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sir，還有什么任務(wù)，也給我們a組探員發(fā)派發(fā)派?！?/br>
    “行，那就晚上一起去深水埗游街閑逛，看看夜間都什么人四處亂竄，有沒有跟石灰相關(guān)的信息，或者跟霉菌相關(guān)的……或者胡亂搭訕女性的可疑人等?！?/br>
    方鎮(zhèn)岳往窗外掃了一眼，雨在他們專注聊案子時已停了。

    雨過天晴，天邊飄走的云被落日染上炫彩，潮濕的紅紅澄澄，沉甸甸的。

    云散了，今夜應(yīng)該不會再下雨：

    “誰今晚有空，報名?！?/br>
    游兆華第一個舉手，劉嘉明也舉了手，接著單身的、家里沒有燒紙需求的，都紛紛舉了手，易家怡想了想，也舉起手，并開口道：

    “我晚上跟家人給父母燒紙后，可以跟大家匯合。我是女的，說不定更容易引起兇手注意?！?/br>
    方鎮(zhèn)岳看她一眼，嬌滴滴的，真被兇手盯上了，只怕沒什么反抗能力，但瞧她積極性極強(qiáng)，便沒有拒絕，點頭道：

    “晚上去易記吃飯的時候，跟你哥商量一下?！?/br>
    “行了，先收工，我們?nèi)ヒ子洺燥垺Ｄ銈円黄?，還是回頭在易記匯合？”方鎮(zhèn)岳問游兆華。

    “一起吧，我們先回去整理下東西，然后過來你辦公室集合?！?/br>
    “別了，我要去幫大陸仔辦一下放人手續(xù)。三個月前他父母還活著，沒有開始游街賣饅頭，對他游街尋找受害者的懷疑不攻自破了。一家安康，也沒有作案的動機(jī)和環(huán)境。再者，他家發(fā)現(xiàn)的石灰跟尸塊上發(fā)現(xiàn)的不一致，唯一作為證據(jù)拘押他的理由也無。放他回去給爹媽燒燒紙錢吧?！?/br>
    方鎮(zhèn)岳指了指窗外：

    “車庫見?！?/br>
    “好。”游兆華帶隊走出b組辦公室。

    方鎮(zhèn)岳又忽然想起什么，回頭朝游兆華笑：

    “哎，早上你怎么說的來著？想看我在發(fā)布會上向民眾道歉？現(xiàn)在好了，大陸仔又沒了嫌疑，好像的的確確很清白。易家怡警員在昨天發(fā)布會上說的話，也沒什么問題嘛。

    “游沙展，要讓你失望咯~”

    又被調(diào)侃了，游兆華忙雙手合十，苦笑道：“你快饒了我吧，當(dāng)我早上在放屁，好不好啊方sir！”

    方鎮(zhèn)岳聳聳肩。

    游兆華嘆口氣快速逃離現(xiàn)場，走進(jìn)自家辦公室時，忍不住想：以后方鎮(zhèn)岳的事兒，他還是少嘴賤吧。

    丟不起這個人吶。

    ……

    ……

    軍裝警拿到方sir的文件，立即走向?qū)O新所在的關(guān)押房。

    開鎖聲吸引了孫新的注意力，年輕人抬起頭，青稚的臉上滿是木然。

    “孫新，你的嫌疑暫時被洗脫。你可以走了?！本斐ㄩ_門，向后退一步，示意孫新可以離開。

    年輕人愣愣望著警察，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在對方期望的眼神中站起身，恍惚走到門口，心里一直繃著的弦，忽然斷了。

    這幾日害怕自己孤苦伶仃就要被關(guān)死，可能要蒙冤入獄甚至吃槍子兒的恐懼，折磨的他日夜難眠，有時想起那些可能性，他甚至?xí)ε碌臏喩戆l(fā)抖。

    冰冷的硬板床、他人的惡意、前途晦暗，甚至父母的車禍，所有負(fù)面情緒蜂擁灌注，將他壓的透不過氣。

    直到這一刻，忽然放松，他居然可以走出這間牢籠。

    步出鐵籠，又無知無覺的邁了兩步，他忽然轉(zhuǎn)頭拱在墻面上，抑制不住的嚎啕痛哭。

    這幾日的恐懼、憤怒、絕望，乃至被父母丟下的悲慟，都在這個時間點失控。

    軍裝警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看著另一跟孫新一起被釋放的人腳步輕快的離開，警察嘆口氣，遞給他一份報紙，上面寫著易家怡相信他無辜的頭條。

