕跡,那輛馬車的載重定然不輕。

    除了田野間,馬車經(jīng)過的道路上肯定也會留下痕跡。

    杜曇晝俯下身,向著車轍延伸而出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車輪離開田壟后,又在道路上留下了淺淺的車轍。

    莫遲也注意到了,他指著前方的山谷:“看來馬車朝那個方向去了?!?/br>
    “走吧?!倍艜視儗⒆约荫R車前的兩匹馬,從車架上解下來,“不能蓋住痕跡,我們騎馬過去?!?/br>
    沿著地面上清晰可見的車印,兩人策馬向山谷緩行,走了約莫三里路,已經(jīng)離開林吳兩縣公的土地,進(jìn)入了壇山的谷地。

    谷地兩側(cè)好像也曾種植過什么,泥土被耕得十分整齊,田壟間還殘存著少許褐色枯枝。

    杜曇晝從馬上跳下,撿起一段枯枝,湊到鼻下一聞。

    黑色的枝條殘存著極淡的甜味,還隱約有一股酒味,杜曇晝思索片刻,恍然道:“是葡萄枝,有人在這里種葡萄。”

    莫遲放眼望去,面前狹長的谷底中,到處都是耕過的田地。

    “看來這一大片都是葡萄園?!?/br>
    杜曇晝大致算了算:“這么大的地方都拿來種葡萄的話,光賣給人吃只怕是賣不完,應(yīng)該還要賣給酒肆當(dāng)做釀酒之用?!?/br>
    提起酒肆,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中心醉。

    “這里是誰的土地?”莫遲問。

    杜曇晝思索道:“不清楚,也許……是賣給了京中哪個富商吧?!?/br>
    莫遲眼力絕佳,他騎在馬上,瞇起眼睛往山谷更深處望去。

    “那里好像有間平房?!?/br>
    杜曇晝極目眺望,眼睛都快看瞎了,才依稀在視野盡頭見到片模模糊糊的棕色。

    他怎么看出來那是間平房的?杜曇晝很是納罕。

    “過去看看?!蹦t揮下馬鞭,策馬而去,倒顯得比杜曇晝還要著急,明明剛才還很不情愿被摻和進(jìn)來。

    杜曇晝很理解他的急切,中心醉除了跟金沽閣的人命案有關(guān),還跟趙青池的兒子趙慎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從之前請賞一事,杜曇晝看得出來,趙青池與莫遲關(guān)系匪淺,至少從軍報上來看,是他親自把莫遲從關(guān)外救回來的。

    莫遲對趙家的事如此上心,很是情有可原。

    杜曇晝這樣想著,翻身上了馬。

    又往前行進(jìn)了幾里路,那間看似遠(yuǎn)在天邊的平房漸漸出現(xiàn)在眼前。

    平房比他們遠(yuǎn)看時想象的要大上許多,只是有門無窗,四周并無圍墻,也無人看守,車輪的痕跡就消失在門口,只是到處也尋不著馬車的蹤影。

    莫遲附耳在門上,留神聽了聽內(nèi)里的動靜,眉頭一皺,喃喃道:“奇怪?!?/br>
    “也有夜不收聽不出來的聲音?”杜曇晝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把耳朵貼在門上,卻什么也沒聽著。

    “這是要練的?!蹦t不咸不淡地說:“不是隨便哪個人把耳朵靠上去就能聽見的?!?/br>
    杜曇晝直起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剛才……是在嘲笑我嗎?”

    莫遲還以為他生氣了,閉上嘴巴不說話。

    沒想到杜曇晝居然慢慢露出了一點笑意:“原來你也會嘲笑別人,我還以為你沒有尋常人的……沒什么,挺好的,以后可以多說說風(fēng)涼話,你才二十歲,別穩(wěn)重得像個老學(xué)究。”

    “……”莫遲怔了怔,問:“你怎么知道我二十歲?”

    “趙青池的軍報里寫了,當(dāng)時陛下看到后,激動得不得了,連連夸你年少有為,說你是大承最勇敢頑強的夜不收。”

    莫遲嘴唇翕動了幾下,須臾后,才低聲道:“……不是的……”

    “什么?”

    莫遲飛快地?fù)u了搖頭:“沒什么,我摸進(jìn)去看看。”

    平房的門沒上鎖,莫遲沿著門板抬起門栓,門剛往里打開一條縫,就被他用手抓住。

    杜曇晝用眼神問他怎么了?

    莫遲悄聲說:“這種門如果長時間不上油,門軸會發(fā)澀,開得太快會有咯吱聲。”

    他緊緊握住門板邊緣,一點點將它緩慢推開。

    墻上沒有窗戶,平房里漆黑一片,撲面而來一股草料的氣味,杜曇晝輕聲問:“是草料房么?”

    “不是?!蹦t一眼不眨盯著室內(nèi)的景象:“我好像找到趙慎的馬了?!?/br>
    適應(yīng)了黑暗后,杜曇晝見到了一匹通體雪白的焉彌馬,走近查看馬脖子上的掛飾,上面的圖案和馬票上的馬頭形狀一模一樣。

    除了這匹照夜騅以外,平房內(nèi)還有幾十匹膘肥體壯的良馬,莫遲挨個數(shù)過來:“共二十三匹,數(shù)量也對得上?!?/br>
    “如此看來,田壟上留下的車轍那么深,是因為車上運了二十匹馬的緣故?!倍艜視兠R背,思索道:“這里位置偏僻,更沒有馬球場,趙慎為何要將馬藏在這暗不見光的房子里,這種環(huán)境并不適合養(yǎng)馬吧?!?/br>
    莫遲猛地回頭,厲聲道:“誰在外面?!”

