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51節(jié)
拜師之時,她狼狽地抱著劍, 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回到蒼云山。如今卻已經(jīng)生得亭亭玉立,劍法上也長進不少。 以謝衡之的能力,即便對徒弟在瑣事上不算上心, 傳授起劍法卻從不吝嗇。 他已經(jīng)料定自己有朝一日會于世不容,只能盡力彌補, 以免日后柳汐音受他連累。倘若虞禾能醒來, 知曉她關(guān)心過的小姑娘,因為他過得很不好, 想必心中也不會高興。 等柳汐音吹滅燭火, 謝衡之又一次轉(zhuǎn)身離去。 棲云仙府一如從前,再沒有發(fā)生什么波折。即便是陸萍香的死,也沒能撼動這偌大的仙門, 很快又有新的人頂替他的位置。 而白芝芝還是傻傻呆呆,守在陸萍香的院子里,每日坐在樹下等他回來。 新來的山主本覺著那棵桃樹太過高大繁茂, 有些擋住了院子里的陽光, 想要讓人砍掉,白芝芝卻忽然開始攻擊所有靠近桃樹的人。 后來除了謝衡之, 也沒人再去過陸萍香的小院子。 興許他下手太狠了,白芝芝再次見到他,立刻就躲到了墻角。 謝衡之去了兩次, 后來也不再去。 柳汐音根基尚淺, 沒什么見識,雖然是仙府中與謝衡之接觸最密集的人, 也察覺不出他在做些什么。 謝衡之為人太過克制,總能將一切都隱瞞得很好。 以至于,直到他入魔了一年多,仙府才有人察覺到這回事。 悔過峰的弟子押了兩個信奉陽關(guān)道的弟子上山,他們在山下殺害了無辜凡人,聲稱是為民除害。 然而動用私刑是仙門禁忌,無論如何都要受罰。 他們受罰之時,謝衡之正因要外出,將柳汐音托付給鶴道望。 棲云仙府雖廣闊,細思之下,竟也只有一個鶴道望最值得托付。雖然柳汐音在他手下會吃不少苦頭,卻不至于往后沒了依仗。 謝衡之與他一同邁入罪牢,邊說邊走的時候,罪牢之上的層層法陣,竟無聲流動起來。 鶴道望皺起眉去看,立刻喚來弟子,問:“去看一眼,哪個混賬從里頭鉆出來了,把他們打回去。” 弟子前腳剛走,魔氣隱去,法陣再次黯淡,已經(jīng)停止了誅魔。 “怎么回事?” 鶴道望絲毫不認為自己的法陣會出任何問題,但自罪牢被人摧毀過后,任何的蛛絲馬跡都不得不讓他警惕。 他抬手畫出法訣,一道靈光咒文開始飄動,指向魔氣的源頭、 然而只飄了一會兒,就在謝衡之的面前四分五裂地消散。 鶴道望還覺著他是故意挑事,正要發(fā)怒,忽然就像是被什么擊中一般,動作猛地一滯。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謝衡之。 “是你?” 謝衡之卻答非所問,手上一縷黑氣流動,法陣又開始嗡嗡作響。 他攥緊五指,黑氣消散不見,四面八方的符文也隨之安靜下來。 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地回答了鶴道望。 鶴道望見他還能如此冷靜,更是怒不可遏,眨眼間,黜邪鞭已然在手。 “你發(fā)什么瘋!” “你知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 鶴道望縱使怒氣沖天,也還在壓抑著聲音,以免引來其他弟子的注意,事態(tài)會擴散到一發(fā)不可收拾。 “是除魔之時染上的,還是……” “是我自己道心不堅?!?/br> 謝衡之也沒想到這么快,他身上的魔氣已經(jīng)濃烈到會被罪牢的陣法察覺。 縱使他有意壓制,還是時不時散出來。 鶴道望曾幾次入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魔氣一旦沾染,便如同附骨之疽。 謝衡之身上的魔氣已經(jīng)到了不自覺流散的地步,顯然是入魔多時,且到了難以挽救的程度。 “為什么?” 他咬牙切齒,眼睛死死地瞪著謝衡之。 “我想見到虞禾,想讓她……好好活著?!?/br> 謝衡之提到虞禾之時,原本冷漠的眼神,忽然就像是冰雪化為一池春水,竟然溫和了起來。 鶴道望看到他面色變化,眼神已經(jīng)稱得上是可怕。 