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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自古沙雕克反派在線閱讀 - 第266節(jié)

第266節(jié)

    當(dāng)年的黑衣人們遍布大昭各地,他把青州城里的殺了個(gè)干凈,順藤摸瓜前往別的城池。

    可惜在別處,尸骨沒法帶回來。

    江白硯已許久不曾回到這間暗室。

    塵封多日,這里的氣息不算好聞。

    灰塵味道裹挾淡淡的腥,滯澀得難以呼吸,相較于往日,梔子花香是唯一的變數(shù)。

    江白硯伸手,把她抱緊:“是不是很惡心?”

    他習(xí)慣了說這種自傷的話,源于骨子里的自厭。

    施黛不答反問:“是不是很辛苦。”

    雖是問句,但用了陳述的語氣,帶出不容反駁的篤信。

    她心知肚明,孑然一身走在復(fù)仇的路上,江白硯怎么可能不辛苦。

    在施黛熟悉的二十一世紀(jì),十五歲只是中學(xué)生而已。

    江白硯無聲揚(yáng)唇,下頜在她發(fā)間蹭蹭。

    “桌旁兩位,是你爹娘?”

    這個(gè)姿勢叫人尾椎生癢,施黛聲音小些:“要不……你為我介紹一下?”

    江白硯微頓,沒應(yīng)聲。

    角落里的阿貍投來驚駭一眼。

    此情此景,施黛居然說得出這種話,果真不是一般人。

    換作它,早就哆哆嗦嗦試圖跑路,說不定被江白硯直接下手干掉了。

    說到底,只有施黛思路清奇,能做出連江白硯都意想不到的舉動(dòng),讓這小瘋子目露怔忪。

    江白硯沒答,施黛戳戳他后背,在他懷里仰頭:“江沉玉?”

    江白硯也在看她,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沉郁晦澀,有如漩渦。

    幾息后,他松開環(huán)抱施黛的手。

    “此乃家父,名江無亦。”

    看向身著錦袍的男性尸骨,江白硯道:“他與母親師出同門,兩人自幼習(xí)劍,行于四海除妖時(shí),結(jié)識(shí)施大人和孟夫人?!?/br>
    施黛糾正:“什么‘大人’‘夫人’?是伯父伯母?!?/br>
    江白硯揚(yáng)了下嘴角。

    “十年前的大戰(zhàn),父親隨軍征伐邪祟。”

    他竟沒隱瞞,語調(diào)如常:“深入邪祟巢xue時(shí),他臨陣倒戈,反攻盟友?!?/br>
    施黛心口一震。

    江白硯卻是笑笑:“聽聞他體內(nèi)邪氣橫生,同邪祟如出一轍。書圣與玄同散人聞?dòng)嵍痢?/br>
    他撩起眼,面色平靜無波:“當(dāng)場了結(jié)他的性命?!?/br>
    施黛凝神端詳,掃視那具蒼白骨架。

    致命傷被衣物遮擋,從她的角度,只看得見一小塊頭骨碎裂的痕跡。

    江白硯看出她的思量:“是被玄同散人一劍穿心。”

    玄同散人是當(dāng)今鼎鼎有名的大能,實(shí)力強(qiáng)悍卻無心權(quán)勢,常年寄情山水之間,瀟灑恣意。

    施黛沒見過他,聽施敬承說,這是位難得的天才,悟性堪稱當(dāng)世最高。

    在十年前的大戰(zhàn)里,玄同散人出過很大的力,誅殺無數(shù)妖邪,為萬人稱頌。

    江白硯沒繼續(xù)這個(gè)話題,轉(zhuǎn)眸望向另一具尸骨:“這是家母,名溫頤?!?/br>
    江白硯說過,大戰(zhàn)期間,他母親為保護(hù)一城百姓身受重傷。

    滅門案發(fā)生時(shí),溫頤尚在養(yǎng)傷。

    施黛神色沉了沉。

    以施敬承所言,江白硯爹娘都是心懷大義的善人,多年來以降妖伏魔為己任。

    他爹為什么要背叛大昭,投入邪祟麾下?

