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冰仍看著她的手背：“嗯？”

    “元旦假期，你還想回秦市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洗手間安靜響起。

    許冰抓著她的手一僵，扭頭詫異地看著她：“你說……”

    尤枝笑了起來：“我們一起回秦市吧。”

    許冰看著她，下秒驚喜地將她抱了起來：“好，枝枝。”他應(yīng)著。

    尤枝怔忡了下，從交往以來，許冰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感受，像現(xiàn)在這樣的莽撞，從沒有過。

    許冰也察覺到什么，忙松開她：“枝枝，抱歉……”

    他的話沒說完，尤枝遲疑片刻，主動上前輕輕抱住了他。

    許冰的聲音戛然而止，許久突然反應(yīng)過來：“你的手，一會兒看看有沒有起水泡……”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許冰皺了皺眉：“大概是我一直沒回消息同事?lián)?，所以上來看看，我去開門，”說著，他注意到尤枝的睡衣袖口和身前有些潮濕，拿過一旁的睡衣放在她手中，“你先換上這件，免得感冒?！?/br>
    尤枝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許冰離開后，才收回視線看向鏡子，里面的人眉眼平淡，眼底有些疲憊，可唇角在笑著。

    尤枝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小心的避開手背的灼紅，換下睡衣，而后才發(fā)現(xiàn)，睡衣是男士的，袖口和長褲寬寬大大，領(lǐng)口微松，露出鎖骨處被熱水濺落的紅痕，所幸并不嚴(yán)重。

    尤枝攏了攏領(lǐng)口，隨后察覺外面安靜了太長時間，她頓了頓，打開房門悄然走了出去：“許冰，誰啊……”

    聲音在看清門外站著的人時戛然而止。

    *

    謝承禮從沒感覺到時間過得這么漫長過。

    從尤枝進(jìn)入許冰的房間開始，他站在走廊的一頭，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無數(shù)次地期盼著這扇門被人從里面打開，尤枝安靜地走出來。

    然后，他會像平常一樣和她打一聲招呼，目送著她回到她自己的房間。

    可是什么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房門始終緊閉著。

    從接近十二點(diǎn)，到凌晨一點(diǎn)。

    大腦的理智告訴他，尤枝不是一個輕易接受別人愛意的人。他與她即便酒會上那一面后，當(dāng)晚就有了更親密的接觸，但那是因?yàn)樗龕鬯?/br>
    她很有界限感，她看著許冰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愛慕與崇拜。

    可是，這一切都動搖在這段時間里。

    維持著一個動作，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后，謝承禮不想再等了，所以他走上前，用力敲響了房門。

    房門被許冰打開，他衣著很整齊，房間內(nèi)也沒有異狀，就在謝承禮勉強(qiáng)松了一口氣時，他聽見了洗手間傳來的那一聲低低柔柔的“許冰”。

    而后，尤枝穿著松松垮垮的男士睡衣走了出來，長發(fā)披在身后，有些凌亂，她拘謹(jǐn)?shù)財n著領(lǐng)口，手背上泛著紅。

    暈黃的燈光下，她的鎖骨隱約散落著些許紅痕。

    謝承禮只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冰冷起來，仿佛墜入黑暗無光的寒潭里，骨子里透出陣陣森冷。

    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在這一瞬間，他所有的理智、冷靜、自持、從容全部被撕碎散落一地，只剩下瘋狂的憤怒與嫉妒，身上的每一寸血液仿佛都在叫囂著，要?dú)Я嗽S冰，毀了這一切。

    “謝先生，您究竟有什么事？”許冰的聲音仿佛響在很遙遠(yuǎn)的地方。

    謝承禮徐徐收回視線，看向他。

    許冰繼續(xù)說：“沒什么事，我關(guān)門……”

    許冰的話并沒有說完，謝承禮的拳頭便砸了下來。

    許冰一個不察，人狼狽地倒在地上，發(fā)出碰的一聲巨響。

    謝承禮以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上只有眼睛是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而后他彎下腰，像是抓起一件東西一般抓住許冰的衣領(lǐng)，神情死寂地俯視著他，再次舉起拳頭，用力砸下。

    “謝承禮！”尤枝猛地反應(yīng)過來，厲聲叫著他的名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謝承禮的手僵在半空，漆黑的雙眼勉強(qiáng)恢復(fù)了點(diǎn)神志，他看了眼許冰，扔開他，站起身走到尤枝跟前，抓過她的手腕：“跟我……”

    話因?yàn)橛戎Ρ荛_他的動作停住了。

    謝承禮的目光有瞬間的茫然，低頭看了眼她飛快躲避自己的手：“尤枝？”

    尤枝看了他一眼，隨后俯身吃力地將許冰扶了起來：“你沒事吧？”

    許冰本來生病的身子挨了拳頭后，人更加虛弱，唇角出了血，臉頰頃刻紅腫起來，他微微搖頭：“沒事?！?/br>
    謝承禮迷茫地看著尤枝攙扶著許冰的身影，瞳仁再次變得漆黑，他歪了下頭，突然扯起一抹笑：“尤枝，你選他？”

    尤枝抿緊了唇，沒有說話，扶著許冰就要回到床上。

    眼前卻多了一雙皮鞋，謝承禮攔住了她的去路，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惡劣：“他算什么東西，你選他？”

