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眼珠與施黛視線交匯。 緊隨其后,一只只眼睛自樹干次第睜開,血絲遍布,把玉樹染作殷紅。 施黛:? 施黛:??? 誰家的心魔這么玩兒? 血樹揮開枝芽,施黛眼疾手快掏出符紙:“先殺惡鬼,后斬夜光,急急如律令!” 她反應(yīng)飛快,符箓無風(fēng)自揚(yáng),凝集靈氣,刀刃般斬?cái)鄻渲Α?/br> 施黛右眼皮跳了跳。 玉樹斷開后,從裂口淌出來的,居然是黑紅的污血。 腥氣撲鼻,她敏銳察覺危險(xiǎn),轉(zhuǎn)身揮符:“敕!” 欲從身后偷襲的另一棵樹轟然爆開,血落滿地。 差點(diǎn)性命不保,心臟怦怦直跳,施黛深呼吸。 心魔境的詭異程度超乎想象,如果玉樹是假,她有理由懷疑,這里的萬事萬物都對外來者不懷好意,能要他們的命。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了。 平復(fù)下心情,施黛打起精神,握緊幾張驅(qū)邪符。 玉樹的血液被地面吞噬,不消多時(shí),恢復(fù)了纖塵不染的端雅之貌。 施黛看在眼里,不由暗想,百里泓到底做過什么,心魔才變成這樣? 只是殺人的話,沒這么邪乎。 思忖間,遠(yuǎn)處一行人影走過。 白玉京有樹有樓,自然也有神仙。 幾名身著白裙、梳飛仙髻的仙娥款步行來,婷婷裊裊,披帛飄飛。 不得不說,看外形,非??贪逵∠蟆?/br> 施黛苦中作樂心下腹誹,兩指夾起一張黃符。 她看不清仙娥們的臉。 下巴往上,每張臉孔皆隱沒云霧之中,像幅未完成的畫。 靜美卻詭異。 霎間,為首的仙娥仰起頭。 施黛于是看清,原來她的面容空空蕩蕩,根本是沒有臉的。 兩面相對,似木偶般,仙娥脖頸一歪。 不給它們發(fā)難的機(jī)會,施黛搶先出手:“敕?!?/br> 靈符生光,金芒如箭,徑直攻向飄飄白衣。 像一張宣紙被撕開,仙娥們面皮剝落,從中涌出數(shù)道黑影。 怪物無骨無皮,原是藏在人皮之中,此刻紛紛脫體,人皮失去支撐,綿軟癱平在地。 黑影數(shù)量不少,施黛壓下不安,熟稔揮符念咒。 她是刻苦耐勞的脾性,來到大昭后,沒落下符法的修習(xí)。 現(xiàn)如今,施黛對符箓的掌握趨于爐火純青,對付它們不成難題。 唯一吃力的,是黑影太多,前后夾擊。 施黛險(xiǎn)險(xiǎn)避開,驅(qū)動雷法環(huán)繞周身,側(cè)頭看去,右肩被劃破一道血口。 然而并無疼痛。 施黛怔忪一下,旋即明悟。 不久前血蠱發(fā)作,江白硯用了邪術(shù),兩個(gè)時(shí)辰內(nèi),為她承受一切疼痛。 算算時(shí)間,尚在邪術(shù)的有效期限。 她肩頭的豁口血淋淋,顯然不算小傷。 施黛懊惱地皺起眉頭。 江白硯一定很疼。 * 右肩傳來劇痛時(shí),江白硯剛斬下幾只怪物的頭顱。 白玉京的名號倒是好聽,可惜不過套了層虛妄的殼,撕開偽裝,內(nèi)里滿是腐敗血rou。 斷水橫過,腥血四濺。 疼痛突如其來,若是以往,江白硯絕不會心生遲疑。 在當(dāng)下,他的動作卻微妙一頓。 他未曾受傷,這份痛楚,來自于施黛。 施黛有傷。 她在何處,遭遇了什么? 這個(gè)念頭掠過心間,牽出陌生情愫。 似躁動,又似不安,心緒成了粗糙的線,纏出千百的結(jié)。 疼痛本應(yīng)令他愉悅,有生以來頭一回,江白硯因它而惶惑不耐。 半垂下眼,江白硯以左掌按上胸口。 心臟跳得紊亂,懸在這處腔室,似被細(xì)線提起,空蕩蕩沒個(gè)著落。 古怪的,鮮少體會到的情緒。 無暇顧及痛意與快意,連殺戮也難讓他重獲歡愉。 甚至于,江白硯對此心生厭煩。 又幾只邪祟蜂擁而至,斷水寒光倏起,血骨飛濺。 江白硯瞳色沉沉,視若無睹,自支離破碎的血rou間疾步踏過。 心魔境出現(xiàn)前,他曾握住施黛的手。 被卷入此間,他們二人的距離應(yīng)當(dāng)不遠(yuǎn)。 沒有更多痛意傳來,施黛沒再受傷。 沿途斬殺無數(shù)邪祟,江白硯的腳步卻是更快,靜思一瞬,腕骨倏動。 這一劍用了十成殺念,勢若白虹,直指身側(cè)的玉樓。 劍氣暴漲,三尺青鋒凝作一道雪色寒芒,竟將整座樓閣震碎。 玉石化作齏粉,露出內(nèi)里盤枝錯(cuò)節(jié)的骨與rou,似蟲豸蠕動。 江白硯面色不改,斷水再起,令血樓徹底坍塌。 動靜足夠大。 施黛若不出現(xiàn),他劈下一座便是。 幾點(diǎn)鮮血濺上長睫,隨他眨眼,視野暈出模糊的紅。 江白硯提劍前行,劍鋒摩擦地面,在玉石上留出筆直劃痕。 后肩的痛意無比清晰,順著四肢百骸,落進(jìn)胸腔里頭。 習(xí)慣性地,他攥緊手掌,指甲陷進(jìn)rou里,借由疼痛保持冷靜。 “欸?” 人聲響起,清泠明快,像破開炎炎酷暑的一捧雨。 因這短促的字音,躁動得以撫平靜下。 江白硯回眸,望見那抹桃紅。 遇上他,施黛歡歡喜喜展顏一笑:“我還納悶是誰劈了樓,果然是你?!?/br> 她沒忘江白硯在本命畫里劈山的事,這人是有股子瘋勁在身上的。 有血從她肩頭漫開,赤紅大片。 江白硯張口,尚未出聲,見施黛湊到身前。 梔子花香纏上他鼻尖,施黛吐字如倒豆:“你的肩膀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啊,我受了傷,要你來吃痛?!?/br> 目光下移,她小聲輕嘶:“你還在用這只手握斷水!不是會左手劍嗎?” 江白硯輕輕笑起來。 因她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 原來當(dāng)他記掛施黛時(shí),施黛同樣在意他。 焦躁、不安與說不清的種種情緒盡數(shù)消散,在心口一勾,蕩出綿密的癢。 就像嗔癡妄念,全縛在施黛一人身上。 他變得很奇怪。 “你笑什么?” 施黛瞅他一眼,瞥向自己肩頭的血漬:“找個(gè)地方擦藥吧?你也能少疼一些,要不然——” 她忽地噤聲,眼睫一顫。 后背攏上柔軟的溫度,身體遽然前傾,貼上另一具身體。 像觸碰到一顆劇烈跳動的鮮活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