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蛛 第11節(jié)
剩下的人也陸續(xù)離開宴會廳。 高山寒歉意地看了他們一眼,跟著大部隊離開了。 最后剩下的只有唐柏若和周然。 “你會留下,對嗎?”解憶看著唐柏若。 “我不想落單?!碧瓢厝粽f,“抱歉?!?/br> 她也離開了。 獨自一人呆在上鎖的房間,是一種落單。與大多數(shù)人做出相反的選擇,是另一種形式上的落單。 解憶在心中刷新了對母親的認知。 原來,在她眼中一直落單的母親,也曾懼怕過在大多數(shù)人中逆行。 最終留在宴會廳里的,除了原野和解憶外,只剩下佝僂著背的周然。 “看我做什么?”周然開口,“不歡迎我?” “不是……以為你會和他們一起走?!苯鈶浾f。 “我覺得還是和警校生在一起安全些?!敝苋徽f。 原野想從褲兜里掏出什么,但手剛伸進兜里就動作一頓,緊皺的眉心里透出一絲焦躁。 “東西都被搜走了?!苯鈶浾f。 “……是我自己忘記了?!?/br> 原野想起被他遺落在客廳茶幾上的煙和火機,進而想到今夜會因為聯(lián)系不上他而一夜苦苦等候的母親。 “……對不起?!?/br> 解憶看著他陰郁的臉色,試探地說出了道歉。 “為什么道歉?”原野朝她看來,似乎并不理解。 “是我把你牽扯到這場麻煩里?!苯鈶浾f。 “考警校那天起,我就準備好了接手麻煩?!痹罢f。 周然打量著二人。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他頗有興趣道。 “你似乎從頭到尾都不緊張,也沒感到害怕。為什么?”解憶將問題重新扔回給周然。 她信任原野,但不代表她會信任其他人。 “我為什么要害怕?”周然咧嘴笑了,“我不像你們,你們都有體面的工作,有愛你們的家人。我大學畢業(yè)以后就沒出過家門,親戚們總是嘲笑我啃老,我爸媽也嫌我丟臉,說不定我被綁架到這里,他們還會感謝那個綁架我的人呢?!?/br> 說這些的時候,周然神情坦然,絲毫沒有羞愧。 如果周然能夠挺直那始終佝僂的背,說不定他比原野還高上一些,但他和他胸前的藍染一樣,一直蜷縮著。 “動漫和游戲好玩是好玩,但我已經(jīng)差不多玩膩了。能卷到這樣的事件里,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求之不得。只有動漫里的主角才能有這待遇?!遍L長的劉海難掩周然眼中的興奮,“只要跟著你們,我就算不是個主角,也得是個主角團成員吧?” 雖然高山遙已經(jīng)夠狂了,但解憶覺得,真正的狂人在這里。 她很難用常人的思維去和周然達成共識。 比方說,他明明有健全的身體,卻縱容自己將寶貴的生命浪費在一間狹窄的臥室里,整日與電腦光為伴。 出于一種難言的憤怒,解憶故意無視了周然的話。 原野打破了緘默。 “我想去另外一邊看看,安全起見,你們兩個和我一起?!?/br> 解憶毫不猶豫跟著原野走出宴會廳,周然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快,放慢了腳步綴在兩人背后。 長長的甬道里寂靜無聲,一高一低兩個身影并肩錯落在玻璃墻上。 “目前為止,你都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原野問。 “我嗎?”解憶抬起頭來。 “我相信你發(fā)現(xiàn)的比你說出的更多?!痹罢f,“你保持沉默,是因為你也在懷疑我嗎?” 腳步聲靜靜地回蕩在走廊里,玻璃墻里無邊的黑暗注視著沉默的二人。 “我只是習慣了獨自思考?!苯鈶浾f,“因為以前沒有人會問我在想什么。” 解憶理了理腦海中的思路,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對原野和盤托出。 “如果這里真的是水中維納斯酒店,那我們已經(jīng)不在江都了?!?/br> “水中維納斯酒店,位于海南南邊的一座離島上。2000年,因投資方資金斷裂,水中維納斯還未開業(yè)便已荒廢。我們醒來的地方,明顯是酒店的倉庫。貨架上積滿灰塵,罐頭上卻干干凈凈,我看了生產(chǎn)日期,最近的罐頭,甚至是在半年前生產(chǎn)出來的。” “灰塵,是判斷時間的重要物證。”解憶說,“罐頭、地毯、合影……是幕后之人特意為我們準備的?!?/br> “我不是在懷疑你,只是單純地感到好奇,希望你不要因此受到冒犯——”原野說,“一家還未開業(yè)就已歇業(yè)的酒店,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說我是從未來回來的,你會相信嗎?” 原野對上了解憶的目光。 他看不透那雙風平浪靜的眸子背后究竟是真是假,被綁架到這里后,她臉上從未露出過恐懼。 考慮到她的年齡,她的鎮(zhèn)定顯得太過引人注目。 在他遲疑的片刻,解憶已經(jīng)說道: “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 雖然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解憶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但原野還是松了一口氣,說:“既然開過了玩笑,那就認真說說?!?