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不是嗎?”施黛展顏一笑:“會難過會高興,聽說能賺錢后興奮到不得了,大家都是這樣?!?/br> 世人懼怕神鬼,多因畏懼它們擁有的力量,至于它們本性如何,很少有人愿意探究。 施黛說著,忽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跟前的江白硯就并非人族。 她歪了歪腦袋,彎起的杏眼蘊(yùn)藉薄光:“江公子和我……嗯,也就一點(diǎn)點(diǎn)不同?!?/br> 安靜聽她說話的間隙,體內(nèi)有烈火灼燒般的疼痛在萌芽。 痛意蔓延,是血蠱發(fā)作的前兆。 江白硯語氣不變:“什么不同?” “你有尾巴啊?!?/br> 施黛兩手托腮,露出苦惱的神色:“鮫人的尾巴一定很漂亮……狐妖是毛茸茸的,鳥妖可以飛到天上去,我只能干巴巴羨慕你們?!?/br> 她這么在意他的尾巴? 眼尾輕勾,江白硯的聲調(diào)聽不出起伏:“……施小姐。” 嗓音好啞,在發(fā)顫。 燭火輕躍,燎得心口一跳,施黛抬頭。 江白硯是冷白的膚色,這會兒血?dú)馔时M,蒼白得像瓷,一碰就能碎掉。 瞬間明白他的意思,施黛停止絮絮叨叨,正襟危坐:“我知道了?!?/br> 血蠱發(fā)作了。 雖然刺破指尖很疼,但—— 覷了眼江白硯輕顫的脊背,施黛沒猶豫:“把小刀給我吧。” 看出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情緒,江白硯心下了然。 他記得,這姑娘怕疼。 上回拿刀劃破手指,小小一道口子,便讓她一陣哆嗦。 偏生追擊蓮仙時(shí),施黛受了不少傷,愣是一聲疼沒喊,硬生生撐到最后,才無力癱倒在雪中。 搞不懂她。 他看得好笑:“施小姐。” “不必劃出新傷?!?/br> 劇痛席卷,江白硯聲音很低:“尚未愈合的舊傷便可?!?/br> 施黛一愣,頃刻恍然。 經(jīng)過蓮仙神宮那一戰(zhàn),她身上多出不少皮外傷,都是見血的那種。 蓮仙的攻擊帶有妖氣,比尋常傷口更難愈合,過去三天,幾道較深的傷勢仍在滲血。 她沒遲疑,飛快掀開衣袖,拆去左手小臂上的紗布,露出一道腥紅深痕。 “但是,”施黛下意識問,“這樣的話,你要如何飲血?” 上次她拿小刀割破皮膚,刀上染血,江白硯便貼著刀口舐過。 現(xiàn)在用不了那個(gè)法子。 沉默須臾,江白硯伸出右手,食指虛虛落在那道血口上空。 他疼得厲害,眼睫極輕地一撩:“可以嗎?” 沒有拒絕的理由。 施黛點(diǎn)頭。 于是修瘦骨感的食指輕輕下落,觸在她傷口。 好冰,像玉。 江白硯幾乎沒用力氣,彼此觸碰的剎那,勾出癢到極致的疼。 施黛不由吸了口氣,手臂一晃,又迅速穩(wěn)住。 耳邊是江白硯微啞的聲線:“疼?” “不疼?!?/br> 施黛一動也不敢動,因?yàn)檫@個(gè)不由自主的戰(zhàn)栗,有些不好意思:“有點(diǎn)兒癢?!?/br> 他似是笑了下:“我輕些?!?/br> 指腹撫過傷痕,江白硯低垂眼眸。 他在殺伐中待得太久,骨子里盡是腥血,觸及她溫?zé)岬钠つw時(shí),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冷意。 不到一個(gè)時(shí)辰之前,這只輕撫她傷口的手,持劍殺了人。 很奇怪。 無論是今夜誅殺那中年男人,亦或曾經(jīng)數(shù)次的拔劍,江白硯從來毫不留情。 