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霽在旁邊面無表情地聽著兩個已婚婦女?大大方方地說著虎狼之?詞。

    來娣臉不紅心不跳，手還比劃著：“沒我對象那?么能?干的，他的那?玩意兒……?！?/br>
    季蕎瞅了凌霽一眼，連忙打?斷她，防止她繼續(xù)描述，又問：“你倆弟弟從你這兒弄了不少錢吧。”

    “那?可不，我有了錢還不都給他們，現(xiàn)在我娘家也富裕了，比哪家都強。”

    看得出來娣心甘情愿扶持補貼娘家，她愿意奉獻(xiàn)自己幸福全家，甚至，她覺得自己過得非常幸福。

    凌霽津津有味地聽完，以前他不理解為啥那?些婦女?同志會湊在一起說東家長西家短，現(xiàn)在他懂了，他初步領(lǐng)略到了八卦的樂趣。

    等季蕎把來娣送走?，她一頭扎進(jìn)凌霽懷里，在他懷里亂蹭，說：“我多虧去北城嫁給了你，要是留在農(nóng)村還不一定得嫁啥樣的對象呢，全都是奇葩，凌教授，你最好了，幸虧遇到你。”

    凌霽伸手環(huán)住她，輕輕拍著她后背，心說宋義蘭為了把季蕎嫁給他，還不是找了倆奇葩當(dāng)?陪襯，他要是不同意娶季蕎還有很多奇葩等著他呢。

    季家人進(jìn)院的時候就看到這個情景，閨女?女?婿抱在一塊兒，閨女?在女?婿懷里拱啊拱。

    很欣慰女?婿能?寵著閨女?，女?婿還是要年齡大一些才好。

    季遠(yuǎn)安清了好幾聲嗓子，說：“咱閨女?像不像小豬仔？”

    陳秀英含笑白了他一眼，說：“是有點像，但哪有這樣說自己閨女?的?！?/br>
    到傍晚的時候季更生終于回來，手里拎著一個筐，一進(jìn)門就招呼季蕎過去看：“我在河里撈的魚，你二哥去撈魚就沒有空手的時候?！?/br>
    筐里是六七條肥大的白鰱，陳秀英說：“一會兒用面裹了炸了燉著吃?！?/br>
    晚飯是大鐵鍋燉雞，里面放了蘑菇、粉條，香噴噴的一大鍋，另外?還有三條香噴噴的鐵鍋燉魚，整個院子都飄著沁人的香味兒。

    季蕎帶著囡囡摘西紅柿，豇豆跟黃瓜，做成?涼拌菜。

    “去把你大姑叫來吃飯?！钡鹊介_飯的時候陳秀英又說。

    陳秀英塞給季蕎一身的確良衣服料子，讓她跟凌霽一起去。

    季保淑是族里的姑姑，因為季蕎跟她學(xué)打?金的緣故，兩家走?得近，季蕎爸媽對她多有照顧。

    她知道季蕎會來，下午她家人多，就沒去湊熱鬧。

    季保淑趕緊給他們端茶倒水，季蕎說：“大姑我們不喝水，走?去我們家吃晚飯?！?/br>
    看凌霽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季保淑很欣慰地說：“你這對象瞧著比照片還精神呢，你找個這樣對象你爸媽就放心了。”

    她把墻角兩個成?熟的甜瓜摘下來，三人一塊兒往季蕎家走?。

    農(nóng)家大鐵鍋燉菜特?別香，軟爛入味兒，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吃飯。

    季遠(yuǎn)安高興，還開了瓶白酒，說他們爺幾個喝幾盅。

    季蕎從沒見?過凌霽抽煙喝酒，以為他不能?喝，沒想到他被灌了有十盅還臉不紅心不跳的。

    可季更生喝多了，最開始的時候還清醒著，跟凌霽說：“我meimei是我們一家子嬌慣著養(yǎng)大的，她有什么不好不對的地方多擔(dān)待點。”

    到后來喝醉之?后說：“就是我meimei被慣壞了，你們也得跟我一樣慣著她，可不能?讓她受一丁點委屈?！?/br>
    季蕎覺得不能?再喝，把酒瓶酒盅都收了起來。

    ——

    晚上?他們倆就睡在季蕎出嫁前的房間里，這個房間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被褥都拆洗得干干凈凈。

    第二天?吃過早飯，季更生想帶meimei妹夫出去，問他們：“小妹想去看看我做的什么工作嗎？別人都可以誤解我不務(wù)正業(yè)，我才懶得理會，可我不能?讓小妹誤會，絕對不能?影響我在小妹心中?的形象?！?/br>
    季蕎說：“我想去看看，好啦，二哥，你絕對不是二流子，你比別的男青年頭腦靈活肯動腦掙錢，好了吧。”