    話音未落,門外一道人影閃過,接著一句焉彌語高聲響起。

    杜曇晝只聽得懂最常見的幾句焉彌話,但那人喊的他都聽明白了,他是在說:這里有人!

    杜曇晝和莫遲都反應(yīng)極快,兩人無需多言,拔腿就往外跑。

    關(guān)馬的平房只有那扇門能夠出入,萬一被外面那群焉彌人堵在房里,可就跑不掉了。

    呼喚同伴前來的那個焉彌人,如他們所料,剛喊完人,就撿起地上的門栓想把二人鎖在房內(nèi)。

    莫遲一個飛踢,連門帶人一同踹開,緊接著與杜曇晝一起沖至門外。

    但這時,被那人的呼喊叫來的焉彌同伙,如同地里長出來的一樣,陡然在平房周圍現(xiàn)出身形。

    粗略一數(shù),竟有十五六人,個個手持彎刀、虎視眈眈,一看便知來者不善。

    莫遲見到其中一人,立刻對杜曇晝說:“那邊有個人是中心醉的伙計,就是他把唐達(dá)的尸體運進(jìn)金沽閣客房的!”

    “他們果然是焉彌人?!倍艜視儚男涔芾锍槌鲐笆兹咏o莫遲:“用得慣嗎?”

    “當(dāng)然?!蹦t凌空一接,抓住刀柄,甩開刀鞘,不等所有人反應(yīng),持刀沖向離他最近的那個焉彌人。

    杜曇晝抽出佩劍,朝空中一抖,劍身泛出森然寒光。

    有了上次的教訓(xùn),他拋棄了只能做禮儀用的薄劍,換上了府里最鋒銳的寶劍。

    他手持長劍,也加入了戰(zhàn)局。

    焉彌人常用的武器,是如月輪般的彎刀,彎刀的優(yōu)勢在于馬上,騎兵突擊時,彎刀拔刀更快,又由于自帶曲度,刺傷敵人時,能夠大大加長砍傷造成的傷口,因而殺傷力更強。

    但在平地作戰(zhàn)時,仍是直脊刀更加順手。

    換了武器后,杜曇晝的劍法使得相當(dāng)?shù)眯膽?yīng)手,短兵相接之際,鋒利的劍刃招招見血,銳不可當(dāng)。

    而莫遲更不必說,他非常了解焉彌刀法,雖只持一把尺長的匕首,卻進(jìn)攻得游刃有余。

    幾番激戰(zhàn)后,杜曇晝和莫遲身邊都倒了好幾個焉彌人。

    這群人沒料到這二人身手如此驍勇,漸漸萌生了退意,彼此對視了幾眼,忽然轉(zhuǎn)身往山谷中逃去。

    杜曇晝攔下莫遲,叫他不要戀戰(zhàn)。

    “別追!山上說不定還有他們的人,我馬上去通知驛站,讓他們派兵來搜捕!”

    莫遲看了眼那幾個倉惶逃離的背影,聽話地留在了杜曇晝身側(cè)。

    但那群人里,有個人跑著跑著,不知想到什么,陡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愣愣地看向莫遲。

    少傾后,他好似認(rèn)出了什么,瞪大眼睛,用焉彌語愕然道:“你是——烏石蘭!”

    莫遲一愣,轉(zhuǎn)身便追了過去!

    “莫遲?!”杜曇晝大聲喊他的名字,但已經(jīng)阻攔不及了。

    “那個人認(rèn)識我!”莫遲頭也不回地說:“只有處邪朱聞身邊的人才認(rèn)識我!我必須要殺掉他!”

    第9章 轉(zhuǎn)橫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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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焉彌人見莫遲追了上來,轉(zhuǎn)頭就往兩側(cè)的山上跑,同時對著同伴大聲疾呼:“他是烏石蘭!就是他背叛了朱聞大人,刺傷了國王陛下!”

    烏石蘭,是莫遲潛伏在焉彌王庭時起的假名,在焉彌語里意為利刃。

    本來還在四散逃跑的其余人,聽到這個名字,竟紛紛停下了腳步。

    在莫遲殺死舒白珩、刺傷焉彌國王后,烏石蘭之名在塞外可謂無人不知,這群看似并不勇猛的焉彌人,在得知他就是烏石蘭時,居然放棄了逃命,反而舉起彎刀,向他包圍過來。

    莫遲速度極快,方才已追著他們來到山間,此地與山谷里的平房已經(jīng)有一段不近的距離,而杜曇晝似乎還沒追上來,莫遲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無妨,莫遲反手橫持匕首,這樣孤立無援的場面,他經(jīng)歷過太多次了。

    視線在一眾刀手身上掃過,莫遲嗤道:“知道我是誰,還敢留下來,該說你們膽大,還是說你們愚蠢?!?/br>
    他的焉彌語說得相當(dāng)標(biāo)準(zhǔn),甚至比他的官話還要地道些。

    畏懼于他釋放的殺意,也畏懼于烏石蘭之名,這七八個包圍莫遲的焉彌人,一時竟不敢馬上沖上來。

    但其中有個年輕的,或許是想用莫遲的命領(lǐng)功請賞,突然大吼一聲,揮著彎刀朝他肩胸砍來。

    “找死!”莫遲左腳向后一撤,彎刀從他眼前劃過,他一把攥住那焉彌人肩膀,抬手就是一刀。

    匕首扎進(jìn)那人肩頭,只聽他一聲痛呼,彎刀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