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一看她這個新來的女人這么沒規(guī)矩，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猛地扯了下藍(lán)布：“后廚重地閑人免進(jìn)。”

    戚迷尷尬地收回手，忙為自己的唐突道歉：“下次我會注意的，我知道你見到我們這么多人嫌煩，但你放心，我們不會白住在你這里，有什么活我們都會干的，付錢也行，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br>
    話音剛落，不等蒯良反應(yīng)，一個上了些年級的女人笑吟吟掀開簾子，她身上穿著圍裙，手里端著盤褐色發(fā)黃的菜：“沒事的姑娘，你就安心在這里住吧，蒯良他就是脾氣怪但是心地很善良的，你們踏實住，沒事兒，走，咱吃飯去。”

    戚迷有些猶豫，默默盯著這簾藍(lán)布不動。

    “你瞧你這姑娘心真實在，我說還不行。”女人無奈嘆了口氣，抬手將簾子掀起，“蒯良你倒是說句話啊，人家外地姑娘跟你在這兒說了這么半天，你就連個屁都不放?！?/br>
    蒯良低頭切著有些干癟的土豆，簾子撩起時明顯被嚇了一跳，口氣不悅道：“我說什么啊我說，外面那么多人就靠你那一盤干菜，能吃飽就見鬼了！”

    說著，他就氣沖沖拽下簾子，沉聲道，“行了，只要不是過來吃白飯的都能住，行了吧？”

    女人朝戚迷一挑眉，拽著她繞到院中：“你看我都跟你說了，蒯良他就那樣，這下你放心了吧，你們就放心住吧沒事兒。”

    經(jīng)過了解女人姓黎，大家一般都叫她黎姐。院里的四個孩子都是她的，大女兒已經(jīng)有十二歲了，叫做盼君，平日里就靠她幫著黎姐忙活，帶著豆丁班的孩子們玩的時候也很有大jiejie的風(fēng)范。

    看見黎姐端菜出來，盼君馬上就從墻邊拿來一副破舊的桌子支起。

    墻角堆著的幾塊平展石頭是他們坐的凳子，圍坐在這桌子一圈，盼君將石頭搬好后就朝他們招了招手，有些難為情道：“哥哥jiejie你們都過來先吃吧，沒什么好招待的，不知道這些草根你們吃得慣不。”

    草根？

    一聽這兩個字，戚迷還特意離近看了看，這干巴巴的黃褐色東西，居然是他們吃下肚的東西？

    原來這個世界的食物又是短缺的？

    瞬間，她便意識到了這個末世的危機(jī)。

    孩子們也全都圍了過來，一看這盤還不夠塞牙縫的草根，幾個孩子面面相覷，紛紛從口袋里掏出從上一個世界里帶來的食物：火腿腸、泡面、巧克力、面包……全都是之前朗予拿來的，他們離開極夜末世進(jìn)入涂鴉世界不過兩個多小時，還有很多富裕的食物。

    像是許久未見這么豐盛的東西，盼君滿臉寫著驚訝，她的三個弟弟meimei圍了過來，全都發(fā)出了一聲驚嘆。

    王小虎從中拿了一個雞腿遞給九歲大的老二招月，十分大方道：“jiejie你吃，這個超好吃的?！?/br>
    招月默默舔了下唇，不敢打開，不知所措的看向盼君。

    盼君很是懂事的搖搖頭，搶過雞腿遞還給王小虎，笑道：“小虎弟弟，還是留著你們自己吃吧，我們吃那個就行了?！?/br>
    這時候，已經(jīng)炒好了土豆絲的黎姐端著菜出來，看見桌上堆了這么大堆好吃的，驚得直接來了個急剎車。

    “我的老天爺呦，這都是你們帶來的？”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戚迷接過這盤少得可憐的土豆，笑道：“對，正好大家一起吃吧?！?/br>
    黎姐一聽，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可使不得可使不得，這些是你們的，你們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沒事的黎姐，我們借住在這里都是一家人，大家一起吃嘛?！编嶆骆乱哺胶偷馈?/br>
    黎姐為難的看了看他們，嘆了口氣：“唉，主要是我怕把他們四個的嘴給養(yǎng)叼了，以后吃不慣這些草根野菜怎么辦?！?/br>
    眾人沉默。

    的確，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吃慣了這些好東西，要是再到食物短缺的時候確實很麻煩。這個世界里人類都生活在地底，即便是有著這片荒地，沒有太陽也種不出什么東西。

    戚迷想著想著，下意識看向頭頂這片黃泥“天花板”。

    不知道能不能捅開……

    黎姐正招呼著豆丁班的孩子們將這些吃的收起，就聽見陳半仙兒懶洋洋飄來一句話：“行了黎姐，大家就一起吃嘛，東西吃完再去找唄?！?/br>
    陳半仙兒挺著大胖肚子慢悠悠走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就換了身利落的西裝，盡管整體氣質(zhì)并沒有提高多少，但與那身乞丐裝比，還是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他朝戚迷使個眼色，指了指屋外：“走吧姑娘，幫我做第一件事去。”