他是個(gè)徹頭徹尾的怪胎,以旁人的苦痛為樂,每每見到那些人鮮血淋漓的模樣,便從心底生出愉悅。 對自己,江白硯亦是極狠,渾身上下血rou模糊,是自虐后留下的痕跡。 唯獨(dú)今時(shí)今日,他的力道格外輕。 指上的觸覺如同花瓣,在他手中徐徐綻開,伴隨無意識的輕顫。 在他接觸過的所有人里,施黛的身體最為柔軟,理所當(dāng)然地,最易摧折。 江白硯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將這條胳膊輕松折斷,像他今晚不久前,對中年男人做過的那樣。 然而他不曾加大力氣,始終水一般輕緩地撩過。 鮮血流淌,不算多,是暖的。 江白硯蘸取在指尖,緩緩啟唇。 兩人都沒說話,施黛的目光落在他唇邊。 江白硯唇瓣單薄,含了一小節(jié)食指在口中,是與上回相似的、貓兒舔舐清水般的姿態(tài)。 微垂的鴉睫遮擋眼底情緒,施黛只能看清它偶爾的顫動,乖巧又脆弱。 發(fā)覺她的注視,江白硯一瞬抬眼。 疼得狠了,少年眼底漆黑,盛滿化不開的墨,唯余尾端飛出薄紅。 江白硯沒出聲,食指抵在唇邊,向她輕勾嘴角。 因?yàn)檫@個(gè)過于溫柔卻艷冶的笑,氣氛微妙。 夜風(fēng)回旋,吹得窗欞啪啪作響,打破一段空白的緘默。 施黛試探性伸了伸手:“江公子,你還要嗎?” 江白硯頷首,喉音喑?。骸岸嘀x施小姐?!?/br> 他的指腹再度摩挲而過,其實(shí)有些難受。疼痛倒是其次,更多是—— 她描述不出具體的感官,只覺有什么在研磨侵入,幽纏不散。 施黛忍著沒表現(xiàn)出來。 江白硯疼成這樣,連一聲悶哼都沒發(fā)過,她才不能輸。 食指又一次被唇齒銜起,血液溫暖,躁動的心臟得到撫慰,惡意漸漸平息。 江白硯探出舌尖,在難熬的劇痛里,細(xì)細(xì)品嘗它的味道。 皂香,藥香,梅香,血的馥郁香氣。 全是施黛的氣息。 他的眼瞳是一泊深不見底的潭,狀若古井無波,細(xì)看之下,滿是晦澀暗流。 為什么? 江白硯想。 他并非無心之人,能洞悉自己的異樣。 這只手曾掐斷脖頸、捏碎骨頭,方才觸上施黛的瞬息,他本能的念想,竟是不愿讓她疼。 哪怕不明緣由,江白硯也知曉,于他,施黛與旁人不一樣。 這讓他頗覺困厄,為何不同,有何不同? 一點(diǎn)點(diǎn)舔舐她的血液,一點(diǎn)點(diǎn)吞吃入腹。 江白硯聽見施黛的低語:“江公子,好些了嗎?” 她一本正經(jīng):“如果不夠,再來取就行?!?/br> “不必?!?/br> 江白硯:“多謝施小姐?!?/br> 他沒發(fā)顫了。 高懸的心臟沉甸甸落地,施黛長松一口氣:“這次的血蠱結(jié)束了?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我沒事?!?/br> 江白硯輕聲:“倒是施小姐,傷口需重新上藥包扎,否則會疼。” “知——道?!?/br> 施黛拖長語調(diào),揚(yáng)起下巴,笑出兩顆虎牙:“疼就疼吧。我也是能忍痛的?!?/br> 追捕蓮仙時(shí),她可是頂著一身傷,跑遍過小半個(gè)長安城。 江白硯不要太小瞧她。 “血蠱就算發(fā)作過了,你也很不舒服吧?” 施黛眨眼:“我去給你拿點(diǎn)兒什么東西?補(bǔ)湯,湯藥,或是糕點(diǎ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