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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郁金堂在線閱讀 - 郁金堂 第115節(jié)

郁金堂 第115節(jié)

    張峨眉道聲好冷,回房添件衣裳,牽起袖子折身往里去。

    玉壺夾腳跟上解釋。

    “奴婢一瞧是他就道不好,真擔(dān)心娘子認(rèn)不得他,就難看了。”

    “我認(rèn)不得?我認(rèn)不得他照樣貼上來?!?/br>
    張峨眉步伐甚快,邊走邊嘖嘖道,“他還曉得國公府的事呢!”

    玉壺聽出她是動(dòng)了氣。

    “上回沒見著面,糊里糊涂地就算了,這回娘子已是拒絕得徹底,他再要糾纏,便請(qǐng)府監(jiān)處置罷?!?/br>
    “我還怕他?”

    張峨眉駐足哼了聲,瞧陰風(fēng)陣陣,變了天了,更不耐煩應(yīng)酬。

    “從前是有顧慮,施展不開,現(xiàn)而今……”

    那畫既然不是武崇訓(xùn)畫的,可見東宮待他尚有保留,又或者,李仙蕙所圖太深太遠(yuǎn),連武崇訓(xùn)都不支持。

    “罷了,這酒也不必去吃?!?/br>
    李仙蕙明明答應(yīng)她拱手相讓,一轉(zhuǎn)眼又不認(rèn)賬了,這梁子結(jié)的太深,便是武延基立時(shí)死了,也得算算利息。

    “玉壺去道聲惱,就說九州池召我,今日陪不得了,酒賬我們結(jié),可是磨米的價(jià)格,比別人多收十文,他要嫌貴,你便笑兩聲,別說話。”

    玉壺聽了發(fā)笑。

    “他是個(gè)男人,好意思與奴婢爭(zhēng)多論少?竟加二十文,不準(zhǔn)他事后結(jié)賬,非得當(dāng)場(chǎng)掏出來,才知道什么叫偷雞不成蝕把米?!?/br>
    主仆幾個(gè)哈哈大笑,這便議定了,留下玉壺打掃戰(zhàn)場(chǎng)。

    套了車沿河走,才過浮橋,車廂忽地一歪,茶盞食盒全滾到地上,車窗也掀掉了,狂風(fēng)呼嘯,雨水刷刷往車?yán)锕啵嚨膵邒咴谕忸^慌慌張張喊叫。

    張峨眉推開壓在身上的金縷,爬到窗邊,竟瞧不清五步之外。

    “怎么了?”

    嬤嬤七嘴八舌報(bào)告,“馬拐了腳了!”

    “車轅子斷了,娘子千萬別動(dòng)!”

    “您瞧河水漲起來了,不能耽擱在這兒,往前走往前走!”

    “娘子,這可怎么辦?”金縷沒見過這場(chǎng)面,害怕的問。

    一群慌腳的雞,遇見事只會(huì)喊。

    張峨眉一指頭戳到她肩上,“你怕什么?扶穩(wěn)了,我下去瞧瞧?!?/br>
    可金縷拽著她袖子不讓。

    “要瞧奴婢下去瞧,娘子淋濕了可怎么好?”

    “你做不了主?!?/br>
    張峨眉褪下魚肚白的長紗衣,撈起裙子掖在腰里,露出大紅的紗袴,素白的汗巾子,兩手并用地下了車。

    金縷和流蘇兩個(gè)面面相覷,攔都不知道怎么攔。

    別說高門貴女,尋常市井里的女娘也不敢這么放肆,尤其這大雨潑天,淋濕了紗袴,豈不是連內(nèi)衣都要落在人眼里?

    大雨攪和起洛陽河底的爛泥腥氣,呼呼往臉上吹。

    就這么一會(huì)子功夫,眼都睜不開了,車輪卡在碎石里,高高翹起半邊,張峨眉喊了兩聲,無人應(yīng),嬤嬤全圍在車頭上。

    好半天,一個(gè)回頭哎了聲。

    “娘子下來作甚么!瞧全濕了?!?/br>
    “真斷了?”

    她不停抹臉上的水,汩汩流進(jìn)衣領(lǐng),冰涼地往肚臍上淌,轟轟的風(fēng)聲聽不見嬤嬤回話,正著急,一把大傘籠在頭頂。

    “張娘子,”

    李重福委屈巴巴地,“非是我討厭粘纏,實(shí)在是碰巧。”

    他指后頭,堵了長長一溜馬車,大家急著回家,都派了人手上來幫忙。

    “我的車子緊跟在后頭,也不知是你們,沒掛國公府的表記啊?!?/br>
    張峨眉愣怔半晌,熱心人冒風(fēng)冒雨,四面包抄,已經(jīng)拔出卡住的車輪。

    嬤嬤回車上撈了把大油紙傘來請(qǐng)示。

    “娘子,車轅子裂了條大縫,車夫鞭子抽到臉上,全是血,這車坐不得了?!?/br>
    她為難地看向李重福,想問這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可否仗義出手,誰知他聽完了不過訕訕一笑,并不表態(tài),便有些鄙夷。

    催著張峨眉道,“離家不遠(yuǎn),已命人回去派車了,娘子先回酒店歇歇?”