    不等戚迷回答，黎姐就先拽住了她，生活了這么長時間，她知道陳半仙兒一換這身衣服就是要去蹭吃蹭喝：“老陳，你是不是又要去人家葬禮偷吃的回來，去偷吃死人飯你也不怕晦氣……姑娘，咱不跟他湊合一堆，偷雞摸狗的準(zhǔn)沒好事兒。”

    戚迷笑笑，也學(xué)著黎姐的口吻重復(fù)道：“就是，偷雞摸狗的事情我才不做?！?/br>
    一看這兩個女的這般數(shù)落自己，陳半仙兒的兩條黑眉毛緊擰在一起，驚嚷起來：“唉不是，怎么還都沖我來了？行，你們清高，不吃死人飯，那你們不得為這些孩子考慮考慮，接下來的日子就準(zhǔn)備跟你們吃草根了？”

    “黎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蒯家的食物是怎么來的，反正都是死人從上面給他們供出來的，要么就是配天婚來的聘禮，大家吃的都是死人飯，我為了活命去他家吃點喝點，怎么能叫偷雞摸狗呢？”

    似乎想不出反駁的話，黎姐嘴唇動了動，沒了聲音。

    戚迷聽著想著，倒是對蒯家的食物渠道產(chǎn)生了興趣：“什么叫做死人供出來的？配天婚又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啊，跟我走一趟，路上跟你說？”看出來她有興趣，陳半仙兒又指了指屋外。

    戚迷略一思忖，走上前：“先說好，要是說服不了我，我可是轉(zhuǎn)頭就會回來的?！?/br>
    “放心，等你聽完絕對是站在我這邊兒的。”

    兩人前后出了廟宇。

    在半仙兒的講解下，她大概明白了這個世界的生存規(guī)則。

    因為人類生活在地底，沒有太陽的照耀，所以食物十分短缺，這里的人如果想要獲得食物，一般來說只有兩個方法：

    第一，死人，而且要像蒯家一樣命葬的時候年齡要為雙數(shù)，這樣的葬禮就為喜喪禮。

    人死之后，靈魂升上地面，靠著他來保佑家族平安富貴，食物便會源源不斷，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點，每年蒯家的幾個分支都會死上三四個人，用來保證家族繁盛。

    第二的方法是配天婚。

    蒯家的女孩子在十六歲那年生日都會在地宮的神像前舉辦一場配天婚的儀式，靠著六爻八卦與神靈合配八字，如果合上了，女孩的脖間就會被點上一顆洗不掉的朱砂，等到女孩十八歲的生日就出嫁跟神靈舉行婚禮。

    當(dāng)天，神靈會下聘禮給蒯家，金銀珠寶應(yīng)有盡有，佳肴珍饈數(shù)不勝數(shù)。

    蒯氏莊子就是靠著這兩點將家族發(fā)揚光大至今。

    戚迷抱手聽著，中途還特意掏出手機(jī)來看了一下日期，她沒想到現(xiàn)在這種新時代居然還有這么老舊做派的家族，可真開了眼。

    “等于說蒯氏一族其實每天什么都不做，不是等著死人保佑就是等著吸女兒的血唄？”聽完之后，她總結(jié)出來了這兩點。

    陳半仙兒說得口干舌燥，咂了咂嘴：“差不多就這意思吧，而且蒯家的手伸得很長，附近的幾個集市他們族人都有摻和，每天算著命的跟人做買賣，拿著錢都不一定能買著吃的，不然我有手有腳又有錢的，哪里會落到這種蹭吃蹭喝的地步？”

    戚迷到處望了望：“附近還有集市？”

    “對啊，有三個呢?！标惏胂蓛簯崙嵅黄降挠檬直葎澚艘幌?，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粉紅鈔票，“看，我兜里有錢但就是一張沒花出去，奶奶的，蒯家非說我八字不合不讓我買東西，這次我非得把他們家給吃窮了不可！”

    戚迷認(rèn)真盯了兩秒，確認(rèn)這個世界花的錢還是人民幣。

    從陳半仙兒的話中不難聽出，在這整片的區(qū)域里，蒯氏一族已經(jīng)是一家獨大，他們的規(guī)矩影響到了四周氏族乃至普通的集市，連買個菜都得靠著卜卦算命，生辰八字不合緣分的人那是有錢都買不著東西吃。

    也難怪陳半仙兒對他們家怨氣那么大。

    兩人聊了不久就來到了蒯氏莊子的牌樓，喪隊撒了一地的煙黃色紙錢沒有被打掃，靠著這地紙錢，他們來到了一家熱熱鬧鬧的葬禮現(xiàn)場。

    與那些棺材一樣的長條房子不同，這里是一棟老宅，和?？吹墓糯险粯樱蟹N歷史的厚重感。屋檐上的白綢掛在牌匾的周圍，上面寫著喜喪廳三個字。

    下面的一排白色燈籠上均寫著喜字，時不時還能聽見廳內(nèi)傳來的說笑聲。

    如果不是門口兩個男人的現(xiàn)代裝打扮，恍惚間都有一種穿越到了古代的感覺。

    兩個戴著孝帽的男人坐在一張黒木桌子前，看見來了兩位不速之客，立即就站起身來質(zhì)問：“喂，你們兩個是什么人？”