    幸好，他的確是無辜，并沒有讓警方蒙恥。

    “回去吧，好好吃一頓，洗個熱水澡?！本炫呐乃谋常瑢O新又哽咽了一會兒，才雙手攥著報紙，迎著光步出這間他再也不想回顧的所在。

    直到踏出警署的門，陽光直灑在身上，孫新才完完全全相信，自己的冤屈真的被洗脫，他真的自由了。

    一股強(qiáng)烈的松弛感席卷而來，他幾乎站不住。

    勉力維持幾秒，他緩慢坐在臺階上，慢慢體會陽光使身體轉(zhuǎn)暖的過程，也慢慢尋回力氣。

    另一個跟自己一起被釋放，因為斗毆被臨時拘禁的青年，早已步下臺階，這會兒卻還沒走。

    那人一家三口過來迎接，其父親還專門準(zhǔn)備了個火盆，說這種日子進(jìn)警署不吉利，硬要兒子跳個火盆，除除晦氣。

    青年一臉不情愿，但無奈父母堅持，只得快速從火盆上方跳過去。

    他父母立即爭先恐后的過來拍他的背，意在‘晦氣啊、小鬼啊就在這里被拍散，不要跟著回家啦。’

    跳完火盆還不算，他站在臺階下的兄弟又點燃炮仗，噼里啪啦嚇跑孤魂野鬼，清了這片土地上的怨靈孤魂，干干凈凈回家。

    孫新便呆坐著，看別人家的熱鬧。

    重案組聚餐，易家怡走出警署時，便見孫新坐在警署門口左側(cè)臺階上，眼巴巴看著別人走不動路，活像小時候自己看到糖果挪不動腳的樣子，好沒出息。

    踟躕幾秒，她快步走向準(zhǔn)備收火盆的青年父親，笑著打了個商量，對方見她是女警，很好脾氣的行了個方便。

    易家怡又借了厚手套，端著火盆跑到孫新跟前。

    孫新壓根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什么，易家怡已經(jīng)仰頭朝著他展露格外溫暖的笑容：“羨慕是吧？來，你也跳一下咯?！?/br>
    孫新眼睛睜大，看看手里報紙上的照片，又看看面前的小女警，心里忽然涌上熱氣。

    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青年站起身。

    他其實不是羨慕別人，只是腿軟而已。但……眼睛又看向易家怡，見對方鼓勵地點頭，終于還是邁出一大步，從火盆上跨過。

    易家怡笑著在他身后拍拍，“好了，晦氣和霉運(yùn)都掃凈了，走吧?！?/br>
    孫新乖乖跟在易家怡身后，眼里滿是小女警，陽光打在她身上時，將她那份生命的熱力照得通透，他仿佛也汲取到許多力量，竟覺得大腦也跟著活躍起來。

    臺階下，劉嘉明回頭看見易家怡的樣子，對方鎮(zhèn)岳道：“小十一才二十歲，就占人家十八歲少年的便宜，幫人家拍晦氣，認(rèn)人家當(dāng)兒子??？”

    方鎮(zhèn)岳抬手就要拍劉嘉明后腦勺，劉嘉明嚇得快跑兩步，回頭嚷嚷道：“今天盂蘭節(jié)啊岳哥，肩頭和腦袋都不能隨便拍啦?！?/br>
    易家怡和孫新搞完儀式感，游兆華也帶著a組探員趕了出來，瞧見兩人金童玉女般站在夕陽光中，主動問易家怡：

    “大陸仔是不是也住深水埗？”

