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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宗不養(yǎng)閑人,咸魚可以 第49節(jié)

    海洋的寒冷也迅速奪走他的體溫,漸漸的,裴倨再無力氣撥動雙臂。他也不曉得自己的臉朝向哪里,只感受到自己的四周、上下海水涌動,令人窒息,甚至溺斃。

    一陣大浪涌來,裴倨再無力掙扎,順從著海洋的力量,一翻再翻,像浮木一樣被投擲到空中,掉落在沙地上。他躺在那兒,雙手仍緊握著那柄長劍,不是在五宗大比中使用過的任何一把,而是最初的那柄吸血妖劍。

    較小的波浪不斷打上來淹覆裴倨的身體,想把他往下拉。祂又再次出現(xiàn),嘴角帶著居高臨下的笑意,冰冷的手像是雨雪落下一樣,抓著裴倨漆黑散亂的頭發(fā),粗魯?shù)乩鹚念^。

    裴倨始終一動不動,但是在跟祂對視的那一剎那,卻忽然不可捉摸地笑起來,他眼神里的冷靜和狂妄看得“裴倨”一驚,飛快松開手,想要向后躲。

    隨著裴倨一聲怒喝:“秦商子!”他左邊耳垂上搖曳的黑玉耳墜中沖出一道黑影,迅猛地?fù)湎颉芭豳啤?,直接將人狠狠按在粗糲的沙地上。

    秦商子已有實(shí)體,現(xiàn)在不需要附著在妖劍上也擁有強(qiáng)大的力量,但是他又不能算作活生生的“人”,所以能夠不被察覺地跟著裴倨進(jìn)入望心鏡當(dāng)中。

    秦商子死死壓制住“裴倨”,咧著嘴嘲笑道:“什么萬年神器!也不過如此嘛!”

    “汝怎敢?!”祂怒極,徹底撕破臉上的平靜,猙獰出現(xiàn)在祂眼中,整個望心鏡中的世界都跟著劇烈晃動起來,卻始終掙脫不開秦商子的控制。

    秦商子說完之后就有點(diǎn)心虛,他看著劇烈搖晃的世界,又扭頭看向真正的裴倨,問:“裴家小子,現(xiàn)在怎么辦?”

    裴倨慢條斯理地用一只手?jǐn)n著眼前被海水沾濕的漆黑長發(fā),將其全部向后梳去,他神色淡淡,提著吸血妖劍一步步緩緩向祂走去。

    隨著裴倨越走越近,祂的掙扎就越劇烈起來,到最后,秦商子竟然能從祂臉上看出一絲驚恐的神色來。

    裴倨用骨節(jié)分明的一只手,扼住祂的脖子,另一只手扯下身上被海水徹底浸透的上衣,他冷酷又理性地說:“我可不知道我還有一個萬年前的分神?!?/br>
    裴倨遒勁挺拔的后背上密布漆黑不祥的咒符,此時在陽光的照射下,跟他冷白的肌膚對比得觸目驚心,裴倨勾起唇角,但是笑意不達(dá)眼底,說:“你想要的,不是跟我重回一體,而是徹底占據(jù)我的身體,對吧?”

    裴倨身體里沒有任何一種靈力屬相,這一點(diǎn)極為罕見,因為即使是毫無靈力的普通人,他們體內(nèi)也會有五行各類元素,甚至有某種特定的靈力偏向,這樣的身體材質(zhì)往往被稱為雜靈根。

    裴倨的情況則是截然不同,他是全空的,像一個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的容器,他可以灌注一切,也可以容納一切:靈力、亡者怨靈、甚至是誕生于神器中的無體器靈。

    原本,裴倨應(yīng)該是個與修仙毫無關(guān)系的普通人,即使天賦異稟,但是在這個末法時代,他和周圍數(shù)以萬計的普通人實(shí)在沒有任何外在的區(qū)別,他一生可能都不會窺見仙域神秘而遙遠(yuǎn)的真相。

    但是這一切,在裴倨第一次替司吉月用嘴吸去她胳膊上臟污的鮮血時,全都改變了。

    沒人能真的分清命運(yùn)是一蹴而就,還是銖積寸累,只是當(dāng)初一個可有可無的選擇,就使裴倨成千上百次地走上了這條路。

    當(dāng)年那個還會因為跌破了胳膊而哭泣的小女孩,那個一次次替她擦去眼淚的小男孩,永遠(yuǎn)留在了回不去的過往。

    “既然你也帶著殺死我的打算,”裴倨手中長劍抵上祂心臟的位置,“那么你的命,我收下也不為過。”

    祂看向裴倨的眼神里有傲慢、怨毒,還有深深的不敢置信。直到現(xiàn)在,祂依舊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錯。

    從望心鏡誕生那一日開始,祂就作為器靈被拘束在鏡子里面,千萬年來,祂早已厭倦了持鏡者日復(fù)一日單調(diào)、重復(fù)、枯燥的詢問,看著那一雙雙貪婪的眼睛,祂忽然想,為什么我不能出去看看呢?

