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蘇會意，他感到后背的衣服正在慢慢濕透，還是忍痛跟上步伐，他倆一起爬上天臺一旁的屋頂，這片屋頂是姓周橋不多見的一間建于旱地的懸山頂建筑，屋頂?shù)耐餐呓?jīng)常年雨打風(fēng)吹變得滑不沾腳，就連輕盈的甘小栗都需要手腳并用才能保持平衡，更別說受了傷的張靖蘇，幾乎是被拖拽著才來到屋頂上。

    哨牙一心想盡快解決張靖蘇他二人，命令小弟和自己一起追上去，才剛跳上屋頂，腳下一陣打滑，雙手憑空亂抓一陣才把自己穩(wěn)住，可結(jié)果他這一通亂抓把他的大塊頭小弟推倒，小弟頭重腳輕保持不住平衡，“呲溜”就沿著屋頂?shù)钠旅婊搅松綁χ?，摔了個地動山搖。哨牙心知是甘小栗的計(jì)謀，狠狠盯著甘小栗，他現(xiàn)在是一對二，絕不敢貿(mào)然上前。

    甘小栗知道這會兒誘敵無用，和張靖蘇一起在屋脊上歇息片刻，他低聲問到：“張老師，還能走嗎？”

    “還能。”張靖蘇靠魚叉撐住身體回答。

    甘小栗心中暗暗佩服，伸手將張靖蘇牢牢架在自己肩頭，說：“張老師，跟我走，讓我來對付他！”

    他繼續(xù)手腳并用，幾乎背著張靖蘇走過了懸山頂?shù)姆孔?，來到一角背陰處，就在他倆緩慢前進(jìn)之時(shí)，哨牙也緩慢地跟了上來，手里還是緊緊握著鋼刀。見他趕來，張靖蘇不顧傷勢上前揮動魚叉叫其不能靠近，可他背后的傷口隨著動作越裂越深，不出幾招動作便綿軟不堪，哨牙嘲笑說：

    “剛才的威風(fēng)去哪兒了？叫你嘗嘗爺爺我的厲害！”

    忽聽得“嗖”一聲，緊接著樹葉搖動一陣“嘩啦嘩啦”，哨牙遁聲望去，一個龐然大物掉下來正好落到他的頭頂上，他的視線一黑，整個人軟趴趴也從屋頂上滑下去了。

    張靖蘇還未領(lǐng)略到勝利的喜悅就先愣住了，半晌才問：“甘小栗，那是什么？”

    “菠蘿蜜啊，你沒吃過嗎？”

    “為什么這里會有菠蘿蜜樹？”

    “我怎么知道，可它就是有啊?！备市±醯目谖呛纹錈o辜、何其純良，他的臉上這會兒一滴汗也沒有，要不是剛挨過左邊眼眶腫得老高，簡直完美得就像是剛上桌的椰子糕。

    張靖蘇望著頭頂?shù)牟ぬ}蜜樹，樹影搖動，露出當(dāng)中黃綠色的熱帶水果，體積著實(shí)有些驚人，他看著看著就苦笑起來，一時(shí)忘了身處何處，背后的疼痛也沒有那么強(qiáng)烈了。

    “原來你是算準(zhǔn)了?！?/br>
    甘小栗擺擺手：“我就是丟了塊瓦片上去，主要還是天時(shí)地利人和吧。張老師，你背上的傷怎么樣？”

    “沒有傷到要害，應(yīng)該還好。”張靖蘇發(fā)覺自己還架在對方肩頭，連忙松開胳膊，強(qiáng)忍疼痛走過去斜靠著大樹。

    解決掉這一波追擊之后兩個人的緊張情緒緩和了不少，甘小栗眺望四周，他們已到姓周橋的邊緣，往前不多遠(yuǎn)就能重新回到木橋上，木橋的盡頭就是海。

    大海藍(lán)得發(fā)黑，在海天之間形成一道鮮明的界線，叫人不禁去想若是越過那道界線會怎么樣。幾條英國海軍的船只在海中隨著波浪起伏，看不出它們是前進(jìn)還是靜止，海風(fēng)把汽笛聲送到岸邊，甘小栗豎起耳朵，發(fā)覺自己什么也沒有聽到，耳畔仍是呼呼的風(fēng)聲。

    他覺得心中有什么困惑要想張靖蘇求解，扭頭看到張靖蘇面對大海臉上帶著仿佛透明的寂寥，這樣的表情不該屬于“爆裂文人”張靖蘇，甘小栗便把自己的問題拋到腦后，開口問到：“張老師，你有什么心事嗎？”

    “……我的心事可多了。”

    “嗯？”甘小栗的意思是，我能略知一二嗎？

    張靖蘇的側(cè)臉不如簡行嚴(yán)那么立體，眼下一帶一馬平川，有股東方式的寡淡，甘小栗此時(shí)已經(jīng)被簡行嚴(yán)鬼迷了心竅，感受不到張靖蘇身上的清冷感和他剛直脾性的反差美學(xué)，只覺得張老師身上縱使有很多曖曖昧昧的地方，卻無須懷疑他會害自己。不過張老師的感情要么就太過隱忍，要么，一旦表現(xiàn)出來就來得太過熱烈，叫人無法消受。

    “我……你……”

    啊要命了，可千萬別又要跟我表白，我們之間絕無可能了，甘小栗多少有點(diǎn)自作多情的腹誹到。

    “甘小栗你對我說實(shí)話，你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有什么林育政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

    沒想到是這樣的話題，甘小栗愣住了。

    張靖蘇繼續(xù)說：“如果我猜得沒錯，小栗，那張實(shí)驗(yàn)報(bào)告你留在手上太危險(xiǎn)?！?/br>
    甘小栗以沉默表示他的頑抗。

    “怎么？已經(jīng)不在你手上了嗎？”

    “張老師，你是代表’福海會’來和我談這東西的嗎？”

    換張靖蘇不說話。

    “我甘小栗僅代表我個人，這東西我一點(diǎn)也不想交出來?！?/br>
    張靖蘇吃驚的看著臉上依舊平平淡淡的甘小栗，腫起的眼眶有液體滲出，他不得不抬起左側(cè)的嘴角微微瞇起受傷的眼睛，好像他正在微笑。張靖蘇在心中細(xì)想甘小栗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卻被一陣槍響打斷了思考。

    【??作者有話說】

    這哪是爆裂文人，這是張閏土。

    第166章 橋段不是斷橋（一）

    短促的槍聲很快就淹沒在姓周橋的鑼鼓喧天中，周拂的喪事喧鬧而嚴(yán)肅，隊(duì)伍將窄小的巷道擠占得滿滿的，白幡落到路旁房屋里生活的居民的頭上，他們和這場活動并不是毫不相干，人人都知道那個體弱多病的宗主死了，他們不一定見過他，但一定知道他曾經(jīng)掌管著姓周橋的生死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