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劣真心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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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總算開門了!我他媽還以為人不在家。” “這鬼地方可真難找?!?/br> 站在門口的一共是五個人,個個長相不善。被簇擁在中間的男人嘴里咬著一根煙,看見陶心樂咧著嘴,很虛偽地跟他打招呼:“昨天怎么走這么早?都沒有跟我打聲招呼?!?/br> 陶心樂的家并不大,所謂的客廳只能容納幾張桌椅。陶心樂關好門,轉過身發(fā)現(xiàn)齊勇成已經自然地坐在了沙發(fā)上。 “感覺是比你原來住的地方要好。不過也太熱了,怎么連個電扇都沒有?”齊勇成仍然在笑,卻只讓人覺得猙獰,“昨天說有事?有什么事?你們學生現(xiàn)在不都放暑假了?” 沙發(fā)是舊的,齊勇成坐下去像是整個人都陷在了里面。煙灰隨著嘴唇開合掉落下來,陶心樂看著他額頭上的疤,小聲開口:“有什么事嗎?” 陶心樂沒有回答他,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是很明顯的抗拒。離沙發(fā)不遠處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有一個玻璃杯,昨晚陶心樂還拿它來喝過水。 耳畔突然傳來一陣銳利的風聲,陶心樂瞳孔一縮,險險偏開頭。玻璃杯砸到臉頰,掉到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齊哥在跟你說話呢!你這什么態(tài)度!” 那個紋著紋身的男生上來一腳踹上了陶心樂的膝蓋,陶心樂身形一歪,和玻璃杯一樣摔在了地板上。 人的本能反應令陶心樂在跪倒前下意識撐了下地板,周圍玻璃杯的碎片毫不費力地扎進了掌心。皮膚被刺開的瞬間似乎都有了聲音,陶心樂疼得臉一白,鮮血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老三?!饼R勇成開口喊了一聲,后者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齊勇成瞇著眼看那張紙,香煙騰起的煙霧使他更像一只丑陋陰毒的怪物:“這個月你還了三萬,還欠我658萬。不過最近我手頭有點緊張,我現(xiàn)在想讓你多還一點給我。” 半年前齊勇成被判了刑,原本陶心樂以為自己終于能擺脫這種黑暗的生活。然而幾個月后齊勇成就被放了出來,看起來是比以前收斂了一點,可那偏偏只是表面。 劇烈的疼痛令陶心樂眼前一陣一陣黑,他努力讓自己忽略疼痛,皺著眉輕聲回答:“……我沒錢?!?/br> 他以為自己回答得很鎮(zhèn)定很清晰,但聽在面前那群人耳里聲音細若蚊蚋。一支煙燃盡,齊勇成把煙頭摁滅在沙發(fā)扶手上,轉頭問身邊的人:“你聽清他在說什么嗎?” “沒聽清齊哥?!?/br> “我也沒有?!?/br> “齊哥他好像在說自己沒錢?!?/br> 齊勇成覺得好笑,沒忍住踢了他一腳:“每個人都說自己沒錢,難道我是菩薩?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老三彎腰給齊勇成重新點了煙,猩紅的煙頭再次亮了起來。齊勇成眉間的戾氣一閃而過,老三仿佛讀懂了齊勇成的臉色,直起腰笑嘻嘻地說道:“齊哥,你不是說你感覺他三萬塊錢還得很輕松嗎?所以他肯定還有錢,不肯還我們而已。” 拳頭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傳遞痛楚的神經似乎跟著中斷了一下,陶心樂被揪著衣領拎起來丟在了不遠處的桌子上。他先是聽到桌腳移動發(fā)出的刺耳聲響,然后才感受到擴散到全身的疼痛。 手掌的鮮血是止住了,又好像沒有。臉頰、胸口、肚子、膝蓋,陶心樂不知道哪里更疼,痛得蜷縮起來。 視線里有很多張臉,濃重的血腥味,還有青黑色的紋身。時間變得漫長,這場單方面的毆打不知道什么時候終于停了下來。 齊勇成走過來,抓著男生的頭發(fā)把人拖到了自己面前。陶心樂呼吸濁重,齒間全是令人作嘔的鐵銹味。 “你們這種讀過書的應該都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饼R勇成額頭上的疤跟他的五官擠在了一起,兇相畢露,“所以錢呢?” 意識朦朦朧朧,陶心樂竭力睜開眼。齊勇成嘴里的香煙只剩下短短一截,他遲鈍地分辨出了時間。 借條上的名字是陶心樂,手印也是陶心樂的手印。擺脫只是虛無縹緲的夢境,不對,夢境里陶心樂也無法擺脫這群人。 “齊……齊哥……”陶心樂囁嚅著嘴唇,每一個字都是鈍鈍的疼,“我……我現(xiàn)在,真的沒錢?!?/br> “……下,下個月,我多還一點……” 好在陶心樂在齊勇成這里還算有點信譽,齊勇成看著面前這個奄奄一息的小男生,好一會兒才丟開手。 “行,下個月老時間,地點會發(fā)你手機上?!?/br> 陶心樂像丟垃圾一樣被丟回了地板,耳邊響起雜亂的腳步聲。鐵門被打開,樓道里的風吹進來驅散了客廳里的一點燥熱。蜷曲在地板上的男生身形單薄,好像被人一折就能折斷。 嘈雜的聲音逐漸遠去,陶心樂費勁地轉了下脖子,只看見摁滅在沙發(fā)扶手上的那只煙頭。 “挺嚴重的,尤其是手。陳醫(yī)生,你待會看看他的后背,腹部那里也有碎玻璃?!?/br> “好的,我看見了?!?/br> 急診室里有兩個專門處理外傷的醫(yī)生,坐在電腦前的醫(yī)生寫著病歷,沒忍住說道:“同學,如果有什么困難可以跟我們說,或者我們可以幫你聯(lián)系學校的老師?!?/br> 醫(yī)生自然可以看出來陶心樂身上的傷是怎么形成的,但病人一直堅持自己是摔倒導致的外傷。陳醫(yī)生處理完陶心樂血rou模糊的兩只手,去拿一旁的紗布:“傷口不要沾水……” 陳醫(yī)生是后來才到的,不清楚狀況,他轉頭看了眼空蕩蕩的科室:“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陶心樂側躺在護理床上,意識還算清醒。他很輕地應了一聲,去回答醫(yī)生的話。 護士敲了兩下門從門外走了進來,再一次看到陶心樂滿是淤青的小臉,護士也禁不住一陣心疼。 鑷子夾了沾了藥的棉花,她注意到陶心樂明顯瑟縮了一下,溫柔地說道:“你不要動,我輕一點?!?/br> 涂在臉上的藥水是很清涼的味道,幾個醫(yī)生花了半個多小時處理好這個病人。處理傷口的時候是沒有打麻藥的,不過后來陶心樂已經對疼痛麻木了。 中途護士為了轉移病人的注意力,還夸了陶心樂:“我還以為你很怕疼,如果你很疼的話可以喊出來。不要忍著,說出來會好一點?!?/br> 然而直到最后離開醫(yī)院,陶心樂也沒有再說什么話。醫(yī)生好好囑托了一番,讓他三天后來醫(yī)院換藥才允許陶心樂離開。 好在身上的傷都是外傷,年輕人的恢復能力都比較強。陶心樂戴著口罩回了小區(qū),膝蓋上的傷不是很嚴重,陶心樂走得很慢,拿出鑰匙打開了家里的門。 客廳里一片狼藉,陶心樂把掛在手腕上的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腹部上的傷是在后腰處,當時應該是陶心樂無意識躲了一下,忽略了滿是碎玻璃的地面。 塑料袋里是消炎藥和各種藥膏,陶心樂望著眼前熟悉卻感到陌生的環(huán)境,磨蹭著開始收拾客廳。 地板上的碎玻璃要掃干凈,沙發(fā)上的煙頭要丟掉。淺綠色的沙發(fā)被煙頭燙出了一個洞,黑漆漆的,仿佛是一個印記。 做這些事時不時會碰到身上的傷,況且陶心樂兩只手都包著紗布,原本簡單的家務變得無比困難。等收拾完客廳陶心樂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臉色慘白,艱難地回到了臥室。 自己這個狀態(tài)晚上肯定是不能直播了,陶心樂給小墨發(fā)微信,順便登陸主播賬號發(fā)了請假動態(tài)。 天氣炎熱,傷口包著紗布沒一會兒就開始發(fā)癢。陶心樂把空調溫度調低了一點,希望這個不太好用的空調能稍微有點作用。 臥室里窗門緊閉,他塌下緊繃的肩膀,放松地躺在了床上。 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疼痛,后腰上的傷口讓陶心樂只能側躺著睡。 很久以后安靜的臥室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嗚咽聲低低的,像是無助的小動物。 眼淚流了滿臉,陶心樂抿著唇一直哭。他痛得渾身發(fā)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擦臉上的眼淚,一不小心還碰到了臉側的淤青。 他委屈地哽咽了一聲,眼淚流得更兇了。 嬌氣死了,陶心樂,你怎么連這點疼都忍不住。 第10章 “不要多管閑事。” 放在床邊的手機亮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秦在枝。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幾乎是在手機開始振動的那瞬間陶心樂就醒了過來。他一直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身上哪哪都疼,睡意都是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 陶心樂動作笨拙地劃開了接聽鍵,即使沒有開免提秦在枝的聲音也十分清晰。 “陶心樂!你不在家嗎!我剛剛上樓敲門沒人應,這都七點多了你晚上八點不是要直播嗎?” 陶心樂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手機那頭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秦在枝沒聽到回應繼續(xù)說道:“我剛才去了一趟超市,今天水果打折!我一不小心買多了,你上來拿一點回去吃?!?/br> “陶心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在聽。”陶心樂回答得非常小聲,含含糊糊的。秦在枝一聽他那嗓音就明白過來:“你在睡覺?” “嗯?!?/br> “這都幾點了還在睡覺……”秦在枝沒好氣地笑,“晚飯呢?不會也忘記吃了吧!” 陶心樂誠實回道:“忘記了?!?/br> “好吧好吧你應該還沒起床吧,我現(xiàn)在下樓你來給我開門。” 秦在枝并沒有給陶心樂拒絕的機會,拿著一袋水果風風火火地走了下來。陶心樂慢吞吞地爬起來,趿拉著拖鞋開了門。 “樓道里蚊子也太多……”秦在枝不滿地抬起頭,看到陶心樂那張臉猛地愣住了,“你……你怎么回事?!” 嘴邊有一小塊青紫色的淤青,導致陶心樂一開口說話就會覺得疼。他側過身示意秦在枝進門,不清不楚地說道:“……就這樣?!?/br> 秦在枝怔怔地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跟著走了進來。客廳里看不出任何異樣,秦在枝并不會注意到桌子上少了一個普通的玻璃杯。 兩人認識的時間不算久,默契地不會過問對方的隱私。愿意說就聽,不愿意說就揣著明白裝糊涂。 就像陶心樂當主播賣照片也是他自己跟秦在枝坦白的,秦在枝知道他缺錢,住在這里的哪有不缺錢的。 陶心樂的手不方便接水果,他指了指桌子,示意秦在枝把水果放這里。 “姐,你買了什么?正好我肚子餓了?!?/br> 陶心樂不敢張開嘴,話說得模糊,像是在卷著舌頭說話。秦在枝擰著眉仔仔細細看了陶心樂好長時間,關心地問他:“有沒有去過醫(yī)院?” “去過了。” “醫(yī)生怎么說?” “不嚴重的,他讓我好好休息幾天?!?/br> 秦在枝去掏褲袋,從褲袋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塞進嘴里。陶心樂瞧著她煩躁的神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算笑的笑容。 “沒吃晚飯是不是?想吃什么我給你去買?!鼻卦谥Π炎炖锏谋『商且У酶锣皂懀Z氣硬邦邦的,“多大的人了還學別人打架,就你那個身板別人踹你一腳你就起不來了。” 陶心樂抿著嘴笑,秦在枝一直把陶心樂當?shù)艿芸?,如今望著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又生氣又無奈。 “給你買點粥或者面條吧,容易嚼?!鼻卦谥Ψ路鹣氲搅耸裁?,看著陶心樂嘀咕地抱怨,“你那么嬌氣,看你說話都覺得你很疼?!?/br> 臨近開播的時間,傅紹南才看見主播更新的那條主頁動態(tài)。 心心:停播一周。 沒有寫原因,傅紹南看了幾秒鐘,想到陶心樂是大學生,有可能剛放暑假和同學們出去玩了。 傅紹南沒有覺察出異樣,只是本來安排充分的時間突然空閑了下來。適逢助理打來電話,空閑的時間重新被補上,傅紹南關閉直播間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了。 傅家經營著z市最大的保險公司,業(yè)務范圍雖然不像李家能做到國外,但這么多年傅中林也替傅紹南制造出了牢固的關系網。 專人電梯直達68樓,乘坐時能俯瞰到整個商圈的風景。傅紹南無端端地想起前一天晚上陶心樂說這里的商圈建筑物很好看,因此今天特意多看了幾眼。 ——沉靜的海面承托著長長的跨海大橋,近處的街區(qū)集娛樂和零售為一體。白色的線性體塊和雕塑造型體塊形成鮮明對比,記得當初建造這個商圈還秉承著年輕化、促進消費這樣的理念。 后來就變成了富人們打發(fā)時間的游玩地點。 傅紹南沉默地收回目光,覺得自己那時候一點都沒有說錯,陶心樂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臨近下班助理拿來一份需要保險理賠的保單,說負責這份保單的經理懷疑是倒簽保單。傅紹南拿過保單看了眼金額,一千多萬,不算特別小的數(shù)額。 傅紹南大致了解完事情經過,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他起身離開公司,黑色轎車駛出停車場前往了機場。 機場出口處站著不少人,傅紹南沒等多久就看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