    望心鏡被這個突然萌發(fā)的想法徹底引誘住了,祂等啊等,等了成百上千年,當(dāng)然,這一點(diǎn)時間對于祂漫長的生命而言,并不算什么。

    只是某一天,祂忽然從未來中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完美的、適合祂的容器——那一天,裴倨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根本沒有什么上世輪回,也沒有什么上萬年前的分神,所有意有所指的話,都是祂編造的謊言,祂迷惑了太多人,大祭司,上一輩的持鏡者,五宗掌門……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個被囚禁了一生的器靈,對于自由的野望。

    裴倨雙手握劍,背后的陣法開始運(yùn)轉(zhuǎn),他修長的手背上青筋迸起,隨著裴倨手中的吸血妖劍扎進(jìn)祂的胸膛,湛藍(lán)的血液也濺到了裴倨臉上。

    “昆侖鏡,我會成為你真正的主人?!?/br>
    器靈幾乎是被長劍釘在地上,祂微微抬起頭,看向裴倨沒有感情的一張臉,祂慢慢說:“……好,好?!?/br>
    在祂臉上濃烈的怨恨和傲慢當(dāng)中,摻雜進(jìn)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畢竟在望心鏡眼中,比起那些只會追問未來的庸碌之徒,還是眼前的裴倨更順眼一點(diǎn)。

    在意識消弭的過程中,祂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人人都喊祂昆侖。

    ***

    鏡面之外,巨龍在暮色中伸展長翼,慢慢鼓動。隨著巨龍破壞整個會場,到處都是哭喊聲,求救聲,普通人面色凄惶地逃離現(xiàn)場,在場的修士,不論是筑基期還是渡劫期,全都拔劍指向長晝一人。

    唯獨(dú)司吉月四個人還像接受不了現(xiàn)實(shí)一樣愣在原地,怔怔地望著熟悉又陌生的“霍玉宸”。

    與此同時,不知道從哪里冒出越來越多玄陰會的修士,他們修為有高有低,全是五大門派陌生的面孔,跟各宗弟子們纏斗起來。

    身處眼前這場鬧劇當(dāng)中,裴倨也消失不見,司吉月感到一股生理性的頭暈?zāi)垦?,她聽到嗡嗡作響的耳鳴聲,由細(xì)小慢慢變大,在她腳下的土地中呻/吟。

    司吉月渾身顫抖,接著憤怒涌上她的心頭,那是仇恨沸騰的怒氣。她能感受到地底深處龐雜巨大的靈脈,好像都在劇烈地翻涌著,掙扎著想要破土而出。

    大祭司瘋瘋顛顛地抱著鏡子自說自話,司吉月忽然朝大祭司撲過去,不顧一切地跟他爭奪望心鏡,偏偏裴倨還在鏡子里,司吉月也不敢真的毀掉這面鏡子,于是她拉著大祭司的黑袍大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把裴倨弄到哪里去了?!”

    大祭司即使年歲已大,但畢竟是合體期的修士,隨手一甩就將司吉月甩開。

    司吉月直直向后飛去,被衛(wèi)承興調(diào)動水流接下。

    “組長,你沒事吧?!”單安平了解大祭司修為高深,急忙查看起司吉月的情況。

    司吉月咽下喉頭腥甜的鐵銹味,不顧桓葉和衛(wèi)承興的阻攔就要往前沖,她眼神發(fā)狠,像頭狼崽子一樣對大祭司憤怒地嘶喊:

    “把裴倨還給我!還給我?。。 ?/br>
    大祭司眼里只有望心鏡,單安平又是拉偏架,趁著憤怒和混亂的局面,大祭司竟然真的被司吉月踹了一腳。

    司吉月猶嫌不夠似的,伸著腿還想往大祭司頭上踹,卻被衛(wèi)承興和單安平急匆匆攔下。大祭司畢竟樹大根深,要是緩過這一道坎,以后想起這件事時,難免會記恨司吉月。

    觀眾里面不乏世家貴族,他們尖聲大喊,不顧白鶴山弟子的疏通,四散奔逃。

    眼前這幅場面荒唐到這種地步,清虛仙尊也沒有時間再去搜索自己小徒弟的去向,他放出元神,跟站立在巨龍之上的長晝兵戈相向。

    顧風(fēng)平早已不知去向,眼看周圍修士看向司吉月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衛(wèi)承興猛地抓住司吉月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后。

