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啊可惡,她在說什么。 耳尖泛起薄紅,施黛淺淺瞪他一眼,伸出右手。 要說不生氣,當(dāng)然是假的。 從沒見過江白硯這么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的人。 明明保護(hù)她的時候,他從始至終認(rèn)真得很,沒讓她吃過痛。 慍怒的勁頭過了,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又覺得無可奈何。 同樣的年紀(jì),其他小孩靠在父母懷中撒嬌,江白硯在那間昏暗的地下暗房里,被邪修百般折磨。 她沒道理站在自我的立場上,對他過分指責(zé)。 但還是生氣。 施黛嗓音悶悶,晃一晃手指頭:“你要試試嗎?” 江白硯定定看她。 種種惡劣的言語被她一句話堵住,哽在喉頭,化在心頭。 鬼使神差,他探出右手。 距離逐漸縮短,趨近于無。 觸上施黛的剎那,江白硯長睫輕顫。 指尖相觸又分開。 像第一次碰到熱水的貓。 他似被燙傷,指節(jié)回縮,下一刻,又被施黛輕輕勾住。 第59章 活了十七年, 江白硯體會過無數(shù)種疼痛。 刀傷是沒入血rou的刺痛,鞭傷的疼能滲入骨髓之中,拳風(fēng)落在身上, 更悶更鈍。 他對諸如此類的痛意習(xí)以為常, 卻在今時今日, 因極盡輕柔的觸碰心生惶然。 想逃離, 卻情不自禁地靠近。 施黛勾住他指節(jié), 肌膚溫?zé)? 柔軟細(xì)膩, 沒用太大力道。 江白硯脊背僵硬, 繃出筆直一道線,如同隨時都會斷裂的弦。 哪怕在九死一生的絕境里, 他都未曾流露過此般情態(tài)。 施黛看一看他,又屏聲斂息,垂下視線。 江白硯這輩子孤身一人久了,恐怕沒被誰親昵相待過,所以才會用自虐的方式感知所謂“快意”。 她這樣做的初衷非常簡單,既然江白硯的認(rèn)知不正常,施黛就直截了當(dāng)告訴他,什么是尋常的撫慰。 但是—— 施黛沒忍住,再瞥一眼江白硯。 他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連耳朵都是紅的。 因著失血, 江白硯面有病色, 下頜纖薄蒼白, 像一碰就碎的瓷。 于是耳尖那抹緋紅,成為唯一顯眼的色調(diào)。 是略顯曖昧的顏色。 發(fā)覺她輕悄悄的打量, 江白硯掀起眼睫。 陡然撞進(jìn)一雙烏玉般的桃花眼,施黛故作鎮(zhèn)定, 低下腦袋。 “這樣。” 她右手前探,嘗試把對方的整只手掌握?。骸笆俏帐??!?/br> 他的身體好冰。 鮫人生活在水下,這個種族的體溫都很涼嗎? 江白硯應(yīng)了聲“嗯”。 施黛的手比他小許多,觸感奇妙,宛如輕軟的、幽微的火。 火苗若有似無,渡來熱氣,將他手背的涼意緩慢消融。 像春日的第一縷陽光融化冬雪,雪水透過肌膚淌入經(jīng)脈,最終落在心尖。 有些熱。 江白硯克制著,讓自己沒有更多動作。 施黛好奇問:“江公子這些年里,同別人握過手嗎?” 江白硯認(rèn)真回想。 倘若只是“握住手掌”這個動作,他自然與人做過。 其后緊跟著的,是他五指用力,將對方腕骨折斷,亦或寸寸捏碎骨頭。 他覺得施黛不會喜歡這樣的回答,因而低聲道:“未曾?!?/br> 果然沒有過吧! 施黛愈發(fā)篤定心中猜測,在必要的社交上,江白硯堪稱零經(jīng)驗(yàn)。 她估摸著九成時間里,江白硯都在握他那把斷水劍。 “那你好好記住。” 施黛拿手指戳戳他手背:“第一次握手?!?/br> 她一邊說,一邊端詳江白硯的左手。 他練過左手劍,指腹生有粗糙的繭,再往下,是幾道鮮紅的細(xì)小傷疤。 施黛:“是在鬼打墻里留下的?” “嗯?!?/br> 江白硯:“施小姐不必憂心。鮫人有鮫珠護(hù)身,小傷很快便可痊愈?!?/br> 鮫珠不同于鮫人淚,是鮫人體內(nèi)最重要的內(nèi)丹。 施黛沒接話,似笑非笑地睨他。 無聲勝有聲,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仗著有鮫珠,你就這么折騰自己? 江白硯乖乖噤聲。 “右手的傷?!?/br> 施黛沒忘記這一茬:“能給我看看嗎?” 是那處他信口胡謅的“抓痕”。 沉默幾息,江白硯松開纏在掌上的布條。 施黛倒吸一口冷氣。 兩人對峙時,江白硯承認(rèn)過這并非貓的爪印,而是刀傷。 她條件反射想象出的畫面,是一條不深不淺的細(xì)長傷疤—— 沒成想,竟是一片血rou模糊。 江白硯把這塊皮膚,整個削掉了。 施黛難得結(jié)巴:“你、你為什么……” 他他他已經(jīng)到這種程度了嗎? 瞳仁映出她的神色,江白硯眨了眨眼。 沒有預(yù)想中的厭惡與嫌憎,施黛凝視他手背時,眼底是于他而言稍顯陌生的情緒。 有驚愕,亦有關(guān)切,近似疼惜。 施黛睜圓眼:“你為什么劃傷這里?” 她記得當(dāng)時在廚房一切如常,非要說有什么的話,江白硯靠近過錦娘。 總不能因?yàn)檫@個吧? 施黛的念頭飄忽不定,片刻后,得來答案。 江白硯輕聲:“有那人的氣息?!?/br> 簡單六個字,讓她大腦宕機(jī)了須臾。 還真是因?yàn)檫@個。 施黛眉心一跳。 氣息?是指錦娘身上過分濃郁的香料味道?那股香氣稱不上難聞,難道說,江白硯單純討厭被人靠近? 下意識地,施黛看向江白硯被她握過的另一只手。 這個小動作十分明顯,引得江白硯一聲低笑。 “沒關(guān)系。” 他開口,嗓音是帶著病氣的輕:“是施小姐的話?!?/br> ……噢。 耳畔似被隱秘地?fù)狭藫?,施黛摸摸鼻尖:“你?jīng)常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