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郁平自從被黃來娣找回家后，就一直沒有出過門。他當然能猜到別人是怎么議論他的，甚至在夢中，他還聽到了那些人的取笑聲，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了。

    他是按著要求來準備稿子的，只是參考資料的數(shù)據(jù)是有大問題的，而他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照以往，他會再三檢查確認，但最近他工作順利受到了領(lǐng)導(dǎo)夸獎，狠狠壓了廖姓同事的風(fēng)頭。他可不就有點傲了嘛，以為不會有問題的。

    這事還得從送禮物事件發(fā)生后說起，謝婉言和他鬧翻后，他輪休的時候就不回楊家村了，并且整個人一心撲在工作上。他想要證明，他是沒問題的，他是個優(yōu)秀的人。

    而他的工作表現(xiàn)，確實也得到了領(lǐng)導(dǎo)的夸獎，交給他的事情越來越多，這自然就把所謂的廖姓前輩給踩下去了。他不僅不再幫前輩跑腿，忙的時候還讓前輩給他找資料什么的，而他最終裁在了這個資料上，裁在了他的自大上。

    但是他明白得已經(jīng)太晚了。他的解釋是那么蒼白，領(lǐng)導(dǎo)沒有說信還是不信，只是說會讓財務(wù)給他結(jié)算好工資。姓廖的笑瞇瞇地對他說：“不是告訴過你，要尊重前輩的嗎？”

    他就這樣被辭退了，才剛剛進廠滿1個月。他拿著財務(wù)給結(jié)算的一個月工資和自己的行李，離開了他生活一個月的地方。這個地方既見證了他的驕傲，又見證了他的失敗。

    一時之間，他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哪里都回不去。

    莫黃氏在外大干了一場，披頭散發(fā)地回到家里后，見莫郁平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她走過去輕聲說；“兒子，沒事的，咱還能再找別的工作，聽娘的，別想太多。”

    “我是不是太沒用了？”莫郁平問。

    “誰說的，你是娘最驕傲的兒子?！蹦S氏肯定道，她對外人勢利，對女兒苛刻，但對莫郁平卻有滿腔的母愛。

    “大概只有你這么認為?！蹦羝酵蝗恍α似饋恚叫υ酱舐?，眼淚流了出來，他都沒有停止笑。

    ……

    “活該?！敝帱c謝婉言聽到這個消息后，也瘋狂地笑了起來。她日子不好過，莫郁平也別想好過。

    自從莫黃氏來鬧過那一場后，知青點的同志再也沒有人愿意搭理她了。她的腳傷上加傷，又躺了好多天才稍稍能走路，她都不記得那些日子是怎么活過來的。

    家里寄信過來，說她大哥要娶妻了，暫時沒有多余的錢票糧食給她寄過來了。她現(xiàn)在手里除了從莫黃氏那里要過來的賠償金30元，什么都沒有。

    還了之前借的部分醫(yī)藥費，再交了部分醫(yī)藥費，又托人買了些吃的后，也就剩20多了。

    這聽起來還不少，可是自她受傷后，好長時間沒有上工，年末結(jié)算的時候，她肯定是發(fā)不了多少糧的，這點錢，根本就頂不了太長時間。

    她現(xiàn)在恨這里所有的人，這些人給了她屈辱，只要有機會，她鐵定一個個報復(fù)回來。

    “她又怎么了？笑得滲人?！蔽堇锿忸^的女知青小聲議論。

    “別管她，咱離她遠一點，不招惹，也別靠近?！?/br>
    “這都睡一個屋子，怎么遠??？”

    “也是?！?/br>
    “別說了，這飯你們誰給她送過去？”知青的領(lǐng)隊肖風(fēng)皺著眉頭問道。

    “你去?！薄拔也蝗?，你去?！?/br>
    最后還是肖風(fēng)點了人名，那人才不情不愿地接下這個任務(wù)。

    肖風(fēng)嘆了口氣，他也是以前對謝婉言有好感的人之一，覺得她美麗溫柔，聰明堅韌，又心地善良，還自覺自己有點配不上。后面看她和莫郁平處上對象了，也就按下了自己的心思。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謝婉言一步步把自己弄到這個處境。外面還有傳言，謝婉言摔跤是自己故意的，目的是為了把楊伊伊也一起帶倒，她見不得楊伊伊懷孕過好日子。

