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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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臨臺侍郎這個位置上,坐得太久了?!?/br> 不等莫遲反應(yīng),杜曇晝已持劍沖了出去。 十八歲時,杜曇晝在柘山關(guān)外打了人生最后一場仗,回到關(guān)墻內(nèi),得到的卻不是贊賞,而是京城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信。 信上說,先皇駕崩,皇太子褚琮即位。 消息送達,滿座皆驚。 時任毓州刺史的舒白珩小心翼翼地問:“杜將軍,我們這些邊關(guān)官軍該如何應(yīng)對?” 如何應(yīng)對?新皇上任,繼續(xù)效忠便是。 但杜曇晝很清楚他的暗示,不只是他,估計滿朝堂的文武大臣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那年,褚琮只有十四歲,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因此先皇離世時,特留下遺詔,命太后協(xié)理政事。 天子年幼,太后理政,內(nèi)有朝局動蕩,外有焉彌強敵,正是天下即將大亂的先兆。 杜曇晝還沒顧得上思考如何安定邊關(guān)眾將士,就收到了皇宮寄來的密信。 信共兩封,一封是太后所寫,一封是小皇帝親筆所書。 太后在信中言辭懇切,說她看遍朝堂上下,只有杜曇晝有能力平定京中亂局,她希望杜將軍能穩(wěn)住毓州,同時傳信回京,表示效忠新帝之心不改,以穩(wěn)縉京人心。 而皇帝的信就寫得更為直接。 杜家三代從軍,個個都為當時的大承立下過汗馬功勞,杜曇晝七歲時,就被送入宮中成為太子褚琮的伴讀,他與這位新皇,有幼時一同長大、共讀書院的情分。 褚琮在信里直言寫道,他的叔父褚思安有不臣之心,暗中與京畿周邊召集黨羽,以圖大位。 他的舅舅喬和昶有心助他穩(wěn)固帝位,卻被褚思安以編造的罪名捉捕下獄,眼下就關(guān)在臨臺監(jiān)獄,也許正受著嚴刑拷打。 京中已是一片亂局,文武百官人心惶惶,褚思安還強逼大小官員助他謀反,若不同意,便會被他羅織罪名抓起來。 ——褚思安時任臨臺侍郎,對各大官員是抓是放,全都在他一念之間。 皇帝在信中,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在請杜曇晝回京任職。 在信的末尾,他甚至說,若杜曇晝不能及時趕回縉京,再過一段時日,可能聽到的就是他和太后的死訊了。 面對童年玩伴的請求,杜曇晝做不到無動于衷。 彼時杜曇晝的父親任毓州都督兼大將軍,趙青池是他的副手。 與父親商量后,杜父答應(yīng)與他回京,同時上表皇帝,請任趙青池為新的毓州都督。 三日后,與眾將士依依作別后,杜父和杜曇晝一起,離開了生死相依的軍中同袍,回到了亂入渾水的縉京城。 杜家父子回朝后,時局頃刻間得到逆轉(zhuǎn),褚思安被免除了臨臺侍郎之位,由杜曇晝接任。 當時褚思安勢大,皇帝不敢對他下手,便暫時按兵不動,表面上仍以禮相待。 三年前,皇帝羽翼漸豐,最終搜集齊當年褚思安意圖謀反的證據(jù),將他及同謀親族盡數(shù)誅殺。 只有他的小女兒懷寧,因年紀尚幼,被太后留了條命,放回府中。 杜曇晝在臨臺侍郎之位一干就是八年,八年間的官場沉浮,他早已褪去少年鋒芒,變得滑不溜手,變得溫和圓潤。 他做事總要瞻前顧后,走一步恨不得往后想十步。 連之前在壇山下初遇焉彌刺客,出劍前,他都要在腦子里想: 殺了這個人會不會造成什么后果?要不要留活口帶回臨臺審問? 皇帝對他問責(zé)怎么辦?冷容借此在朝堂上對他發(fā)難怎么辦? 他要顧慮的實在太多了。 八年的時間過去,他和他身邊的人都忘了,杜侍郎曾經(jīng)是大承最年輕的驃騎校尉。 直到莫遲為了保護他,在他眼前受傷淌血,杜曇晝終于放下重重顧慮,恢復(fù)了他最根本的底色——雷厲風(fēng)行、意氣風(fēng)發(fā),持劍斬焉彌大將于馬下的少年將軍,才是他最真實的模樣。 莫遲驚訝地看著前方,人群里,杜曇晝揮動三尺長劍,于焉彌軍中肆意搏殺。 月夜下,劍身如水,收月色入劍鋒之上,波光粼粼流轉(zhuǎn)。 劍刃雖美,殺人卻更快。 杜曇晝深得家傳,劍招利落干凈,一身寬袍大袖于動作間翩然起落,映著素白的月光,仿佛隨時都能踏月而去。 但跟讓莫遲移不開眼睛的,是他揮劍的凌厲與兇橫,杜曇晝只要出劍,必定有血光四濺。 不多時,他的側(cè)臉和衣袖上都沾滿了血,讓他俊美的面容滿帶殺伐之色,愈發(fā)顯得傲然不可直視。 莫遲捂住肩膀的傷,后背一松,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熱氣。 不用再看,那群焉彌人不會是這樣的杜曇晝的對手。 須臾后,山坡頂上還能站著喘氣的,只剩下他和杜曇晝二人。 杜曇晝帶著滿手的血,遠遠向他看過來,兩人的視線碰撞糾纏,彼此分離又纏繞。 