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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軟花柔 第64節(jié)

    辛盈袖此番點破,便算是將這事攬到?了?自己頭上。

    若小?皇子當(dāng)真有何閃失,那些茍且度日?的御醫(yī)或許只是被罰個俸,落一聲平庸之名。

    她卻是要實?打?qū)?地承受帝后之怒。

    但醫(yī)者良心,辛盈袖并不?后悔。

    可她此刻將一片赤誠心意都撲在救人醫(yī)書上,便也錯過了?崔恪眼中一閃而過的悔痛之色。

    崔恪主掌刑獄司訟,向來見慣堂下罪犯的慟哭悔恨。

    卻不?知有一日?,他也會懷著一份不?敢道人的罪惡,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只能獨自受下滿腔摧剖心肝的痛意。

    仿佛是報應(yīng),亦或是罪有應(yīng)得。

    天亦不?憐。

    第36章 臨盆

    只有他們二人的書房被燭火籠入一片安靜, 可崔恪一向寡言,此景倒好似不足為?奇。

    辛盈袖眼眸撲閃,又抬頭問道:

    “母親要遞帖子入宮, 兩個孩子隨行,大?哥也會陪同。你呢,要不要將你的名字一并加上去?”

    崔夫人身為?謝韞的姨母,英國?公府亦位同謝韞的娘家。前日宮中才放出皇后懷喜的消息, 于情于理?, 崔家都應(yīng)當(dāng)親自入宮拜賀。

    崔恪干脆拒絕:“最近寺中積案甚多?, 我便不去了。”

    他眉間浮現(xiàn)?出一點冷漠的譏誚。

    當(dāng)年被崔夫人瞧不上眼?的孤女, 如今卻要她?帶著闔家人, 親自俯首跪拜于謝韞腳下,不知母親心中作何感想?

    時移世易, 想必這?等對著謝韞屈膝的日子不會太好受。

    他一向不耐煩這?些人情上的迎來送往, 辛盈袖并未多?想, 復(fù)又埋頭醫(yī)書中。

    卻聽崔恪柔了話音:“袖袖, 不要太過?cao勞, 盡力而為?便好?!?/br>
    燈火下的女子垂眸一笑, 這?一刻風(fēng)致倒似極了另一張面孔:“我們便是娘娘的娘家人, 我既為?親人又為?臣子,自然要盡心盡力的?!?/br>
    崔恪動了動唇, 似乎想說些什么?, 卻終究凝在沉沉目色中。

    令人難辨他此刻的情緒。

    良久,他只是如過?往的每一日一般,上前傾身吻了妻子的額面, 話音喃喃:

    “那也不必如此,袖袖, 你才?是最重要的?!?/br>
    背過?人后,崔恪對妻子其實有些依賴,每日都要辛盈袖親過?抱過?才?算,故而此刻辛盈袖受著他的吻,并未深思。

    只信手勾開自己腮邊碎發(fā),將手中札記又翻過?一頁,復(fù)又提筆在一旁做下眉注。

    .

    長?公主府。

    裴時行一連數(shù)日都在城外?審案,那日的半天休沐當(dāng)真是他特意趕回,方能同她?有片刻會面的時機(jī)。

    兩個人都不是矯情的性子,將所有話都一舉攤開說盡,倒是格外?痛快淋漓。

    二人黏在一處時卿卿我我,可當(dāng)真同裴時行分離數(shù)日,長?公主一個人也能將日子過?得舒坦適意。

    只她?竟也聽順了裴時行的話,就?此保留了習(xí)慣,如他所言,每日練習(xí)投壺。

    “聽雪,你再將那壺擺出來罷。”

    她?開始雖有抗拒,可裴時行所言的確不錯。

    只有自己的雙手足夠強(qiáng)硬有力,緊握刀兵的時候才?不會被割傷手。

    甚而有一日能去利用它們,如化于心。

    何況她?好像于習(xí)武一道也頗具天賦,這?才?短短幾日便極有準(zhǔn)頭。

    不說百發(fā)百中,十簇中個七八箭倒是不在話下。

    聽雪如她?所言,取來了那只斂口圓唇的鎏金銅壺,動作輕巧地將它置于庭中,離長?公主此刻站地約有六尺之距。

    “殿下,您還是多?少小心著些,這?過?不了幾日便是產(chǎn)期了?!?/br>
    腹中孩兒?自她?懷妊之始便十分乖巧,說了還有十幾日便是十幾日。

    長?公主信賴這?個乖巧的小人兒?,并不覺得它會在最后關(guān)頭坑阿娘一把?。

    “不過?動動手的事,哪里?就?這?么?嬌氣了,聽雪……”