    這個傳言肖風(fēng)是有點信的，謝婉言并不是那種馬虎的人，走路從來都是很細致地避開泥坑，不可能泥坑避開了，卻反而被石頭絆倒吧，說不過去。

    而楊伊伊自嫁人后，性情大變，眼神清明，對莫郁平也不再糾纏，沒有理由再針對謝婉言，所以很可能是謝婉言真的起了害人之心。

    為什么謝婉言會變成這樣？或者不是變，而是他從來都沒有認清過這個他在意過的姑娘。

    這個傳言很快也從莫母嘴里傳到了楊伊伊耳邊，楊伊伊驚訝，“這是誰傳的?。俊?/br>
    “你不知道？”莫母心有疑慮。

    “娘，我當然不知道，這種事情雖說是事實，但沒根沒據(jù)的，我傳出去對我也沒啥好處?。俊闭f不定又有人以為是她針對謝婉言呢。

    “我還以為是親家他們傳的?！彼詾槭怯H家在報復(fù)謝婉言，因為謝婉言現(xiàn)在沒什么信用可言了，說什么別人都不會信。

    “我和爹娘說過不要往外傳的，自己人知道注意點就好了?！睏钜烈琳f，傳出消息的人太會挑時候了，大概是和謝婉言有仇吧，只不過那人利用起了她，她有點不爽。

    “那我和你嫂子說說，讓她也幫打聽一下，看看是誰傳出來的?！蹦钙鋵嵅挥X得這有什么，反正是事實嘛，但既然兒媳婦介意，就幫打聽一下唄。

    “那我先謝謝娘和大嫂了?！?/br>
    出了這事，中午楊伊伊去了楊家一趟，確認了傳言確實不是他們傳的。

    楊父不在意道：“管它是誰傳的，反正謝婉言不好過，我就開心?！?/br>
    “爹，話不能這么說，這外頭的人都以為是我們傳的。事情剛出的時候我們沒說，事后才去說，別人會以為我們心機深，記仇肚量又小，一時半會是沒事，以后可說不準呢?！睏钜烈镣忉?。

    “這樣啊，那怎么辦？”楊父問。

    “我婆婆說會和大嫂幫忙去打聽一下。”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就是不熟，也能說出個名字來。張心蘭人緣好，又有心去打聽，到了晚上，基本就鎖定好了人。

    “大嫂太厲害了，半天就打聽出來了。”楊伊伊真心夸獎道，這打聽事情一般人能做但做不到這么快，里面有很多說話門道的。

    “哎，這有什么厲害的，就說話問話唄。”張心蘭被她夸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就做不來?！睏钜烈琳f。其實她用用心也能做，但估計做得不會比張心蘭更好了，而且她自己也不耐煩把時間花在這上頭。

    張心蘭聽得心里可舒坦了，說：“是一個女知青傳的，就干活時假裝不經(jīng)意同張嫂子說，然后張嫂子再……”

    楊伊伊弄明白事情的經(jīng)過后，隔天和楊父說了，讓楊父去知青點里說道說道。并借這事開個會，讓大伙不要隨意傳謠言，找出一些往年被謠言所誤所害的例子，把危害清楚地告訴給鄉(xiāng)親們。

    最好有個懲罰制度，比如說被抓住的話就扣工分處理，源頭扣得最重，中間人略減輕，但不能落下。

    楊父答應(yīng)了。還真有這種例子，去年一位寡婦被傳同經(jīng)常幫扶她家的鄰居家的男人有染，逼得寡婦最后跳河去了。

    再往前，村里一個已經(jīng)定親的好姑娘被傳同一個混子私下有jian情，要不是定親的男方人品不錯，這好姑娘下場大概就是嫁給那混子了。

    這些事情最后都證實是謠言，根本是子虛烏有的，是有人想當然地傳出來的，而最后傳謠的人并沒有受到什么大的懲罰，認認錯就過了。

    楊父越想越覺得自己要大干一場，也不求什么名，就當做件實事吧。

    他先去了村委，組織干部們開了會，有些人不以為然，但婦女主任卻堅決地表示了對他的支持。還要和他去知青點走一趟，說不能讓傳謠言的壞風(fēng)氣在村里蔓延。

    楊父和婦女主任以往多有不和，這還是他第一次得到她的擁護，頓時干勁滿滿。

    具體的事楊伊伊沒有插手，她就是提了那么幾句建議。村里人沒事就愛說閑話，這閑話沒個依據(jù)的話，傳開來，是真的可以害人性命的。

    肖風(fēng)也認為之前的傳言是楊伊伊放出來的，沒想到卻是知青點里叫小葉的女同志。楊父說了，他家伊伊不會傳沒有根據(jù)的事情，這事是謠言，她根本不知道謝知青是怎么摔的。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肖風(fēng)問道。

    叫小葉的女孩知道自己否認不了了，直接道：“我就看不慣大家都圍著她轉(zhuǎn)，就憑她漂亮?xí)慈藛?？現(xiàn)在好了吧，傷殘一個，我就是要讓大家知道她惡毒的心腸，她就是見不得人家楊伊伊好。”

    頓了頓，嗤笑著繼續(xù)：“我是拿不出證據(jù)，但你們也別當傻子了，謝婉言走路這般小心翼翼怕弄臟鞋子的人，會摔倒？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惡毒得打你罵你，還是損你名譽，害你性命？值得你那么地討厭我？”不知何時走到他們邊上的謝婉言笑道，笑得甜甜的，晃了好些人的眼。