    明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不久前剛被邪祟重傷。

    “母親亦是劍客,除卻練劍,尤愛飲茶與丹青?!?/br>
    江白硯淡聲:“父親為她練了身烹茶的手藝,在作畫上,始終沒什么天賦。”

    他說得平心靜氣,眸底斂出燭光,雪色中衣籠在陰影下,像抹無根無依、縹緲難定的霧。

    這里便是他的家。

    空空蕩蕩的狹小方室,唯有尸骨做伴,與棺材沒有兩樣。

    “走吧?!?/br>
    不再看那兩具森然白骨,江白硯笑笑:“此地穢氣重,我?guī)愠鋈ァ!?/br>
    這地方,想必施黛不喜歡。

    他聲調(diào)太淡,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

    施黛聽著心里發(fā)沉,忽而直起身:“等會(huì)兒?!?/br>
    她摸一把頭發(fā),奈何出門匆忙沒拿首飾,只綁了條發(fā)帶,再垂頭看向手腕,戴著個(gè)剔透的翠色玉鐲。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不能連招呼都不打吧?!?/br>
    費(fèi)了點(diǎn)兒力氣把鐲子摘下來,施黛晃一晃手里朗潤的綠:“這個(gè)當(dāng)作給叔父叔母的見面禮,怎么樣?”

    阿貍雙目圓睜,飛快瞅她。

    江白硯也是微怔,低眸笑了聲:“你……”

    世上怎會(huì)有施黛這樣的人。

    他從來猜不中她的所思所想,任何陰戾的、暴虐的念頭遇上她,皆成了一觸即碎的泡影,無處著力。

    江白硯惘然無措,又貪溺其中。

    借著燭火,施黛朝桌邊靠幾步,把玉鐲放在女尸身前。

    隔近了才發(fā)現(xiàn),桌上還擺有一張宣紙和筆墨,紙面空空如也,無人落筆。

    施黛小心把玉鐲放好,一抬臂,袖口順勢滑落,露出雪白纖細(xì)的手腕:“你長得漂亮,你爹娘一定也好看?!?/br>
    江白硯的目光始終定在她身上,黑稠不見底:“多謝。”

    室內(nèi)靜默一瞬。

    施黛說:“等查明真兇,就把他們安葬吧?!?/br>
    江白硯不語。

    入土為安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只是兩年前,當(dāng)他行至兩人墓前,唯見滿目狼藉。

    因叛離之舉,江無亦聲名狼藉,墓碑被人毀壞大半,寫下種種不堪入目的字句。

    與其讓他們留在那處倍受羞辱,不如歸家圖個(gè)清凈。

    “你如果不愿將他們?cè)嵩谇嘀?,大可帶去長安?!?/br>
    施黛想起有人在滅門案后大肆歡慶的事,指腹蜷了蜷:“找個(gè)山清水秀的地方,今后我們一同去祭拜?!?/br>
    她說罷抬眸,忽而伸手,捧起江白硯的臉。

    這是個(gè)渾然陌生的動(dòng)作,被她的氣息包裹,江白硯滯住呼吸。

    燭火搖曳,照出少女眼瞳盈盈,如碎水融金。

    施黛凝視他的眼睛:“別把自己困在這里了?!?/br>
    江白硯這輩子,只為復(fù)仇而活。

    不曾與人靠近,不曾度過上元除夕,連吃到點(diǎn)心,都會(huì)露出茫然的表情。

    好像整段人生里,全是偏執(zhí)的殺戮。

    沒有甜,日日夜夜充斥腥血的苦。

    “我爹娘、云聲、流霜姐、鎮(zhèn)厄司的許多同僚,”施黛用指腹蹭蹭他的臉,“在意你的人,有很多。”

    江白硯目色沉沉:“你呢?”

    彼此的視線在半空相觸,像千百絲線織成的網(wǎng),沒人退避錯(cuò)開。

    施黛一笑,眼波流轉(zhuǎn),好似瀲滟的湖:“我喜歡你呀?!?/br>
    她加重語氣:“最喜歡你,當(dāng)然會(huì)陪著你。”

    喜歡。

    如有一顆水滴墜落,滲進(jìn)久旱的葉片里,浸潤絲絲縷縷每一寸脈絡(luò),漫出直入骨髓的戰(zhàn)栗。

    江白硯定定看她許久,略微垂下眼去,用臉頰輕蹭施黛掌心。

    他道:“好?!?/br>
    *

    施黛的心情于是又變得不錯(cuò),離開暗室前,甚至與兩具骸骨打了招呼。

    措辭禮貌,語調(diào)輕盈,仿佛真真切切在和長輩對(duì)話。

    阿貍:……

    阿貍對(duì)此大為震撼。

    滿地鮮血和骸骨,無論怎么看都是驚悚恐怖故事,施黛憑借一己之力,生生把畫風(fēng)扭轉(zhuǎn)成了探親見家長。

    很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