杜曇晝甩掉劍上的血,喘了口氣,對他道:“快過來!后面的人要追上來了!” 莫遲按住傷口上前,兩人繼續(xù)朝北面的斷崖逃去。 此地離斷崖尚有二里路,莫遲一邊跑,一邊感覺到背后的傷在往下淌血。 流出的血浸濕了衣服,濕漉漉地黏在身體上,被風(fēng)一吹,凍得他不停發(fā)抖。 腳下踩到一個淺坑,莫遲身形一晃,險些往前栽倒在地。 杜曇晝看出他體力已至盡頭,抓著他手臂往他身前一蹲,將他背在自己背上。 杜曇晝后背本就有傷,傷口表皮雖已收口不再出血,但內(nèi)里離痊愈還早得很。 如今背了莫遲在后頭,往前跑時他在背后一顛一顛,每一次都壓在他的傷口上。 縱使杜曇晝咬牙狂奔,可速度終究還是慢了下來。 不一會兒,腦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杜曇晝不用回頭都能猜到,是焉彌人追上來了。 耳畔響起隱約的流水聲,腳下踩的不再是光禿禿的泥土地,而是布滿枯枝的斜坡。 杜曇晝意識到,他們離斷崖不遠了。 通往斷崖的斜坡上,長滿了芒草,如今冬季寒冷,芒草均已枯死,但仍有許多沒有倒伏,形成了大片的枯芒草蕩。 疼痛分走了杜曇晝的注意力,等到前方有幾個焉彌人從芒草蕩里突然跳出來時,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他們被包圍了。 莫遲掙扎著從他身上下來,二人后背相抵,面朝著四周。 后方,正有更多的焉彌人追上來,而這次,吃過虧的焉彌軍士沒有給他們僵持的機會。 不等所有人來齊,圍住他們的幾人便殺了過來。 又是一番殊死搏斗,莫遲和杜曇晝都不同程度添了新傷,面前的幾人是被他們打退了,可不遠處還有越來越多的人追上來。 “真是陰魂不散!”杜曇晝學(xué)著莫遲罵道。 而莫遲已然站不住了,他身形倏然一晃,猛地把刀插在地上,卻還是支撐不住,單膝了下去。 “莫遲!”杜曇晝一個箭步上去扶住他:“你怎么樣了?!” “……沒什么,斷崖就在前面,你快走吧?!蹦t氣若游絲,像是在忍耐劇烈的疼痛。 杜曇晝立馬想起他的舊傷,每逢深夜入睡前,他都要抽一管煙才能睡著,作為煙絲的草藥能緩解他的痛楚。 可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他今日根本沒工夫抽煙管,想來是舊傷發(fā)作,這才疼痛難耐。 不能這樣下去,這樣下去,他和莫遲都要死在這里了。 杜曇晝絞盡腦汁,卻怎么也想不出逃生之策。 忽然間,他注意到莫遲今天穿的衣服,和他的內(nèi)衫顏色一樣。 杜曇晝腦中靈光一閃,既然焉彌人的目標是莫遲,只要他扮成莫遲的樣子,不就能引開他們,讓莫遲得以逃脫了嗎? 杜曇晝一把扯去外袍,露出下面的皂色內(nèi)衫,他將外袍披在渾身發(fā)抖的莫遲背上,急急對他講:“再堅持一會兒!等我引開他們,你就趁機跑向斷崖,崖頂距熱泉河面不到一丈高,你什么都不用想,直接跳下去就是!順著河往下不過五里就是城北驛站!你到了那兒,就說是臨臺侍郎的護衛(wèi),他們自會救你!” “你要干什么?!”莫遲又驚又疑。 杜曇晝突然抬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我說過,至少對我而言,你的命是非常重要的?!?/br> 他站起來,對著追兵大喊了一句焉彌語:“我在這里!” 轉(zhuǎn)身向遠方跑去。 第18章 “莫遲!快跳——!” ===================================== 杜曇晝會說的焉彌語不多,那句話他說得很生澀,還帶著詭異的音調(diào)。 如果仔細聽,應(yīng)該能聽得出那不會是“烏石蘭”說的話。 烏石蘭的焉彌語相當標準,他潛伏在焉彌王庭三年,隨處邪朱聞進出行事,無人曾發(fā)覺他是中原人。 就連那位陰鷙多疑的攝政王,也不曾對他有絲毫懷疑,直到他的宴席上刺出了那驚天動地的一劍。 ——從此在焉彌的國史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但壇山腳下,芒草蕩中,場面混亂,一心殺死莫遲邀功的焉彌軍士,見到杜曇晝現(xiàn)身,立刻將他當成了目標。 三十余人調(diào)轉(zhuǎn)方向,齊齊向杜曇晝追去。 莫遲撐著刀半跪在地,眼中只有杜曇晝決絕離去的背影。 杜曇晝矯健地往前跑去,身后是緊追不舍的焉彌人,他們像狼群一樣發(fā)出古怪的呼聲,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沒有用的。 莫遲怔怔看著前方,這個場景他太熟悉了。 沒有用的,不管杜曇晝跑得有多快,身姿有多矯健,最終他還是會被這群惡狼追上。 他們會把刀插進他的心,會剜掉他的眼睛,會割下他的頭挑在刀尖,然后耀武揚威地回到軍中,把這場血腥的殺戮當做功勞與談資,樂此不疲地向他人炫耀。 而死去的人只會曝尸荒野,尸身會被動物啄食,直到只剩下一副骨架,最后消散在塞外無情的風(fēng)雪中。 杜曇晝的身形一個踉蹌,焉彌人從后射來一箭,他揮劍打斷箭矢,卻沒有注意腳下的路,險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