他恨不得上去剁了謝衡之,邊剁邊大罵瘋子去死。 心中怒火沖騰,他知曉這件事非處置不可。 鶴道望迅速一抬手,層層符文圍繞成光圈,從他掌心擴散開,同時黜邪鞭也毫不留情地朝著謝衡之攻去。 “柳汐音便托付給你了?!?/br> 謝衡之說著,掌心忽然升騰起一團黑色火焰,在鶴道望蓄勢之時便打了上去。 鶴道望的傷勢本就還在恢復,哪里是他的對手,立刻被打暈了過去。 法陣感應(yīng)到魔氣,再一次浮現(xiàn)。 謝衡之立刻壓抑住體內(nèi)魔氣,一掌打碎最近的監(jiān)牢,手指微微用力,監(jiān)牢中的囚徒立刻被一股無形的力氣拖至他身邊。 不等那人出口求救,他五指攥緊,囚徒立刻如同一只被踩碎的甜瓜般炸得四分五裂。 誅魔法陣無聲隱去,謝衡之被魔氣反噬,喉間泛起一股腥甜,被他默不作聲咽下。 弟子們趕來看到這種血糊滿地的場面,都震驚得不知所措,連忙把地上濺了滿臉血的鶴道望扛起來。 “掌門,這是怎么回事?” “有囚徒從牢中出逃,打傷了鶴峰主,已被我殺死。” 弟子們對此深信不疑,留下幾人檢查罪牢的封印是否有紕漏,鶴道望則被人抱去藥宗找人救治。 去藥宗的途中,一人忍不住對同伴說:“掌門下手好像比以前殘暴了,一進去那血rou橫飛,我都看得害怕?!?/br> “也是,用劍不是更簡單嗎?” “可能是不想臟了自己的劍吧……” 鶴道望不省人事,臉上還糊著血。 謝衡之那一掌下手不輕,打得他就剩一口氣,送去藥宗剛好能保住性命,隨后又是一陣漫長的昏迷。 待他醒來,整個棲云仙府已經(jīng)是風云變色。 —— “峰主!快醒醒啊!” “帶上峰主一起走!趕緊的,直接抱起來!” 鶴道望醒來的時候,四周充斥著嘈雜的呼喊,每個人的聲音都是慌亂無措,像是刀子一樣尖利地扎入他耳中。 他只記得自己被謝衡之一掌拍得險些斷氣,猛地醒來,第一句便是:“謝衡之人在何處?” “峰主你終于醒了!各宗都去圍殺掌門了!” “掌門入魔奪走了圣人法器,強行摧毀了禁地封印!” “各宗人手都去了,掌門現(xiàn)在大開殺戒,一會兒就要經(jīng)過悔過峰,我們快跑吧!” 圍在鶴道望身邊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語,說話時聲線都在抖,被這變故震驚到不知如何應(yīng)對。 “沒出息的東西,退開!” 鶴道望面色蒼白地起身,帶上隨身之物便沖了出去。 踏出房間仰頭看去,頭頂已是烏云蔽日。 整個棲云仙府被一座密不透風的結(jié)界罩住,密集的劍影如同漫天流星墜落,齊齊指向禁地的方向。 各宗弟子的身影匆匆一現(xiàn)。 禁地方向的天空仿佛被人戳了一個赤紅的大洞,流動的符文像是血一樣從洞中垂落。 “峰主!” 鶴道望在門人的呼喚中消失在原地,朝著謝衡之所在之處趕去。 禁地之處,一個偌大劍陣,隔開了一重重的攻擊。 血順著謝衡之的下頜與指尖滴落,從前衣不染塵的劍君,此刻卻是滿身血污,魔氣繚繞。 “與我結(jié)契,或者死。”謝衡之沒有時間跟尚善廢話。 尚善見謝衡之此刻活脫脫一個惡鬼,比他這個魔族看著還嚇人,好似多猶豫一刻都會被殺,連忙點頭答應(yīng)。 而謝衡之也說到做到,結(jié)契后很快破了此處封印。 尚善載著頭頂?shù)闹x衡之騰空而起,一眼見到密密麻麻的修士手持武器。 “啊!” 他一抖,險些被嚇暈,立刻就后悔地想要鉆回暗河。 謝衡之身上魔氣四溢,不過動了動手指,尚善便感到渾身被燒灼一般的劇痛。 不等他求饒,便聽頭頂?shù)娜死淅涞溃骸拔业氖逻€未做完,你來擋住他們?!?/br> 尚善上千年沒見過這種場面,緊張到想吐血。 “這么多人我怎么辦!你去哪兒!” “我需要魔族的丹元,否則今日你我都會死在此處?!?/br> 尚善違抗謝衡之的命令只有死,還不如殊死一搏,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掌門不可啊!” “謝衡之,你快清醒過來!不要被魔障控制了心智!” “師兄,師兄你快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