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尤枝沒有問，她只是沉默著。

    仿佛不在意他這樣做的目的。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謝承禮的心也在不斷地墜落著，意識在混亂與平靜之間不斷地掙扎。

    直到手機鈴聲打破空間的死寂，是尤枝的手機。

    尤枝愣了愣，回過神來，看了眼屏幕。

    程意的來電。

    尤枝按下接聽，沒等開口，對方已經(jīng)飛快地問：“尤枝，你有沒有看見承禮？他的手機打不通，身體還很虛弱，醫(yī)生說了不能亂走亂動……”

    這里太過安靜，程意的話透過聽筒，輕易地被兩人聽見。

    謝承禮定定地看著尤枝。

    尤枝最終只對電話說了一聲：“他在城東的別墅這邊?！?/br>
    程意陡然沉默，隨后察覺到什么，應(yīng)了一聲掛斷電話。

    尤枝迎上謝承禮的視線，許久垂下眼簾：“我答應(yīng)你?！?/br>
    謝承禮的身體陡然僵滯，目光怔忡地看向她，繼而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只是這喜悅在看見后者的神情時逐漸冷卻。

    她的眼中，沒有絲毫關(guān)于歡喜的表情，就像……真的只是在回報他的所謂“恩情”。

    謝承禮的喉結(jié)滾動了下，咽下翻涌的情緒，扯出一抹笑：“好。”

    最起碼，明天她和裴然不會再有任何關(guān)系。

    最起碼，她現(xiàn)在，回到了他的身邊。

    尤枝并沒有在別墅多待，司機將謝承禮送去醫(yī)院后，尤枝也直接回了出租屋。

    這晚她的腦子昏昏沉沉的，直到后半夜才睡著。

    她夢見了當(dāng)初從錦市狼狽逃離的自己，隨后喘息著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

    手機上顯示著謝承禮早上六點半時發(fā)來的一條消息：【早。】

    尤枝盯著那個“早”字，久久沒有回神，好一會兒想起和裴然約定好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尤枝最終沒有回復(fù)那條消息，將手機收起來，隨意吃了午飯便去了金茂大廈。

    沒有去裴然的工作室，尤枝徑自上了頂層，去到裴然的“秘密基地”。

    電梯門徐徐打開，裴然已經(jīng)在等著了，唇角噙著溫斂的笑，一如既往地開著玩笑：“尤枝同學(xué)，你又提前了。”

    尤枝看著他，沒有笑，好一會兒輕聲說：“裴然，我……”

    她的話并沒有說完，裴然打斷了她：“先進去吧。”

    尤枝遲疑了下，看著率先走在前面的身影，抿緊唇跟上前去。

    這里幾乎沒有變化，依舊空蕩蕩的，只是臨近觀影的地方，放了兩張沙發(fā)和一個小茶幾。

    裴然沒有立即坐下，先將窗簾落下，打開投影儀，偌大的屏幕徐徐滑落，伴隨著裴然的聲音一并響起：“也陪我看場電影吧，尤枝?！?/br>
    就像她與許冰分手的那天一樣。

    裴然選的電影，是愛在三部曲中的第二部 。

    《愛在日落黃昏時》。

    男女主角在巴黎度過短暫而歡愉下午之后，杰西坐在沙發(fā)上聽著席琳唱歌；而杰西全然不在意錯過的飛機，想要攥住那份命中注定的緣分……

    影片也結(jié)束在這樣的氛圍中。

    “第二部 的開放式結(jié)局，我真的很羨慕?！迸崛粵]有將窗簾升起，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他安靜地這樣說。

    尤枝怔怔地坐在那里，沒有應(yīng)聲。

    “只是，我等到的不是開放式結(jié)局，對不對？”裴然低聲問。

    早在昨晚他為她拂發(fā)，而她身子微僵時，就猜到了。

    一陣寂靜后，尤枝說：“對不起。”

    裴然沒有開口，許久笑了一聲：“尤枝同學(xué)，你真的很固執(zhí)。”

    可卻也是她當(dāng)初執(zhí)拗而虔誠地跪拜在佛像面前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昏暗中，裴然聽見自己輕嘆了一聲，緩緩打開了窗簾。

    落地窗外，正值夕陽西下，日落黃昏。

    暈黃的光芒灑進來。

    裴然從茶幾下拿出一個藍(lán)色的錦盒，遞到尤枝面前。

    尤枝不解地接了過來，卻在打開的瞬間愣住，繼而飛快地合上想要還回去：“我不能收?！?/br>
    里面是一套名貴的星月耳飾和璀璨的項鏈。

    裴然攔住了她推拒的手，認(rèn)真地說：“還記得當(dāng)初你和許冰分手時，看著的大熒幕上的廣告嗎？”

