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蛛 第28節(jié)
因為母親認(rèn)為她應(yīng)該受到懲罰。 或許,成為水中維納斯唯一的生還者, 對她來說反而是個詛咒。 每一次閉上眼睛,釘在周然臉上的吶喊面具和母親沉默憂郁的面龐就會在解憶腦海中交替浮現(xiàn)。 最后,她干脆放棄睡覺的打算, 灰心喪氣地坐在雙人沙發(fā)上, 呆望著玻璃墻外無盡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 原野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睡意朦朧的聲音:“解憶?” “我吵醒你了?”解憶說, “還沒到六點(diǎn)?!?/br> “不, 我自己醒的?!?/br> 原野從沙發(fā)上坐了起來, 揉了揉眼睛,迅速回復(fù)了清醒。 “你一晚沒睡?” “睡不著。” “……因為周然的事?” 原野先入為主的聯(lián)想到了昨天發(fā)現(xiàn)的尸體。 那樣具有沖擊性的畫面,別說是他這個見過各種血腥圖片的警校生了, 就連剛?cè)肼毜男率中叹紩械椒次笎盒? 更別說是生活中的普通人。 “有一點(diǎn)?!?/br> 原野起身走到休閑廳角落,拿起插著電的熱水壺,倒了一杯溫?zé)岬拈_水。 他端著水走了回來, 好心道:“喝一點(diǎn)熱水吧?!?/br> 解憶接過水杯,抿了一口。 原野在她身旁坐下, 兩人之間的空隙還能再坐一人, 但原野自身的存在感, 已經(jīng)讓鮮少和異性近距離接觸的解憶僵直了后背。 “現(xiàn)在發(fā)生的命案, 你怎么想?”原野問。 “……很可疑?!?/br> 解憶昨晚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整理腦中的線索,想得越多,就越覺得迷惑不解。 “我假設(shè)過,如果我是兇手——”解憶說,“我需要將一個健全的成年男子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殺害,并且將他搬運(yùn)到泳池里藏好。轉(zhuǎn)移尸體的過程中,也不能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我想不到……要如何實現(xiàn)這個計劃。” 原野神色凝重,右手下意識伸進(jìn)褲兜,想起香煙不在身上后,又放回了腿上,指尖一下一下敲擊著大腿。 沉吟半晌后,他接著解憶的話說道。 “水中維納斯的套房區(qū)域住著七個人。在約定的早餐時間,隨時都有人可能從套房中走出,撞見兇手的行兇。要想不被人發(fā)現(xiàn),只有兩種可能。一,兇手有在極短時間內(nèi)殺人藏尸的能力;二,兇手有不為人知的手段,可以準(zhǔn)確掌握其他人的行蹤?!?/br> “監(jiān)控攝像!”解憶脫口而出。 一種奇妙的電流忽然同時穿透了兩人。 他們彼此注視,目睹了對方眼神中的激蕩。 監(jiān)控室或許不好找,但如果有人監(jiān)控著這水中維納斯,那就一定能夠找到攝像頭! 如果九間套房里安裝了監(jiān)控攝像,那么兇手沒道理不在其他地方也安裝監(jiān)控——比如休閑廳! “關(guān)燈!”解憶叫道。 話音剛落,原野已經(jīng)關(guān)掉了休閑室的燈。 漆黑一片的視野中,解憶難以辨物。突然,有人靠近了她,牽住她的手。 “別怕?!?/br> 那只寬厚大手上的溫度和厚繭讓解憶感到一陣安心。 等雙眼稍微適應(yīng)黑暗的環(huán)境后,原野用手電筒緩緩掃過漆黑的休閑廳。 光束一寸一寸地移動。 休閑廳里落針可聞。 解憶屏息凝神,目不轉(zhuǎn)睛地跟著手電筒的光束檢視著每一處細(xì)小的地方。 忽然,她的心猛地一沉,用力抓住原野的手臂。 光束的位置停在天花板的煙霧探測器上。 他也看見了。 那微弱的反光。 解憶剛剛上前一步,原野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詫異地回過頭,對上原野幽深的眸光。 “你信我嗎?”他問。 “信?!彼敛华q豫。 “那就什么也別做,也別說?!?/br> …… 眾人聚集在餐廳吃早餐的時候,解憶顯得心不在焉。 等她回過神來,勺子里的番茄塊都落到了碗外。 她剛要拿餐桌上的紙巾,原野就將紙巾盒推了過來。她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接過紙巾擦拭面前的污漬。 