    桓葉和單安平也背向司吉月,把她保護(hù)在三個人中間。

    就是在這副亂到不能再亂的的場景當(dāng)中,裴倨披著件衣不蔽體的外衫,從鏡子里走出來。

    長晝在控制著巨龍跟清虛仙尊打斗的過程中,尚有空暇往下面掃了一眼,他幽暗的視線在司吉月身上停頓片刻,最后意味不明地定在望心鏡以及裴倨身上。

    第67章 走劇情

    長晝手中所握的極長的鐮刀, 并不是和他靈力屬性相匹配的金屬法器,而是一把由各處人體各處骨骼相互鏈接而成的骨刃。

    這上面的每一根骨頭,都來自于長晝自己, 在他消失的一個時辰里,他舍棄了剛剛那副身體,然后挖出自己的骨頭做了武器。

    由于那份名為“掠奪”的天賦, 長晝的骨頭在白鶴山內(nèi)能夠源源不斷地吸引山脈中的靈力,這也就是司吉月會感受到山下流動靈脈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這種瘋狂而扭曲的戰(zhàn)斗方式,讓長晝有了跟當(dāng)今修仙界第一人清虛仙尊一戰(zhàn)的能力,他手中長鐮無窮無盡地吸收著瀚海般的靈氣,山脈晃動, 千百年來, 月族被深深埋下的白骨,都在他控制下顫抖。

    他的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是片統(tǒng)治著整天天空的, 漫長、殘暴的長晝。

    “裴倨!”

    裴倨從望心鏡中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司吉月的身影,待他看到朝自己猛沖過來的司吉月以后,他伸手接住司吉月, 笑著低下頭,對她安撫地說道:“小月兒,小月兒!別著急,我回來了?!?/br>
    司吉月急切地抬起頭, 不敢置信地端詳著他,待到她確認(rèn)眼前人真的是她所熟悉的裴倨以后, 司吉月才嘴唇顫抖地松了一口氣。

    這時,忽然又有一人翻上高臺, 出現(xiàn)在司吉月四人眼前,不過他的目的并不是司吉月,而是抱著望心鏡的大祭司。

    桓葉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娃娃臉,野獸般的直覺讓她清楚這個人,很危險。

    與李星火并肩站在看臺上的壟鈺城頓時心里一緊,是壟軾瑾……

    裴倨一伸手,已被壟軾瑾搶到手上的望心鏡就自覺地向著他飛過來。大祭司目眥欲裂,放出合體期龐大的元神,朝著兩人撲來。

    壟軾瑾勾著嘴角冷冷地笑了一聲,他修為比大祭司還高出一個境界,毫不遲疑地用元神迎戰(zhàn),兩人作為高階修士的戰(zhàn)斗引起的聲勢并不亞于長晝和清虛仙尊那一邊。

    “趁他們沒時間注意,我們快走!”衛(wèi)承興腦子轉(zhuǎn)得極快,沖司吉月低低地喊了一聲,上前拉起司吉月的手就想帶著她逃跑。

    輪修為和功法,蓮華門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在隱匿和輕功方面,卻無人能與其相比。

    只是還沒等司吉月幾人反應(yīng)過來,五宗的弟子就已經(jīng)御劍飛上頒獎臺,慢慢包圍住他們,這些人全部都是參加單人賽的修士,修為從元嬰到合體不等,大多都是奉了師門命令來圍堵裴倨的。

    這些修士無不比他們修為高出一兩個境界,上來后也不欲多言,拿出法器就打算捉拿裴倨。

    裴倨拿著吸血妖劍一一把攻擊擋下,他剛剛才壓制了望心鏡當(dāng)中的器靈,這時候還沒完全恢復(fù)到全盛狀態(tài),在如此多修士的圍攻下,撐不了多久。

    眼見裴倨的防御密不透風(fēng),不少修士轉(zhuǎn)而把主意打到了司吉月身上,他們打算將她作為一個突破口,打亂裴倨戰(zhàn)斗的節(jié)奏。

    司吉月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裴倨的保護(hù),她抽出自己腰間長劍,眼神銳利堅定,劍光中裹挾著風(fēng)雪之勢,劍尖直指前方。