    尤枝微怔。

    裴然輕笑了一聲：“希望以后，你想起那一天時，回憶起來的不是分手，而是我送你的禮物?！?/br>
    尤枝的眼眶微熱，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一樣，發(fā)不出聲音。

    裴然的手遲疑了下，最終還是伸出，為她擦拭了下眼睛：“我可能真的算不上什么好人?！?/br>
    “尤枝同學(xué)，看見你哭，我竟然有些高興?！?/br>
    因為這一次，她是為他哭的。

    尤枝離開金茂大廈時，將近六點了。

    天色漸暗。

    尤枝拒絕了裴然的相送，一個人走進電梯，只是在電梯門將要關(guān)上時，裴然突然跑了過來，看著她：“尤枝，如果兩年前那場酒會，是我先邀請你，你會不會答應(yīng)？”

    尤枝怔住，在電梯門合上的瞬間，她輕輕點了點頭。

    裴然看著她笑了起來，只是電梯下行后，他唇角的笑一點點消失不見。

    同在這個行業(yè)中，他知道他們以后還有見面的機會，只是……也只是見面而已，他再沒有機會。

    許久，裴然拿出手機，習(xí)慣地翻開收藏的照片，是當(dāng)初在秦市雪場的斜坡上，他與她站在月色下對望的畫面。

    看見這張照片時，他曾經(jīng)發(fā)過一句話：【我望見有兩個月亮?！?/br>
    一個在天上，一個在眼前。

    *

    從金茂大廈出來，尤枝沒有立刻回出租屋，也沒有去地鐵站，只是隨意搭乘了一輛公交車，坐在后排，任由車走走停停，看著窗外的景色發(fā)呆。

    海城的冬天似乎真的要過去了，街上的人們穿的衣服也薄了好多。

    路燈靜靜地照著一方路面。

    臨近西郊，車上的乘客下去好多，原本有些嘈亂的環(huán)境陡然安靜下來。

    尤枝依舊看著外面，許久睫毛微顫。

    她看見了曾經(jīng)裴然帶她來的那處復(fù)古樂園，樹上的燈串正在一閃一閃的。

    尤枝不覺彎了彎唇。

    和裴然待在一塊，總是很容易快樂，尤枝清楚，這種快樂，不是因為“合適”。

    可是，似乎也沒有到“喜歡”。

    回到小區(qū)已經(jīng)晚上八點多了。

    尤枝走下出租車，安靜地沿著小路朝前走，還沒走到樓下便聽見隱隱約約傳來幾聲清甜又緊張的女聲：“……一直看你待在這里，請問需要幫忙嗎？”

    尤枝循著聲音抬頭看去。

    樓門口那盞橘色燈光下，謝承禮坐在花壇的石階上，長腿微展，臉色蒼白，在夜色中透著幾分單薄的脆弱。

    冷銀色的拐杖立在一旁。

    臉頰通紅的女孩站在離他不遠(yuǎn)處的地方，眼中是明亮的羞怯與歡喜。

    “不用，謝謝?！敝x承禮語氣很冷漠，始終低頭看著手中的手機。

    “你是在等人嗎？”女孩沒有退縮，“我可以扶你去里面等……”說著，她便要上前。

    謝承禮下意識地避開她的手，卻在抬眸的瞬間，看見不遠(yuǎn)處站著的纖細(xì)身影。

    他的身軀一僵，目光怔怔地看著尤枝。

    女孩們察覺到他的異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清尤枝后又看了看眼前這個格外英俊的男人，眼中的光逐漸暗淡，垂下眼簾飛快地走遠(yuǎn)了。

    尤枝看著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沒有要她扶?！敝x承禮幾乎立刻說。

    尤枝怔了下，終于看向他：“你怎么在這里？”

    謝承禮頓了頓，手中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自動熄滅。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等著她的消息，可是什么都沒有，他給她發(fā)的消息，沒有回復(fù)，給她去電，也無人接聽。

    他怕她后悔和他在一起，怕她看見裴然后心軟，所以只有在這里，才能勉強得到一絲安慰。

    “我給你去電你沒有接聽，”謝承禮說，“以為你出了什么事?！?/br>
    尤枝微愣，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看見幾通未接來電：“我把手機靜音了。”

    謝承禮低應(yīng)一聲。

    二人一時之間都沒再開口。

    好一會兒，尤枝想到謝承禮的身體，遲疑了下：“你要不要先上去休息一會兒，等人來接你？”

    謝承禮的眸光深處涌起一道細(xì)微的光亮，點了點頭，站起身的瞬間，身子猛地傾斜了下。

    尤枝忙上前扶住了他，停頓了幾秒鐘，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頭，撐著他緩慢地走進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