餐桌上寂靜無聲,眾人似乎默契地遺忘了昨日發(fā)現(xiàn)的尸體。 恐懼被掩蓋,但并未消失。 只是通過其他方式傳達(dá)出來。 比如壓抑的氣氛,無聲的空間,馮小米蒼白的面孔,陳皮在餐桌下不斷抖動的雙腿,高山遙在碗中煩躁地舀來舀去的勺子,以及九個人彼此暗中打量的眼神。 誰都沒有開口質(zhì)疑,但懷疑已經(jīng)在九個座位間蔓延。 “馮小米,你抖什么抖?是不是生病了?”牟老師一臉狐疑。 馮小米就坐在解憶對面,他的臉色十分難看,鼻尖上甚至還有虛汗。 “昨晚沒休息好……過會就好了?!瘪T小米看上去不太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真的嗎?”宗相宜皺著眉頭,“你的臉色真的很差?!?/br> “我說了沒問題!”馮小米忽然暴躁,眼神兇狠地瞪向宗相宜。 宗相宜嚇了一跳,嫌惡又無語地說:“……神經(jīng)病。” “那個對講機(jī)在誰那里?。俊蹦怖蠋熣f,“我看馮小米的狀態(tài)不是很對,我們再催催海警吧。那個周……” 似乎想到了周然慘烈的死狀,牟老師臉上閃過一絲畏懼,吞下了周然的名字。 “……他的事情,我們還沒跟海警說。說不定知道了,他們曉得事情嚴(yán)重,就會馬上出警了——” “不是沒可能?!备呱竭b果斷扔下了那碗寡淡的番茄玉米湯,“對講機(jī)在誰那里?再聯(lián)系海警試試?!?/br> “在我這里?!弊谙嘁苏f。 在高山遙的示意下,宗相宜拿出了小心保管,隨身攜帶的對講機(jī)。 這里會使用對講機(jī)的只有原野一人,原野接過對講機(jī)后,再次嘗試上次的頻道。 眾人懷抱著期待,圍繞在原野身旁。 宗相宜神色不安,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高山遙翹著的腿交換了重心;馮小米的冷顫也減弱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原野手中的對講機(jī)。所有人的目光焦點(diǎn),都在對講機(jī)身上。 頻道不斷變換,回應(yīng)只有一個。 滋……滋…… 反復(fù)嘗試多次,上次的頻道依然傳回?zé)o盡的忙音。 “唉。” 牟老師離開椅背的上身又靠了回去,他放棄了希望,嘆了口氣。 “上次海警不是說受什么寒潮影響嗎?”陳皮說,“應(yīng)該是這個原因,信號變差了吧。” “幸好上次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海警了,”宗相宜自我安慰道,“等風(fēng)浪平息,海警一定會來救我們出去的。” “那還得多長時間?”高山遙皺著眉說,“周然的尸體放哪兒去了?不會臭吧?” “在泳池更衣室里?!痹罢f。 高山遙等幾人露出惡心的表情,但他們也想不出放在什么地方會更好。 “你不是警校生嗎?有沒有找到殺害周然的兇手?”高山遙看向沉默不語的原野。 原野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你也知道我只是警校生,不是金牌刑警?” “真是廢物?!?/br> 高山遙話音未落,高山寒放下了湯勺,嚴(yán)肅道: “小遙——” “你們覺得,兇手還會繼續(xù)殺人嗎?” 宗相宜面帶遲疑的一句話,讓剛剛才有了聲音的餐桌為之一靜。 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是唐柏若,她依然自顧自地安靜吃著自己的份例。 “我們可以往好的方向想,如果兇手是要為解揚(yáng)報仇,那么沒有做虧心事的人是不用害怕的?!蹦怖蠋煱参康?,“我們又沒對解揚(yáng)做什么,要害怕也輪不到我們?!?/br> “你什么意思?”高山遙聽出了言外之意,沉下臉。 “放心吧,高哥。我可不是弱雞一樣的周然。想殺我們,沒那么容易?!标惼だ湫χ?,臉上并無畏懼。t恤下的肌rou線條適時鼓起,證明他有說這話的底氣。 “你小子?!备呱竭b揚(yáng)唇笑道,“走,打一場臺球?” “走啊?!标惼ばχ酒鹕?。 “吃完飯后,是我們一組清理走廊?!苯鈶浾酒鹕韥?,打斷二人對話。 高山遙詫異地看了解憶一眼,表情好像在說“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解憶用平靜的目光和他對視,右手握住湯碗旁邊的餐叉。 高山遙的視線隨著她的手落到餐叉上,眼皮一抖,似乎回憶起鎖骨上的疼痛。他惱怒又畏懼地瞪著解憶,想放幾句狠話,但最終輸給剛剛結(jié)痂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