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金律師，彭安呢？”

    “他在書房?！?/br>
    書房的門沒有上鎖。陸姩敲三下，把門敲開了一道縫，她推門進(jìn)去。

    彭安正在窗下，太陽把金屬輪椅照得發(fā)光：“陸小姐，你的私事辦完了嗎？”

    “不巧，還沒有，明天我再出去一趟。”面對他，她沒有猜疑，直來直去。

    “聽藍(lán)醫(yī)生說，陸小姐中的毒大約三天能緩解，不過個人體質(zhì)強(qiáng)弱不同，有些人身子不好，三天也解不了毒，所以再拖一天的說法也是有的。”彭安這樣說，表示愿意幫忙了。

    陸姩遞了一個禮盒過去。

    彭安愣了：“這是什么？”

    “賞你的。”

    “今天不是過節(jié)，也不是我的生日?！?/br>
    “我麻煩了你，表達(dá)謝意?！?/br>
    以前的陸姩可囂張了，從不會把謝意說得這般客氣。“我不是管監(jiān)婆子，我也不是獄警，不收受賄賂?！?/br>
    “你如果是他們，我還會把我的私事跟你講？收著吧，你沒了眼鏡就跟瞎子一樣，我給你挑了一條眼鏡鏈。哪天你又掉眼鏡了，至少不用蹲在地上找?！?/br>
    “你一下子對我這么好，我不習(xí)慣。”

    “我什么時候?qū)δ悴缓昧?？”陸姩瞥他一眼，“能得到我關(guān)心的人沒幾個，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你說的是?！迸戆颤c頭。

    陸姩：“對了，我走之后，你的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

    彭安：“皮外傷，結(jié)了痂以后就好?！?/br>
    陸姩：“心口那道傷呢？”

    彭安：“已經(jīng)好了?！?/br>
    陸姩：“真的好了？”

    彭安：“好了，好了?！?/br>
    陸姩目光向上，忽然見到書柜的某個書脊有古怪。她過去，抽出那本書。

    西洋書籍不稀奇，但這西洋女人露了個半身，薄紗遮不住曲線。里面一顆紅荔枝清晰可見。

    陸姩嘖嘖兩聲：“難怪到現(xiàn)在都不交女朋友，原來你喜歡西洋女人?！?/br>
    彭安抬頭見到她手里的書：“……”該死的陳展星。

    眼見她要翻開書。

    彭安：“那是陳展星的?！?/br>
    “你看看他，沉迷這種書的人能好到哪里去？滿腦子齷齪東西，你天天跟他混在一起，出息不出息？”

    彭安：“我沒看那本書?！?/br>
    “你以為我信你？”里面全是那兒童不宜的場面，陸姩要去打他，但想到他是個病秧子，于是把書打在了輪椅扶手上。

    彭安：“真的沒看?！?/br>
    “我問你，西洋女人好看還是東方女人好看？”她低下來逼問。

    彭安抬眼只見她眉若遠(yuǎn)山，眸色鮮亮，秀挺的鼻子，小巧的紅唇。柳枝的妝容不及陸姩自己的，但陸姩這般生動，再兇悍也神采飛揚的。

    “回答?！彼殖榱溯喴我挥洝?/br>
    彭安縮了縮肩膀：“你你你，你最好看?！?/br>
    第27章

    你要是給我打廣告，那就值了。

    直到二人喝茶。

    陸姩笑著。

    彭安低頭。

    金長明的目光在這對男女之間走了兩遍。非禮勿視。他笑著說：“彭先生，陸小姐，二位請喝茶?！?/br>
    “謝謝金律師。”除了在彭安面前，陸姩對其他人都是客客氣氣。她接過茶杯，嘗一口，不忘稱贊說，“濃淡相宜，金律師好手藝?！?/br>
    “陸小姐謬贊了。家父喜茶，我從小耳濡目染，學(xué)了老人家的皮毛。”金長明又把另一個茶杯推到彭安的面前，“彭先生，你請?！?/br>
    彭安只是點點頭，端起茶杯嘗一口。

    金長明察覺氣氛不對：“彭先生，陸小姐，我家中有事，先行告辭?！?/br>
    這邊剩下一男一女。

    陸姩又訓(xùn)話了：“金律師穩(wěn)重又不失風(fēng)雅，你偏偏和陳展星去夜總會。”