    語帶譏刺,“何必站在這里被些閑人攀扯?!?/br>
    兩人挨得近,可是各在傘下,中間風(fēng)雨阻擋,像隔著重重帷幕。

    李重福傻站著等她發(fā)落,濃重的眉眼擠皺著,多一句辯解不敢說,仿佛被人欺負(fù)了。

    張峨眉語帶歉意,“嬤嬤不識(shí)貴人面,替我得罪人了。”

    側(cè)頭微一蹲身,“臣女見過平恩郡王?!?/br>
    李重福意外,訝然張大嘴,當(dāng)上郡王大半年,還是頭回受她的禮。

    嬤嬤唬了一跳,生怕得罪了貴人。

    “哎呀呀,老奴有眼無珠!”

    擎著傘不能跪地,先自打一嘴巴。

    “您要打要罵,看我們娘子面兒上……”

    李重福很和氣,溫聲安撫她,“mama不礙的,這大雨里,誰認(rèn)得誰?”

    張峨眉倒自在,修長的手指攥著濕衣帶兒,仿佛閑閑站在晴日春風(fēng)里,看著李重福問。

    “你不認(rèn)得我?”

    溫婉中帶著點(diǎn)玩味的語氣,實(shí)則興師問罪。

    李重福忙道,“不不不,天打雷劈,下刀子,我也認(rèn)得娘子……”

    “當(dāng)真認(rèn)得么?”

    張峨眉打斷他。

    “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不要緊,我說與郡王聽?!?/br>
    李重福連忙應(yīng)聲好,張峨眉指尖在鬢角捋了把。

    “我來時(shí)已是及笄之年,圣人開口訂了一樁親事,是相王的三子李隆基,才十一歲,襁褓里過繼給孝敬皇帝做嗣子,身份在李家諸孫中最高……”

    李重福嚇了一跳,不妨她開口便是這等石破天驚的話題。

    “原談定了,娶了我,便許相王還朝,并放他們兄弟出閣,偏偏太平公主從中作梗,混鬧了一場(chǎng),圣人氣得不輕,這才想起接太子回京?!?/br>
    李重福訝然抬頭,再再確認(rèn),張峨眉的意思,當(dāng)真是若非公主橫插一杠子,還政李唐竟未必是還給他阿耶李顯。

    四下噼里啪啦的雨聲,愈加顯出他沉重的喘息。

    李重福如夢(mèng)初醒,胸膛起伏了片刻。

    想到從前在房州,李顯說起宮廷中處處機(jī)密,極小的人事亦牽連甚廣,只是每要細(xì)論,韋氏便令庶子回避,所以秘聞他一概不知,到今日凄風(fēng)苦雨,才被張峨眉揭開一角帷幕。

    “次后想訂嗣魏王,然魏王不情愿,只拿高陽郡王搪塞,呸!他配么?”

    這聲呸,分明是朝他臉上罵的。

    李重福脹紅臉分辨,“我是長……”迎上她質(zhì)疑的眼神,頓時(shí)語塞。

    “所以郡王如今認(rèn)得我了?”

    李重福平了平氣息,先解釋前情。

    “娘子的名諱,我滾在口里不敢念,然來來去去,總是有緣?!?/br>
    張峨眉不置可否,沉沉的杏眼望著他,平靜如深潭。

    李重福想了想,索性放下雨傘在泥地里,頓時(shí)淋成個(gè)落湯雞,可惜雪白的飛絨氅衣,半邊肩頭濕噠噠,沉的發(fā)灰。

    可張峨眉還是無動(dòng)于衷。

    他滿心里打鼓,不過是個(gè)閨閣里的嬌娘,就算侍奉至尊,是哪里練出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修養(yǎng)?尤其暴露于她的審視之下,竟像在武三思面前,越做作,越心虛,知道被人看穿了,人不念停,便不敢停。

    兩下里僵持,他落了下風(fēng),目光只能往下滑。

    張峨眉鵝黃的繡鞋上沾了泥漿,珍珠點(diǎn)綴的枇杷鸚鵡,大紅紗袴濕透了,貼著腿,映出rou色。

    “娘子的意思,我全然明白了,事在人為,我身份雖不如他們,所思所想?yún)s與娘子一般無二,更要緊兩人同心協(xié)力,定然能助娘子并府監(jiān),成就大業(yè)?!?/br>
    一番話誠意表白,說的果然就是她想聽的。

    張峨眉眼底泛起笑意,這回?fù)Q了笑臉。

    “那我想坐郡王的車駕,成嗎?”

    “好,啊,當(dāng)然!”

    李重福的目光遲遲從繡鞋上挪開,語無倫次。

    “就怕蹭臟了郡王的牙席。”張峨眉裝模作樣地摸了摸鬢角。

    滿面訝然轉(zhuǎn)為羞慚,李重福拱手告罪。

    “是我失禮,張娘子恕罪!恕罪!”

    “郡王何罪之有?”

    張峨眉抬起手搭在李重福臂膀上,命他扶住,“郡王搭救我于水火?!?/br>
    第1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