    “是啊。”易家怡點頭。

    “那跟我們車吧，順路送他。”游兆華說罷，二話不說大巴掌拍在孫新背上，帶著少年便往車庫走。

    孫新本來是想要么跟著易家怡，要么自己步行回家的，但對上游沙展這樣的強(qiáng)橫派，基本就不需要什么‘本來想如何、要么如何’這種主見了。

    易家怡對著他們背影笑笑，轉(zhuǎn)頭將火盆還給老伯，才小跑跟上眾人。

    走進(jìn)停車場，便見游沙展將孫新塞進(jìn)他自己的大車。

    孫新從沒坐過汽車一樣，像只受驚的小動物，往車?yán)镢@時不僅被絆了一下，還磕到額頭。

    在拘押期間都沒受過的苦，這會兒倒是都受了。

    易家怡透過還沒合上的車門，看見小少年擠坐在幾個壯漢探員中間，完完全全被包圍。

    這車真是陽氣爆表，七月半鬼門開？沒在怕的。

    鬼靠過來，2米外就原地蒸發(fā)了。

    另一輛陽氣爆棚的吉普載上家怡，駛出停車場，開得很輕快。

    案子又有了新進(jìn)展，哪怕暫時還沒捉到兇手，但大家都預(yù)感到或許就快了。好心情讓大家身輕了，方sir油門也踩得愉悅，車哪有不輕快的。

    傍晚日夜交替的時刻，被一些地方稱為逢魔時刻。

    七月半的傍晚還蒙著雨后的濕氣，所有景色看起來都朦朦朧朧，像隔著濃重的霧氣。

    光線暗下來，霓虹又沒點亮的這個階段，搭配上特殊天氣，盂蘭節(jié)的氣氛被拉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透過車窗，易家怡看到一些人不等天黑，就已經(jīng)在路邊、巷中擺上鐵盆，或畫上圈圈，擺出金元寶和冥鈔，只待吉時。

    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不知有多少奔向大大小小的各種法會。

    這一天，人們不敢在路上邊走邊吃，怕引來餓死鬼。也避開了海邊河邊，怕被水鬼找替身……

    路過公園時，能看到里面人潮涌動。工作人員大概已經(jīng)為今晚的盂蘭勝會做好籌備。驚鴻一瞥間，似看到被花圈擺滿兩邊的公園路，可以想象夜幕降臨后，走過那條小徑，大概會有踏上黃泉路的既視感。

    吉普駛進(jìn)深水埗后，氣氛更濃。

    路邊擺放的塞著紙人的紅轎子，紅紅綠綠畫滿符咒和奇特圖案的三米高盛會招牌，瞪目的紙龍頭，黑臉的羅剎像……各路神仙齊聚一堂，裝點各大公園、集市和民間搭棚。

    偶然看到穿著戲服匆匆走進(jìn)公園的人，一定是盂蘭節(jié)神功戲的演員。

    易家怡目光追隨，看了半天，也沒分辨出對方扮演的到底是人是神。

    這一夜，餓鬼道、人間道混在一處，百鬼夜行共走一條街。人們都怕出門會撞上什么不幸。

    從警署開出來的這兩輛陽氣大車中坐著的人，卻不畏惡鬼。

    甚至，當(dāng)他們看著窗外逐漸被黑暗籠罩的街巷時，會默默期待：

    但愿今晚惡鬼出門，好被他們捉個正著！

    第42章 盂蘭節(jié)捉鬼

    在易記，方鎮(zhèn)岳選了門口的座位，方便他隨時能看到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劉嘉明坐下后，一抬頭，在電視里看到易家怡受訪時倔強(qiáng)又真誠的模樣，收回視線，又看到坐在對面的易家怡，忍不住跟過來招呼的易家棟抱怨：

    “家棟哥，我在差館每天看你meimei。吃飯時，直視呢也看到你meimei?，F(xiàn)在抬頭想看看電視嘍，也是你meimei。這樣下去，我很容易愛上你meimei的啊。”

    “我meimei這么好，愛上她也很正常啦。多看兩眼怎么了？很靚的！”易家棟哈哈一笑，轉(zhuǎn)向游兆華等人，“這幾位生面孔都是哪位??？”

    “這位是重案組a組的游沙展，這是a組探員tony，這是……”易家怡忙笑著幫哥哥介紹，又站起來幫哥哥點單和招待。

    “吶，你們吃著，我去給你們烹飪?！币准覘澬σ饕鬓D(zhuǎn)身走進(jìn)后廚。

    “十一，你哥哥現(xiàn)在紅光滿面的，看起來氣色真不錯啊?！比Ｍ腥w慕道：“早知道，我媽也該給我生個meimei啊。”

    大家哈哈笑著聊了一會兒，易家怡將單點好，跟哥哥報過菜名，便又回到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