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jié)
門邊有人。 斷水輕鳴,江白硯本能回身,劍勢兇戾,停在半空。 海風和月色被阻隔在外,船艙極靜,近乎死寂。 “救、救命!” 渾身是血的男人癱倒在地,竭力大喊:“這個瘋子……他在殺人!” 燭火一晃,照亮門邊熟悉的人影。 眉峰微沉,杏眼漆黑,定定與江白硯四目相對,懷里抱著只雙目圓睜的白狐貍。 劍鋒所指之處,施黛的視線掠過他,掃向滿地臟污血rou。 江白硯看不懂她的神情。 沒人說話。 在男人掙扎的痛吟聲里,斷水輕顫,嗡鳴好似嗚咽。 施黛沒理由出現(xiàn)在這里。 心口空空如也,似被剝?nèi)ヒ粔K,殺意散盡,徒留難言的狼狽。 江白硯看著她,喉結(jié)微動。 極燙極疼。 如同吞咽一?;鹦恰?/br> 第80章 暗室里, 一幅煉獄般的惡景。 墻壁地面滿是飛濺的血跡,晃眼可見殘肢斷臂,血氣彌漫, 腥臭難聞。 江白硯被陰影吞沒, 身前是個痛哭流涕、沒了半條手臂的男人。 很驚悚。 阿貍很震驚。 早在珍寶閣里, 它就發(fā)覺了江白硯的不對勁, 猜到他有意去尋捕殺鮫人的販子, 企圖下殺手。 但做出這個猜想的前提, 是狐貍嗅覺過人, 聞到三個男人身上的鮫人幽香。 施黛絕對嗅不出來。 然而她還是捋清了前因后果, 并且自打去往百里家后,便一直守在江白硯門前。 ——于是意料之中地, 見到他在子時推門而出。 想到這里,阿貍打了個哆嗦。 施黛用了符,在夜色中隱匿氣息,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綴在江白硯身后。 遙遙見他進入這艘船,阿貍心道不好,這嗜殺成性的小瘋子大概率要出劍。 它原本的設想,是頂多一劍穿心,橫尸幾具—— 可眼前這場景也太嚇人了吧!江白硯活生生像個暴虐無度的殺人魔?。?/br> 被嚇得雙目圓瞪, 阿貍偷偷仰頭, 望向施黛。 從它的角度, 只看得清她緊抿的嘴角。 耳畔傳來男人破碎的哭喊,一聲聲如刀鋒割磨, 落在胸腔里,劃出鈍鈍的疼。 江白硯輕扯嘴角, 斷水再出。 不同于之前慢條斯理的戲謔耍弄,這一劍狠戾無匹,直入心口。 男人發(fā)出最后一道痛呼,再無聲息。 救命。 救命救命。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壓抑至極,阿貍屏住呼吸。 江白硯這是破罐子破摔,連偽裝都不愿意了? 將斷水從尸體抽出,江白硯居高臨下垂眼望來,唇角帶出輕笑:“你怎么來了?” 很平靜的語氣。 阿貍卻從他眼底,窺見如海邊風浪一般翻涌的寒意。 他笑得冰冷又溫柔,襯著半邊臉上猙獰的血跡,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此情此景,倘若再把江白硯看作人畜無害的正人君子,那便是天大的笑話了。 阿貍察覺施黛后退了一步。 江白硯凝視她的動作,望見施黛皺緊眉頭,隱有厭惡之色。 這是尋常人都會有的反應,江白硯不覺驚訝。 唯獨胸口被絞磨得生疼,連呼吸也滯澀不堪,仿佛皮rou被人層層剖開,露出內(nèi)里污濁的、丑陋的骨。 連他自己都嫌惡,遑論施黛。 破天荒地,他握劍的右手輕輕顫。 語氣里多出自暴自棄的意思,江白硯輕哂,克制更多不應有的情緒:“被嚇到了?” 施黛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 施黛蹙眉捂住鼻子,擋下難聞腥味:“有點兒?!?/br> 滿屋子的血和斷胳膊斷腿,視覺沖擊太大,擱誰見了,都得愣一愣神。 她停頓一下,環(huán)視滿屋子的斑斑血跡,目光落在三具死狀凄慘的尸體:“被他們抓來的鮫人怎么樣了?” 沒頭沒尾的問題。 施黛應當并未聽見他們的談話,江白硯微怔:“什么?” “鮫人啊?!?/br> 施黛理所當然:“珍寶閣里的鱗片和鮫人淚,是他們賣的吧?” 江白硯未答,黑眸沉沉,郁氣濃得有如實質(zhì)。 旋即見施黛輕挑眉梢:“江白硯,你能被這三人偷走錢袋?” 她可不笨。 在珍寶閣里,江白硯起初聲稱錢袋被盜,施黛沒生疑心。 畢竟有錢人多的地方,竊賊的數(shù)量肯定不少。 直到她看見鮫人淚。 聽百里青枝和小二的對話,鮫人淚是近日所得,很新。 由此想想江白硯的舉動,就有了貓膩。 如果真被偷走錢袋,他為什么不當面抓賊,而是等男人們走出珍寶閣,再跟上他們? 江白硯離開的時間不算短。 再者,這三個男人衣著簡樸、滿面風霜,八成不是珍寶閣的客人,若說是竊賊,言行舉止又太招搖。 看他們喜氣沖天的模樣…… 更像來賣寶貝,剛得了一大筆銀錢。 把蛛絲馬跡聯(lián)系起來,施黛有了大膽的猜測。 江白硯看出三人獵捕鮫人,借故尾隨其后,是為一探究竟。 正因如此,他回珍寶閣時越是神情自若,施黛越覺古怪。 她不認為,江白硯會對此袖手旁觀,什么也不做。 曾被邪修剜rou取淚,其間的屈辱與苦痛,他比誰都清楚。 于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施黛悄悄候在江白硯的客房邊,來了出黃雀在后。 說實話,她想過江白硯拔劍,但暗室里的這幅景象—— 被血腥氣沖得發(fā)懵,施黛后退一步:“我們能不能出去說?這里好難聞。” 暗室狹窄逼仄,腥臭發(fā)酵,讓她連呼吸都受不了,有些反胃。 阿貍:? 這是重點?你難道不應該被江白硯嚇一跳,再控訴他發(fā)瘋殺人? 江白硯也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手中斷水低鳴。 最終還是乖乖隨她出了暗室。 室外是一條幽靜長廊,施黛推開木窗,海風迎面。 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施黛抱著白狐貍扭頭。 江白硯瞳仁漆黑,眼尾上翹,帶一點凜冽的鋒芒,正盯著她瞧。 在他眼底,暈出淺淺的紅。 施黛問:“你受傷了嗎?” 他全身上下全是血,有點嚇人。 江白硯默然片刻:“未曾。他們傷不了我。” 蜷在施黛懷里沒敢動彈,阿貍耳朵輕晃,生出一個荒誕的錯覺。 此刻的江白硯,像被教導主任抓包的壞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