    元承晚的話未道盡,卻倏然變了音調(diào)。

    庭中諸多?的女史和侍人隨著長?公主的話調(diào),俱都將目光落在她?銀泥繡金襦裙之下,漸漸漬濕的水痕。

    一瞬間于頭腦轟然中意識到眼?下的狀況。

    眾人連忙上去攙扶,另有提起裙裾飛奔出洞門的,扯開嗓子報信的,去尋宮中一早派來府中的嬤嬤的……

    氣象端肅的長?公主府難得有這?般人仰馬翻的亂象,庭院中人聲嘈嘈,各個廊疊落廊里?已是來往不停的侍人在做準(zhǔn)備。

    嘉樹古木幽靜如常,只檐頭枝頭的雀鳥俱都驚飛,約莫整個興慶坊都聽到了長?公主府傳出的喧聲:

    “殿下要生了!”

    可此刻身在城外?的裴大?人倒是對府中景象一無所知。

    他昨夜下半夜輪值,只晨間方得以?休憩一會兒?。

    眼?下目色沉沉地靠坐在太師椅中,一語未發(fā),單是周身氣勢,便叫對面受盡折磨的刺客愈發(fā)地萎靡下去。

    男人將手中翻閱殆盡的口供一拋,放松地仰靠回去,神色輕慢:

    “說說吧,你們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誰?”

    那刺客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裴時行的手上。

    這?狀若修羅的男人正閑適地以?指節(jié)輕叩,模樣自在。

    可刺客卻已然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口供中所述,他們俱是被領(lǐng)頭之人自五洲四海各處招徠,做的是暗市里?一趟頭的殺人買賣。

    且他們各自領(lǐng)到的任務(wù)還不盡相同。

    如眼?前這?人,他的任務(wù)是那尋到三個女子,而后將那三個女子身邊的護(hù)衛(wèi)斬殺。

    亦有人的任務(wù)是于喧闐鬧市中掀起亂潮,將盡可能多?的皇城衛(wèi)困在對岸。

    那領(lǐng)頭之人正是同長?公主有過?對視的男子,至今死不開口,官府卻又不能真叫他現(xiàn)?在就?死。

    便只能使了各種手段堪堪吊住條命,每日拷打糾問。

    裴時行就?更是殘忍,日日不合眼?地親自輪轉(zhuǎn),誓要將這?群差點兒?傷及元承晚的賊子榨盡最后一絲血rou。

    此刻再對上裴時行一雙漆黑含笑的眼?。

    見他玉面風(fēng)雅,唇畔笑意亦是溫文。

    可那遍身血污的囚犯幾乎是下意識地自脊骨間生出一股寒意。

    “我……真的不知道了……”

    裴時行仿佛不為?此人的慘狀所動:“哦?那你可知……”

    “大?人——”

    裴時行話音被人打斷,不悅地抬眸望去。

    卻是楊信難得不顧尊卑禮數(shù),徑自推開門便入到此間牢房中來。

    他湊到裴時行耳邊說了兩句什么?。

    身旁稟筆的主簿是自大?理?寺調(diào)過?來的,他垂眸凝神,卻只聽清最后一句,說的是“眼?下那長?隨仍在門外?等候”。

    卻見裴大?人面色無波,一動也不動。

    恍若未聞。

    楊信亦是詫異蹙眉,等了幾息,復(fù)又喚一聲“裴大?人”,隨即將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小吏終于聽清,竟是長?公主將要臨盆,府中人特地趕來報信!

    他暗暗覷目。

    這?些日子他也算知曉裴大?人的鐵血手腕了。

    這?裴大?人素日冷面肅定也就?罷了,如今連聽到家中妻子臨盆的消息,竟也能這?么?坐得住。

    當(dāng)真是三司長?官,這?等氣性便不是他能比的。

    這?一遍之后,裴時行僵住的面色終于有了變化。

    可他一開口,卻是比面上神色更僵硬的聲音:

    “楊左使,來扶本官一把??!?/br>
    這?位素來沉穩(wěn)的年輕御史此刻手顫如篩糠,正巍巍地扶在椅側(cè)把?手之上,卻使了好幾次力也撐不起來。

    原來他不是坐得住,竟是腿軟了。

    小吏全然不顧自己方才?所思,又轉(zhuǎn)而在心內(nèi)感嘆裴大?人同夫人鶼鰈情深,雖面上肅冷,可實則卻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

    當(dāng)真不愧是三司長?官!

    道清是趕了馬車來接裴時行的。

    裴時行四肢僵麻又虛軟,果真須得靠這?及時的馬車行過?一段。

    可待他漸漸恢復(fù)了氣力,便再不耐煩這?悠悠慢慢的速度,徑自飛馬,率先趕回長?公主府。

    府上多?了個皇帝。

    元承晚卻已是入了產(chǎn)房。

    他隨手將韁繩拋給門房,僵著面,身形如風(fēng)地大?步跨入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