    尤枝抬頭盯著他的眼睛，許久安靜地說：“我男朋友，行不行？”

    謝承禮怔住，僵在原處一動不動。

    尤枝攙著許冰繞過了他走到床邊，輕輕碰觸了下他的臉頰，低聲說：“腫了，一會兒我去找酒店前臺拿些冰塊上來。”

    許冰點(diǎn)點(diǎn)頭，對她安慰地笑：“好?！?/br>
    于是尤枝回了他一抹笑，而后她站起身，沒有看謝承禮，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了出去。

    謝承禮望著她的背影，薄唇動了下，良久跟上前，跟在她身后走進(jìn)電梯。

    尤枝仿佛沒有看見他，按下一樓便盯著樓層數(shù)，看著樓層一層層下降，直到電梯門打開，她走了出去。

    謝承禮靜靜走在她身后三米的地方，看著她攏著睡衣找到前臺說明了來意，看著前臺很快聯(lián)系了工作人員送來了一盒冰和冰袋，看著尤枝如平常一樣對前臺感謝地笑笑，拿著冰塊返回電梯。

    卻在走進(jìn)電梯時，她沒有絲毫遲疑地按下了關(guān)門鍵。

    謝承禮站在離她不過一門之隔的地方，看著電梯門徐徐關(guān)閉，一層層上升。

    不知多久，大堂經(jīng)理飛快地跑了出來：“謝先生，您怎么在這里？是不是住得不舒心？程總說了，讓我們按照您的吩咐……”

    謝承禮沒有理會，他沉默了足有幾分鐘，轉(zhuǎn)身朝酒店外走去。

    十二月的深夜，風(fēng)格外寒冷。

    也許是大堂經(jīng)理通知了司機(jī)，很快一輛車停在他面前，謝承禮坐在后座，卻在司機(jī)小聲地問“謝先生，您去哪兒”時，沉靜下來。

    去哪兒？

    他好像也不知道。

    過了許久，他答：“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br>
    司機(jī)愣了愣，很快將車停在不遠(yuǎn)處的車位上，下了車。

    謝承禮靠著后座，胸口還殘留著剛才的知覺。

    嫉妒，憤怒，迷茫，悲哀……

    無數(shù)種情緒在心中交織錯亂，謝承禮拿出一支煙，卻在點(diǎn)燃的瞬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在輕輕顫抖著，手背處也破了一道血口子，血沿著指縫，滑落到指尖。

    可尤枝沒注意到。

    曾經(jīng)他聲音異樣一點(diǎn)，都要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生病的女人，卻連這么明顯的傷口都不關(guān)心了。

    不，也許她不是不擔(dān)心，她只是……要先去照顧那個傷得更嚴(yán)重的許冰罷了。

    謝承禮習(xí)慣地拿出平安繩摩挲著，一個一個地?fù)崦^那五個平安結(jié)，仿佛在無聲地自我安慰著。

    他只需要等著。

    等著漫長的寒夜過去，等著黎明到來，等著尤枝……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這一晚，謝承禮一支又一支地抽著煙，幾次嗆到撕心裂肺地咳嗽，卻仍平靜地看著酒店門口。

    天色大亮?xí)r，幾個拿著設(shè)備的人走了出來，一道纖細(xì)安靜的人影走在后面，和身側(cè)的同事笑著說著什么。

    謝承禮靜靜地看著，好一會兒，他熄滅手中的煙，打開車門走下車。

    那些人也看見了他，腳步停了下來，也許是因?yàn)樗蛲淼摹捌揭捉恕?，他們對他打了聲招呼?/br>
    謝承禮沒有理會，只是直直看著后面的那道人影。

    幾秒鐘后，謝承禮看見她對身邊的人說了什么，而后朝他走來。

    謝承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走到面前。

    “尤枝?！彼麊舅?，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尤枝沉默了一會兒，從手包中拿出一瓶藥膏遞給他。

    謝承禮的眸光亮了亮，伸手接過。

    “許冰說，他看見你受了傷，讓我看見你的話，可以把藥膏給你?！庇戎Τ领o地說。

    謝承禮抓著藥膏的手一緊，指骨因?yàn)橛昧Ψ褐祝壑械牧凉獍盗讼聛怼?/br>
    而后，在聽見她接下來的話時，他的瞳仁越發(fā)幽黑，仿佛墮入無邊的深淵。

    他無比清晰地聽見尤枝叫他“謝先生”。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淡淡的懇求：“謝先生，以前的事，希望您能保密。”

    “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

    第35章

    謝承禮仍站在車前, 手中緊攥著那瓶白色的藥膏。

    尤枝已經(jīng)離開了，重新笑著回到了她的同事之中。

    好像她過來，只是為了拜托他將二人之前的所有事情, 那些親密、歡愛，那些在曖昧里度過的夜晚、那些共同經(jīng)歷的過往, 保密，然后埋藏。

    謝承禮聽見尤枝身旁那個叫文舟舟的人問她：“尤枝，你和謝先生……”

    尤枝安靜又平靜地回她：“我們同在二十五層，謝先生昨天……挺照顧許冰的, 我去謝謝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