    大約算是這里的?？?，陳半仙兒不急不慌掏出一方紅色絹布包著的東西：“兩位的記性可是夠差的，我是特意來給你們的先人送喜錢的，之前都來過好幾次了，還問？”

    兩人對視一眼，好像接受了他的這個說法，轉(zhuǎn)而盯向戚迷：“那你呢，你是來干什么的？”

    戚迷沒有說話，微微勾唇，一把奪過陳半仙兒手中的喜錢，轉(zhuǎn)身就跑。

    見兩個男人還在發(fā)愣，陳半仙兒激動大喊：“你們兩個還愣著干什么，吊唁的喜錢被人搶了，主家可是要倒大霉的，你們還不趕緊去搶回來！”

    兩人一聽忙追出去，這時戚迷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街道，兩人就只得兵分兩路追擊。

    陳半仙兒探出腦袋瞧了瞧，小聲叨叨：“那姑娘身手真是不錯，就這么會兒功夫就跑不見了。”

    他收回目光，剛轉(zhuǎn)過身，就發(fā)現(xiàn)戚迷已經(jīng)繞了個大圈，從老宅一側(cè)拐角走了過來，手里還把玩著那枚喜錢：“你可夠摳的啊，裝樣子也不知道拿個一塊錢的鋼镚，就一毛錢?！?/br>
    說著，她將喜錢丟給他。

    陳半仙兒費勁接住，忙踹回兜里，哼了聲：“他家都讓我吃不上飯了，一毛錢那就是我對他們的仁慈好不好?！?/br>
    戚迷輕笑，和他推開這扇大門。

    院中，是一片熱鬧的宴席。

    第115章 喜喪廳

    頃刻間, 香火味摻雜著煙火氣撲面而來。

    天井院中的八大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美味佳肴，雞鴨魚rou應(yīng)有盡有，一大幫人圍坐在桌前有說有笑, 連開門來人都沒有注意到。

    來過好幾次的陳半仙兒是熟得不能再熟, 推門進(jìn)來之后就跟餓虎撲食一樣, 動作比戚迷都要快，一溜煙兒就找了個位置坐下, 興致勃勃等著吃席。

    戚迷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 剛邁腳下了個石階, 哐，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聲鑼響, 下一秒，原本聊天說笑的這些人就跟被按下了暫停鍵似的, 嬉笑聲戛然而止, 突然就靜得出奇。

    原本滿臉堆笑的表情陡然換了一副面孔，變得嚴(yán)肅而沉重, 就連吃著瓜子的人都保持著嘴里塞了顆瓜子的姿勢, 面無表情的平視前方。

    一時間，戚迷屏息凝神, 不敢再往前走了。

    哐！第二聲鑼響起，眾人全都整齊劃一的調(diào)整姿勢, 正襟危坐面對桌上菜肴。就連陳半仙兒也加入了他們，努力繃著表情, 不說話也不動。

    跟不會動的紙扎人一樣，還算熱鬧的氛圍陡然就被陰森二字取代。

    直到第三聲鑼響, 僵直靜坐的眾人才有了反應(yīng), 紛紛拿起碗筷夾菜吃了起來, 但依舊是靜得可怕，沒有說話聲，沒有咀嚼聲，這個空間中唯一的聲響就是碗筷碰撞的細(xì)微響動。

    戚迷到處掃了眼，默默抬腿走到陳半仙兒旁邊的空位，剛坐到位置上——

    【你的耐久值-1，目前耐久值為92】

    她抬眸，看見所有同桌吃飯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要殺了她一樣，因為不能說話，這些人的眼神就像刀子生生剮著她，滿帶著詛咒的惡意。

    戚迷眼眸一凜，當(dāng)即就剜了回去，反應(yīng)了兩秒，她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又是壞了規(guī)矩，因為坐在這八大桌的人全都是男人，沒有一個女的，所以她在落座的時候才會有生命值減少的情況出現(xiàn)。

    她悠悠站起身，一轉(zhuǎn)頭，就看見陳半仙兒一副‘你讓我怎么說你好’的無語表情。

    路上他就已經(jīng)跟戚迷說過蒯氏一族的規(guī)矩是[女人不能上桌吃飯]，當(dāng)時她還點了兩下頭，合著一句話都沒聽見。

    當(dāng)時戚迷確實沒注意，滿腦子在想接下來的生活應(yīng)該怎么辦。

    她朝著陳半仙兒尷尬笑笑，在蒯家男人惡毒的眼神中，她踱步順著一處廊道走去。剛才進(jìn)門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上菜的人是從這條道過來的，廚房應(yīng)該就在這一條路上。

    反正來都來了，干脆就去瞧瞧。

    剛走了個拐角，就嗅著香氣找到了廚房。

    廚房的窗子半掩，可以看見有幾個戴著孝帽的女人在里面默不作聲的吃著飯，和外面的情況一樣，除了碗筷碰撞的細(xì)小聲音，就連喝湯都沒有動靜。

    她正瞧著，目光游走在廚房的各個食材上，突然聽到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