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冷眼盯著簡行嚴,心頭一團迷惑,除了昨天收到紙條的緣故,還因為今早簡行嚴的行為——談不上正常。這么個敗家子公子哥兒,想把自己怎么著? 他突然想到高老板跟自己提過家俊他們堂口坐館那點癖好,男人和男人,莫非……甘小栗對簡行嚴的外貌評估了起來…… 不對,這不需要評估,這根本沒可能! 咦,那不是家??? 甘小栗的視線中闖入家俊的身影,手臂上那朵蘭花分外醒目。只見家俊徑直走到簡行嚴跟前,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著什么。 “……負心……不要臉……該死……”斷斷續(xù)續(xù)的幾個詞飄到甘小栗的耳朵里,他不太明白一個堂口小混混怎么和簡行嚴搭上了干系,不過對方是行事乖張的簡行嚴,倒也沒什么不可能的地方。 街對面的兩個人沖突加深,簡行嚴雖然一直在避讓,但是一根筋的家俊對其上手了起來,推推聳聳,兩個人撕扯了幾下,被云吞面攤主勸開。等甘小栗再次張望時,已經(jīng)不見了他倆的蹤影。 甘小栗嘀咕到:“莫非是野地里約架去了?”他心中隱隱有股不太妙的預感。 十分鐘之后,一聲槍響傳來,打破了這條街道的平靜。 第37章 二進宮(一) 大約離槍聲響起過去了一兩分鐘,一個報童手腳并用,從一個巷子爬出來大喊:“殺人啦!殺人啦!” 甘小栗腦子里轟隆一聲,顧不得店子,下意識拔腿就往槍聲響起的地方跑。至于他意識到槍和簡行嚴存在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則是幾秒鐘之后的事情了。 他希望自己不要看到圣約翰島上的那一幕。可如果是反過來,倒在地上的是簡行嚴……甘小栗腦門急得流汗,加快了腳步。 “簡,簡少爺——” 簡行嚴果然倒在離巷口不遠處,狀若一具一米八幾的尸體。再看他后方,血泊中躺著另外一個人,甘小栗定睛一看,是小混混家俊,他手臂上的蘭花盛放在一片血紅當中。 “哎呀不得了,死了兩個人!”聞訊而來的看熱鬧的路人叫到。 檳榔嶼今天也又濕又熱叫人透不過氣來,甘小栗腳下力量被抽干,兩條腿像兩根干枯的樹枝,上半身一壓“啪”一聲就斷了,他跌坐在地。 “怎么回事?甘小栗,你在這里做什么?”高元保正好路過,哪兒人多往哪兒鉆,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他家的伙計。 “喏,喏,喏——”甘小栗指著地上說不出話來,一瞬間的功夫,他整個人都被腐臭的記憶給包圍了:面目可怖、十根指頭血跡斑斑的師娘,脖子兩邊腫得又黑又紫的二師兄,躺在棺材里的阿旺,茅草棚里腦漿流干的批腳,在英國少女面前仰面倒下的年輕新客……一具具尸體打他眼前略過,好像他還在圣約翰島檢疫站的大通鋪,只不過面前橫陳的是無數(shù)的死人,腳下黑色的波濤洶涌,再一看是群鼠翻騰。不會的,不會的,這些人當中,唯獨簡行嚴與人不同,他生得那么富貴優(yōu)雅,他不可能死在這里…… “嘔——”被認為已經(jīng)死掉的簡行嚴側(cè)身干嘔了幾聲,在圍觀群眾的驚訝目光中緩緩坐了起來,他轉(zhuǎn)動脖子,摸著后腦勺說到:“再來啊,讓我看看你還有什么本事啊——誒?”一個轉(zhuǎn)音,他安靜下來。 手臂上紋了一朵蘭花的家俊臉朝上躺在旁邊,表情凝固在憤怒的那一刻,胸膛已停止起伏,血噴濺在地上,一顆子彈貫胸而過將他穿透。他生前在堂口做“藍燈籠”,那意思是指人死了要在家門口掛藍色的燈籠,人一但入了黑道,對家人而言跟死掉相差無幾,所以以“藍燈籠”指代。這下,家俊的毒蟲老爹當真要給“藍燈籠”兒子在家門前掛起藍燈籠了。 簡行嚴又打量起自己,自己完好無缺,渾身上下只有些泥土,衣服還有被撕扯的痕跡,因為他和家俊剛打了一架。他把自己撐離地面,一不留神,摸到地上一枚又硬又涼的物件,一把槍。 再遠一點,甘小栗正半跪在地上眉頭深鎖,表情驚恐地看著自己。 簡行嚴知道這下惹上麻煩了。 “簡家的少爺殺人啦!”今天上午的報童是這么叫賣的。 高記雜貨鋪的賬房買了一份報紙,前前后后翻了一遍,抓住報童問:“沒看到你說這事啊?!?/br> 那報童答到:“沒在報紙上,是我看見的?!?/br> 賬房吃了虧,回鋪子里坐在柜臺后面生悶氣,突然納了悶,這個時間了他的同事甘小栗去了哪里? 和他直線距離不超過兩百米的地方,高記的老板高元保也難掩心中的悲傷,一來是死者家俊好歹跟他有幾分相熟,二來是簡家的少爺殺了人竟然連無辜的甘小栗也要一同被憲警抓走。這個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憲警抓了簡行嚴和甘小栗,甘小栗稱自己只是路過,什么都不知道。憲警不理他,來了個說中文的辦事員對他說:“別人指認你跟簡少爺是一伙兒的?!?/br> 甘小栗思前想后,八成是云吞面的攤主。 被抓的兩人直接送進拘留室給關(guān)了起來。簡行嚴不爭不辯地在木床上坐下,這個單間正是他上次進來被關(guān)的單間,現(xiàn)在熟得像這地方的租客。甘小栗在他對面,隔著兩重欄桿欲哭無淚地看著他。 “別看我,不是我,我沒殺人?!焙喰袊缼缀醣欢⒊鲆粋€窟窿,終于開口替自己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