    “我只是去喝酒。”彭安強(qiáng)調(diào)，“不干別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再跟著陳展星，離墮落就不遠(yuǎn)了?！?/br>
    “我不會的?！?/br>
    “最好如此?！标憡ㄞD(zhuǎn)頭，朝彭安耳邊吹了一口氣，“你去夜總會，什么都不干？”

    “嗯……”彭安的脖子都僵了，他別了別頭。

    陸姩也奇怪，難道夜總會的女人不覺得逗一逗這個害羞男人很有趣嗎？“我進(jìn)去那么久，你一點都沒變。你這輩子不會孤獨終老吧？”

    孤獨終老又關(guān)她什么事？“陸小姐不擔(dān)心自己嗎？”

    “我擔(dān)心什么？我心里有人?！彼囊磺卸际菫榱四莻€人。

    “陸小姐，人要向前看?！?/br>
    陸姩卻說：“我不過是一具軀殼。”

    “困在過去不會快樂?！?/br>
    “因為你沒有能充實一輩子的回憶。”她這一次出來，也是因為她對紀(jì)上章的愛，因為904號是紀(jì)上章的戰(zhàn)友，因為這可能是紀(jì)上章的任務(wù)。

    她為他，奮不顧身。

    ＊

    半夜響起一道雷。彭安從床上起來，掀開簾子望窗外。

    還沒有雨。

    一大早是灰色的天，不像昨日的高朗。

    彭安提醒陸姩要帶傘。

    她應(yīng)了聲，將要走。

    他又見到一朵大大的黑云，喊住她：“陸小姐，我很久沒有出去走動，今天跟你走走?！?/br>
    陸姩問：“你不怕兇手等著殺人滅口？”

    “不要小看巡捕房。光天化日，他敢來，不就暴露了自己。依我看，這是個極其謹(jǐn)慎的兇手，才能屢屢作案不留線索。況且，我只是去路口的湯包店，不至于那么巧。”彭安穿了一件寬松的黑襯衫，頂上兩個紐扣松開了。

    當(dāng)然，不是他自己解開的。

    陸姩是看著他剛才一個抬手，紐扣自己鉆了出來。領(lǐng)口凹一個角度，他的白色皮膚上隱約可見一個疤。

    那是她刺的一刀。

    彭安發(fā)現(xiàn)陸姩眼睛的焦距，正了正衣領(lǐng)。

    陸姩輕聲問：“那傷疤是不是不會好了？”

    “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醫(yī)生說，皮膚的修復(fù)需要時間?！?/br>
    陸姩伸手。

    彭安擋住。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扯住他的領(lǐng)口。那一個傷疤映在眼前，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時她見到的“王”字縫針，現(xiàn)在剩下一條的褐色痕跡。如果傷疤是在小麥膚色的人身上，痕跡不明顯。

    彭安皮膚白，任何瑕疵都很醒目。

    陸姩松開他的衣服，替他扣上了第二個紐扣：“你不恨當(dāng)時給你留下疤痕的兇手嗎？”

    “情緒在需要的時候發(fā)泄出來才有利，無用的就自己收著。事已至此，無可奈何?！?/br>
    這又是一個覺得勾起她殘存的內(nèi)疚心的時刻：“你這一個傻子?！?/br>
    ＊

    陸姩推著彭安的輪椅，還沒走到湯包店，就被對面的兩人發(fā)現(xiàn)。

    其中一個大喊：“安安。”

    前一秒，陸姩沒聽清這是在叫誰，直到她發(fā)現(xiàn)彭安的不自然。

    走來的是一對中年男女，男人的眉毛有些像彭安。不對，應(yīng)該反過來說，是彭安的眉目有這個男人的影子。

    陸姩猜出來了，他們是彭氏夫婦——那一對深明大義的父母。

    金長明并沒有和彭氏夫婦說過彭安要坐輪椅。彭母十分詫異：“安安，你的腿……”

    彭安平平淡淡：“休養(yǎng)一段時間就好。”到底還是不愿父母擔(dān)心了。

    彭母這個時候才把注意力轉(zhuǎn)到陸姩。她又是驚訝，之前兒子連正眼都不看柳枝一眼，這時卻愿意讓她推輪椅。

    肯定是二人在養(yǎng)傷期間擦出火花。彭母激動地捉住了彭父的手。

    彭父反握住妻子：“柳枝，你沒事了吧？”

    陸姩禮貌地說：“謝謝關(guān)心，我沒事了。”

    彭氏夫婦聽出她聲音有變，但他們以為是她受傷所致。彭母問：“你們要去哪里？”

    彭安又是平淡：“隨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