/br> “我說過,我預(yù)先知道了這起綁架殺人案的發(fā)生,自然就會去做相關(guān)的調(diào)查。只不過,比起全部的真相,我的調(diào)查不過是冰山一角?!?/br> 昏暗的員工休息室漸漸被他們拋在腦后,緊接著是宗相宜提到過的桑拿室、無障礙衛(wèi)生間、娛樂室和健身房。 每扇門上,都鐫刻著一個小小的金色獨臂維納斯標志。 一個個維納斯目送著解憶他們繼續(xù)前行。 “這起綁架案,一定跟當年的4班有關(guān)?!痹罢f,“他們看見那張合影,更多的是恐懼。你知道當年的4班發(fā)生過什么嗎?” 解憶搖了搖頭:“恐怕只有4班的人才會清楚答案?!?/br> 原野的目光投向落在后邊的周然。 “你不是想當主角嗎?如果你能幫助我們解開謎題,豈不是最亮眼的主角?” 周然摸了摸后腦勺:“我也不是想當主角……我只是想和主角一起體驗非日常的生活而已。” “別轉(zhuǎn)移話題。” “不是我不想幫你,是你真的問錯人了?!敝苋宦柫寺柤?,“我在4班除了上課就是睡覺,他們那些風云人物的生活,我真插不進去?!?/br> “風云人物?” 周然點了點頭:“高山遙是我們學校唯一的首都人,聽說家里是做什么大生意的,每個月零花錢都是好幾萬,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兒被家里發(fā)配到三川縣來。陳皮和馮小米是他忠實的跟班,光是高山遙手指縫里漏出來的就夠他們?yōu)t灑了?!?/br> “至于唐柏若和宗相宜……嚴格說來,宗相宜應(yīng)該不算,但宗相宜肯定想加入他們?!敝苋荒樕祥W過一抹嘲諷,“唐柏若么,就是單方面被高山遙sao擾了。總之,他們的學生生活豐富多彩,不是忙著讀書學習,就是忙著打架生非。反正沒我的事,我是真不清楚他們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br> “一點耳聞都沒有?”原野懷疑地問。 “沒有?!敝苋粩蒯斀罔F道。 解憶和原野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明白,周然在說謊。 當年在4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所以那張合影才會被掛在宴會廳里。 只是,所有人都對此秘而不宣。 餐廳和圖書室也走過了,三人終于來到了休閑廳門前,再往前,就是高山遙等人休息的豪華套房了。 “這里沙發(fā)足夠,空間也不是很大,發(fā)生什么也來得及反應(yīng)。今晚我們就在這里休息?!痹罢f。 解憶跟著他走進休閑廳。 休閑廳的燈光比起宴會廳要溫和得多,黝黑的玻璃墻隔絕了視線。周然挑了一張角落的長沙發(fā),將自己的身體一把拋了進去。 原野鎖上休閑廳的門,謹慎地檢查了一遍房間后,選擇了中心的一張雙人沙發(fā)坐下。他習慣性地又去摸兜,當然,什么也沒摸到。 解憶坐在一張靠近玻璃墻的單人休閑椅上,目睹了原野的行為。 “往好的方面想,你能借此機會戒煙了。”她說。 原野嘆了口氣,身體后仰,靠在沙發(fā)上,仰望著明亮的燈光。 “……我倒更希望能在我戒煙前,就能順利逃脫獲救?!?/br> 鬼使神差的,原野忽然脫口而出: “你從未來看到的,我們會在多久后獲救?” 解憶沉默了片刻。 “七天?!?/br> “倉庫里的罐頭夠我們生活七天了。”原野說。 只有一人能夠生還的未來太過殘酷沉重,解憶沉默不語。更何況,對現(xiàn)在來說,是還未發(fā)生,也有可能不會發(fā)生的未來。 “我來之前,也做過一些調(diào)查?!痹袄^續(xù)說道,“盛世嘉豪大酒店是高氏集團的產(chǎn)業(yè),高山寒和高山遙都在其中占有股份,如今,高氏集團的董事長有意將領(lǐng)導(dǎo)位置傳給長子高山寒,所以高山寒在公司中所占股份遠遠勝于高山遙。” “在盛世嘉豪大酒店的頂樓,有一個專供高家人和貴賓使用的停機場。就目前的線索來看,如果我們身在海南南邊的離島上,那么只可能是高家兩兄弟中的其中一個,或者兩個,利用直升機將我們轉(zhuǎn)移到這里來。參加同學會的其他人,一個退休的宿管人員,一個還在勤工儉學的大學生,一個靠蹭富二代在網(wǎng)絡(luò)上賺取點擊的網(wǎng)民,一個給當?shù)卮罄行捃噮s和他老婆廝混的混混,一個私企上行政班的普通白領(lǐng),還有一個家里蹲——這些人都沒有悄無聲息轉(zhuǎn)移我們的能力?!?/br> 周然不知什么時候坐了起來,聽到這里,他嘟囔道: “家里蹲又怎么了……我又沒給社會添麻煩?!?/br> 原野無視他的抱怨,說道: “你還記得高山寒來時,說的是什么嗎?” “記得?!苯鈶浾f,“他說,正好路過來看看?!?/br> “沒錯,‘路過’——”原野說,“是從什么地方路過?我們至今不得而知。他和高山遙的感情,似乎也沒有路過時特意來打招呼的必要?!?/br>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坐輪椅的?”解憶敏銳地提出問題關(guān)鍵所在。 原野用贊賞的目光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