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越看越覺得，有些眼熟？

    這次辦案時(shí)，江白硯是不是就曾說過，施黛給了他銀錢——

    不對不對。

    施黛后來解釋過，其實(shí)是紅包。

    那番話，是江白硯為她們解圍的說辭。

    柳如棠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專心往下看。

    “江公子，你的傷口還疼嗎？”

    施黛勉強(qiáng)緩下嘴里的苦味，指了指江白硯右臂。

    她記得這里，在魘境中被劃開過很長一條血口子。

    江白硯搖頭：“不疼了?！?/br>
    “江兄怎樣做到的？”

    在江南錦衣玉食活了十幾年，從沒受過今日這樣的傷，閻清歡疼得嘴唇發(fā)白：“這么能忍痛。”

    江白硯：“習(xí)慣就好。”

    他語氣淡漠，平靜得不像在提及自己的痛楚，雙目闃靜，叫人看不出情緒。

    不知為何，柳如棠總能從他眼底窺見冷意，讓她想起野獸蟄伏時(shí)的瞳仁。

    “習(xí)慣？”

    施黛趴在桌邊，側(cè)著腦袋看他。燭火輕晃，在她發(fā)絲間綴上一層朦朧薄光，輕盈柔軟：“再習(xí)慣，也是會(huì)疼的吧？”

    柳如棠邊看話本邊聽他們談話，聞言想了想。

    對于江白硯此人，她了解甚少。

    只知道他是剛加入鎮(zhèn)厄司不久的新人，在劍術(shù)一道頗有造詣，實(shí)力極強(qiáng)。

    聽幾個(gè)同僚說，江白硯仿佛沒有痛覺，同行捉妖時(shí)，無論身受多重的傷，絕不喊疼。

    而且他的劍意里，有很兇的殺氣。

    這樣的人，孤僻凌厲，獨(dú)來獨(dú)往，的確不可能隨口說疼。

    她正隨意胡思亂想，猝不及防，耳邊響起江白硯的聲音。

    江白硯道：“……嗯，有些?！?/br>
    語調(diào)很輕，尾音居然微微發(fā)軟。

    柳如棠：？

    “江公子以前是一個(gè)人，經(jīng)常受傷?！?/br>
    想起在魘境中所見的景象，施黛定神，少有地認(rèn)真：“如今我們成了捉妖小隊(duì)，大家一起降妖除魔，把傷口分?jǐn)?，就不?huì)那么疼了?！?/br>
    閻清歡咽下一口點(diǎn)心，大受感動(dòng)：“沒錯(cuò)，我們是一個(gè)小隊(duì)?！?/br>
    這不就是他向往已久的、俠義話本子里的同甘共苦嗎！

    他永遠(yuǎn)記得那句經(jīng)典臺詞。

    【人在，鎮(zhèn)厄司在，俠肝義膽在。】

    他的話本子，似乎成真了！

    腦子里蹦出某個(gè)不合時(shí)宜的念頭，柳如棠指尖輕顫，視線不自覺往下，掃過紙上一行文字。

    【她從不是樂意說疼的人，唯獨(dú)面對他，能展露內(nèi)心的軟肋。

    聽她道了聲疼，他心軟得不像話，一把擁她入懷：“傻瓜。以后你所有的苦，由我來承受?！薄?/br>
    再看章節(jié)標(biāo)題，無比端正醒目的幾個(gè)大字。

    《撒嬌的她：嬌聲軟語為哪般》。

    她的話本子，似乎也成真了。

    柳如棠：……

    柳如棠手一抖！

    第39章

    緊握話本的手微微顫抖。

    某種呼之欲出的預(yù)感直沖心口, 恍然間，柳如棠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不確定，再看看。