    她重新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就好像回到所有事情都沒有發(fā)生前一樣。

    她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們是怎么想我的，但是我摔倒的事確實是不小心，我以前是愚弄過你們，但我現(xiàn)在得到教訓(xùn)了。隨你們怎么想，我先去上工了?！?/br>
    看著她拖著還沒有好全的腳走出去，有人忍不住道：“我相信婉言，人都會做錯事，改過就好了。楊伊伊以前還不是惡毒得很，現(xiàn)在不也沒人追究了嗎？”

    “我也相信婉言?！?/br>
    “我也?！?/br>
    第20章 莫郁寧太會挑媳婦了

    沒一會，知青們散去，只剩小葉和肖風(fēng)，肖風(fēng)說：“以后不要傳沒有根據(jù)的事了?！闭f完，他也拿起工具走出了門，下午上工時間快到了。

    “你……”小葉跺了跺腳，她喜歡肖風(fēng)，一直喜歡肖風(fēng)，可是肖風(fēng)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謝婉言名聲都那么差了，肖風(fēng)還記得讓她給謝婉言送飯，她就是氣不過。

    肖風(fēng)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著，他現(xiàn)在對謝婉言沒什么意思了，剛剛謝婉言說的話，他保留著懷疑，他分不清是真心還是裝出來的。

    他送飯，只是念著大家同住一個大屋檐，不好做得太難看，而且他還是知青的領(lǐng)隊。

    謝婉言走出知青點后，余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了出來，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一點。

    謠言整治的事被楊父和婦女主任搞得熱火朝天的，村里人晚上下工吃過飯后，還要去村委辦公室前面的大空地上接受思想教育，一個個怨氣滿面。但不知道公社怎么知道了這件事，竟然還下來視察過了一晚，夸了楊父一頓，喜得楊父眉飛色舞。

    他想，他女兒真聰明，以后就該多聽聽女兒的話。

    傳言的事，連在家里裝蘑菇的莫郁平都知道了，雖然后來又說這傳言是假的，是一個小知青鬧出來的。但莫郁平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可真真假假也沒有必要弄清楚了，謝婉言怪他，恨他，他們再沒有可能了。

    楊伊伊沒有心思再去管別的事情了，她終于懷胎滿三個月了。莫郁寧信里說，到時候他有個戰(zhàn)友會過來楊家村直接找她，她只管把行李收拾出來。

    楊母翻出來了家里的所有好東西，要把它們?nèi)看虬饋怼１粭钜烈量扌Σ坏玫刂浦?，哪里能帶得了這么多東西。

    最多就是帶上她的衣服和給嬰兒做的那幾身及提前備好的一些尿布，再加上路上的吃食，就這些她一個人也搞不定，還得麻煩莫郁寧的戰(zhàn)友呢。

    莫母和張心蘭也給她收拾出了不少東西，醬菜、臘rou、蘑菇啥的，她還推脫不得，因為莫母說這是給莫郁寧帶的，然后她就說不出話了。

    莫郁寧的戰(zhàn)友是在一個晴朗好天氣的上午到的，開著一輛小汽車，可把全村人的視線都拉了過來。不僅是小朋友，還有很多大人都忍不住尾隨在了后面。

    “嫂子好，我是莫郁寧的戰(zhàn)友，沈武?！?/br>
    面前站著的青年儒雅得不像是個軍人，連說話也帶著一點紳士感，明顯能看出出身很好。

    “您好，沈同志，我是莫郁寧的妻子，楊伊伊。”楊伊伊驚訝過后，倒也自如起來。

    沈武看著面前嬌美高挑的女子，也有點意外。

    他一路開車過來，見到的農(nóng)村女子就沒一個長得像她那么好的，不僅外貌出眾，氣質(zhì)也難得文雅中不失爽朗，難怪會被莫郁寧看上。

    “我們是要馬上走嗎？”楊伊伊問。

    “嫂子可以收拾一下，中午吃過飯就走?！鄙蛭湔f。他大伯在湖省省會這邊從政，他過來參加堂姐的婚禮，離楊家村所在的荊市也不算太遠。被莫郁寧知道了，委托他幫忙送他媳婦到軍區(qū)。

    也不是太麻煩的事，他就答應(yīng)下來了。正好大伯家有車，可以開車過來接人，直接開到省會去坐火車。

    “這是郁寧的戰(zhàn)友啊，看著就不簡單?！遍T口圍觀的人說。

    “當然啦，不然能開車？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小汽車開到咱村呢?！?/br>
    “誰不是呢，話說郁寧的面子真大，能找到這樣的戰(zhàn)友來接人。”

    “那可是咱村一等一出息的人，我早就看出他的不凡了?！?/br>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楊伊伊趕緊把人請進了門。

    沒一會，莫母莫父就趕回了家，聽到消息的楊家人也過來了。大家打算一起吃頓飯，給楊伊伊送行。

    因為有沈武在，午飯是以最高等級的待客來做的，盡管沈武再三交代不用在意他，可仍被大家的架勢給嚇到了。

    還是楊伊伊看出他的不自在，說：“沈同志，你不用管他們了，他們不這樣心不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