    衛(wèi)承興深深地嘆了口氣,即使不想惹上這些麻煩,現(xiàn)在除了迎戰(zhàn)也沒有有更好的辦法了。

    桓葉拿出石弓,石箭指向面前同門的白鶴山修士,單安平與師兄師姐們對視一眼后,行了個禪禮,他的長著短短一層毛寸的頭顱深深低下去,再一次直起腰時,就已拿出本命法器金剛杵,金剛杵上燃燒著紅色的灼灼火焰,只是這一次,面對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同門。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站在司吉月身邊。

    裴倨披著的墨綠色外衫因為戰(zhàn)斗間的動作滑落,他背上的陣法在眾人面前一覽無余。

    “看他背上的陣法!”書生打扮的白鶴山弟子認(rèn)出裴倨身上的禁制,忍不住大喊一聲。

    “是禁術(shù)!”光明寺的佛修眉頭緊緊蹙起來,難掩氣憤和厭惡地對裴倨說到:“魔教jian細(xì)!怪不得能一路獲勝,你果真早就入魔了!”

    裴倨依舊神色淡淡,任由眼前各宗弟子揣測,沒說什么,也沒有替自己做什么辯解。

    “關(guān)你什么事?!管得這么寬?別人愛紋什么就紋什么,愛畫什么就畫什么!”司吉月反而橫眉豎眼地頂回去,跟幾個名門正派的弟子打起嘴炮來。

    裴倨眼里帶點(diǎn)微不可察的縱容,拉住氣沖沖朝對面人揮劍的司吉月。

    另一邊的壟軾瑾一腳踹開大祭司,將其踢出十幾米遠(yuǎn),又揮著長鞭掃開圍著裴倨的一眾修士,他一張娃娃臉上尚且?guī)е唤z瘋狂,聲音清脆,但卻陰冷至極:

    “這小子,還有望心鏡,你們不可能帶回去!”

    渡劫期和其他境界的修為差距實(shí)在太大,壟軾瑾三下五除二地就解決了包圍在他們身邊的所有修士,然后像捕食者一樣冷冰冰的盯著裴倨。

    事情和計劃里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小小的偏差,但是對于壟軾瑾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既然望心鏡已經(jīng)認(rèn)主,那干脆連裴倨一起掠走不就好了?

    裴倨心里清楚他們這邊五個人就算全部加起來,恐怕都抵不上壟軾瑾一擊之力,修為之間的一分一毫,體現(xiàn)在實(shí)力上就是天溝地壑。

    “我跟你走,不要牽扯她們?!迸豳茖泡Y瑾說。

    “什么意思?!”司吉月下意識拉住裴倨的手。

    “對不起,小月兒……”裴倨用力地攥著司吉月的手,留戀的目光一寸寸撫過她熟悉的眉眼,眼中的愧疚之意一閃而過,他說:“欠你的那些,終究沒辦法給你了?!?/br>
    在司吉月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裴倨將她抱起來,然后將司吉月穩(wěn)穩(wěn)拋向衛(wèi)承興。

    在這持續(xù)了一個月的五宗大比里,衛(wèi)承興早已從對手手中接下司吉月上百次了,這一次他依舊熟門熟路地接住她。衛(wèi)承興站在不遠(yuǎn)處,遙遙讀懂了裴倨的嘴型——“帶她走?!?/br>
    衛(wèi)承興來不及細(xì)思裴倨這樣做的用意是什么,抱著司吉月對桓葉和單安平急急地說了聲:“我們先撤!”

    接著就帶著司吉月,將身形隱匿在薄薄夜色中。

    “放開我!衛(wèi)承興,你放開我?。。 彼炯潞鷣y捶打著衛(wèi)承興的胸膛,死死咬著牙關(guān),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她的身體甚至在隱隱顫抖。

    司吉月亂七八糟地用腳踢衛(wèi)承興,卻始終掙脫不開他的手腕。

    淚水在司吉月圓溜溜的眼眶中打轉(zhuǎn),衛(wèi)承興怒不可遏地朝懷里的小姑娘喊:“你瘋了嗎?!小月亮,那是渡劫期的魔修!白鶴山這段時間里死了多少人?!他們不是同門切磋,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你會死,真的會死?。?!”

    “裴倨……裴倨還在那里!”司吉月臉上的淚水蜿蜒著流淌下來,她眼里滿滿都是狠意,活像個小瘋子,“我才不怕死!他們要?dú)⑺蔷妥屛腋黄鹚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