    在她斜對面, 江白硯倚靠在椅背上, 雙目半闔。

    他不笑時(shí), 嘴唇習(xí)慣性抿成平薄直線, 桃花眼浸出沉冷底色, 黑白分明。

    一張冶艷端麗的美人面, 可惜神情太冷, 如有霜雪沉淀。

    柳如棠想, 實(shí)在不像那個(gè)低聲說“有些疼”的人。

    她只看了一瞬，即將挪開視線, 卻見江白硯突然抬眼。

    這一眼沉郁清戾，似把開了鋒的刃。

    不止柳如棠，連昏昏欲睡的白九娘子都通體一震，四下搜尋冷意的來源。

    等柳如棠再望，江白硯已垂下眼睫，安靜溫馴，仿佛方才那一幕從未發(fā)生。

    ……和話本子更不像了！

    誰家主人公的眼神這么兇？有他這氣勢，還沒被強(qiáng)取豪奪虐戀情深，就已經(jīng)把看不順眼的人全給干掉。

    不對, 她在想什么, 江白硯怎么可能是被強(qiáng)取豪奪的那一個(gè)？

    柳如棠琢磨不出個(gè)所以然, 只覺心里癢癢，抬手捏了捏白九娘子的尾巴。

    “嘛呢您？”

    白九娘子：“被藥苦到了？”

    “不?！?/br>
    柳如棠沉思：“好像是甜的?！?/br>
    正說著話, 藥膳房外響起咚咚敲門聲。

    來人是施敬承和孟軻，身后跟著白輕。

    和一個(gè)纖瘦的姑娘。

    姑娘走在白輕后邊, 面貌被遮擋大半，從室內(nèi)望去，只能見到一襲雪色裙擺。

    施黛喜形于色：“爹爹娘親，白副指揮使——”

    目光掃過最后那名姑娘，施黛一愣，驚愕睜圓眼。

    柳眉杏目，直肩薄背，幾縷凌散的黑發(fā)落在額前，翹起毛絨絨一角。

    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這位是鏡女?！?/br>
    白輕笑道：“方才屋子里，有人在想施小姐吧？”

    論簡簡單單一句話，能有多大的殺傷力。

    此言一出，房中好幾人神色微變。

    沈流霜摸摸鼻尖，緩慢喝下一口熱茶。

    施云聲脊背僵硬，默不作聲側(cè)過頭去。

    柳如棠一時(shí)心虛，顫顫巍巍合上手里的話本子——

    等等，她有什么好心虛的？

    福至心靈，柳如棠悄悄覷向江白硯。

    少年不知何時(shí)睜開了眼，本是淡漠冷靜的神色，聽罷白輕一句話，睫毛顫了顫。

    非常輕微的那種，被她抓準(zhǔn)時(shí)機(jī)敏銳捕捉。

    嗯……

    柳如棠若有所思。

    “你，”陳澈皺眉看她，“為何從打開話本起，就一直在笑？”

    剛才更是笑得極其詭異。

    笨蛋陳澈，在這種事情上，永遠(yuǎn)參悟不透，比不過她。

    柳如棠把話本捧在懷里，笑得神秘，用了只有兩個(gè)人能聽見的音量：“天機(jī)不可泄露。”

    施黛對此沒太在意，笑盈盈彎著眼：“有人想我，是好事啊?！?/br>
    藥膳房里有她jiejie和弟弟，偶爾想一想，很正常。

    鏡女生性靦腆，朝他們款款行禮：“這次，多謝諸位出手相助?！?/br>
    施云聲嘴里含著乳酪團(tuán)，看看她，又看看身旁的施黛。

    一人一妖長相相同，性格卻天差地別。比起施黛的率性明快，鏡女性情溫潤柔婉，怯生生一笑，如西湖帶雨。

    是與施黛本人截然不同的妍麗漂亮。

    施云聲眼珠一轉(zhuǎn)，瞅向自家不著調(diào)的jiejie。

    看眼神分明在說：原來你還能做出這種表情？

    “之前在蓮仙迷宮里，我和江公子遇見過一個(gè)變成你的鏡妖?！?/br>
    施黛不緊不慢：“自始至終乖巧聽話，受了傷還會(huì)委屈巴巴哭鼻子，眼眶通紅，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好可憐，好可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