    季更生笑道：“我就愛聽小妹說話?，嘴兒甜?！?/br>
    三人走?出村，沿著長滿多半人高的玉米地走?在鄉(xiāng)間路上?，再往前走?，就是岔路口，季更生說：“到了，我就在這兒上?班。”

    他迫不及待給季蕎介紹他的掙錢方式。

    下河灣附近有大小十幾個沙場，但來兒這拉沙子的司機往往不認(rèn)識路，季更生跟其中?一家沙場有合作，他在沙場開了戶，把司機帶到沙場拉沙子，沙場會給他提成?，他再分提成?給司機，這樣沙場、他、司機皆大歡喜。

    一車沙子沙場給他三塊錢提成?，他分給司機一塊，多的時候，他一天?能?掙幾十塊。

    “我又不種地又不上?班，大家都覺得我不務(wù)正業(yè)，其實他們都想不到這辦法，比上?班強多了吧，等我攢夠了錢，也開沙場，那?樣才能?掙大錢，咱們一家都有錢花?！奔靖艿靡猓瑢ξ磥沓錆M向往。

    “二哥，你以后一定能?開沙場?！奔臼w說。

    開沙場別說在八十年代，就是過三四十年也仍然是相當(dāng)?掙錢的行業(yè)。

    他們在路邊守株待兔，沒過多久就來了一個拉沙子的卡車，季更生對司機說：“你是頭一回來吧，看著面生，來這兒拉沙子的司機都聯(lián)系我，你要多細(xì)的沙子都有，我還能?給你提成??！?/br>
    兩人很快談好業(yè)務(wù)，季更生打?開副駕駛的門，邊上?車邊說：“你們等我一會兒，等我跟沙場的人說好就來?！?/br>
    夫妻倆在路邊欣賞田野風(fēng)光，半個小時后季更生回來，說：“五車沙子，提成?十塊?！?/br>
    他對這交易非常滿意。

    “二哥好棒，誰都比不上?二哥腦子好使。”季蕎由衷夸贊。

    “走?吧，不讓你們在這兒曬著，咱們回家?！奔靖f。

    已經(jīng)快到中?午，他們剛進(jìn)院，陳秀英他們也進(jìn)城回來，除了用季更生找來的rou票買了排骨、豬rou豬蹄等，還買了毛線。

    陳秀英拿毛線給季蕎展示：“給你買的毛線是桃紅色跟藕荷色，凌霽的是煙灰色跟藏藍(lán)色，一人兩件毛衣，姑爺?shù)拿驴椘结槨㈦u心領(lǐng)行吧?！?/br>
    季蕎說可以，她看著這鮮亮的顏色覺得很溫暖，她媽還把她當(dāng)?孩子往粉嫩里打?扮。

    “媽，毛線花了不少錢吧?！奔臼w說。

    陳秀英樂呵呵地說：“不用怕花錢，現(xiàn)在咱家有錢，去年蘋果賣了兩千塊錢呢，今年蘋果長得好，也差不多能?賣那?么多。后半晌你跟凌霽上?山看看咱們家蘋果園子去?！?/br>
    午飯的主菜是排骨燉粉條豆角，大鐵鍋燉的一大鍋菜味道超級香。

    陳秀英把最規(guī)整的肋排夾給凌霽，說：“姑爺吃的慣咱家的菜吧。”

    凌霽又把肋排夾給季蕎，點頭：“嗯，好吃?！?/br>
    下午一家人帶上?囡囡跟大黃一塊上?山看蘋果園。

    果園是承包的，土地分到各戶時，村里的果園也往外?承包，村民覺得不掙錢沒人承包，季自力是村里會計，膽子比較大承包下來科學(xué)管理，去年收入還不錯，惹得村里人都很羨慕。

    還是生產(chǎn)隊時，季蕎家比一般人家都窮。

    那?時不管是孩子還是壯勞動力，不管干不干活都能?分七成?糧食，剩下的三成?糧食要靠勞動掙公分來換。

    季遠(yuǎn)安曾經(jīng)是戰(zhàn)斗英雄，他有腰傷拿得公分不多，兄妹幾個都讀書不掙工分，他們就只能?拿七成?糧食，餓不死而已，到年底別人都有分紅他們沒有，另外?讀書的學(xué)費書本費對他們家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就這樣，他們家比勞動力多的家庭窮。

    承包了果園之?后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來了個大翻身。

    季更生還給小夫妻安排了娛樂活動，抓野兔，離開果園越往山上?走?，雜草越茂盛，見?有影子從灌木叢中?躥過，季更生拿著彈弓追了出去。

    “你沒上?山抓過兔子吧?！奔臼w問。

    凌教授這絕美的相貌氣質(zhì)，在質(zhì)樸的山野之?間，更顯得禁欲出塵。

    “沒有，不過上?學(xué)的時候?qū)W農(nóng)，參加過農(nóng)業(yè)勞動?！绷桁V說。

    以前他是絕對不可能?出來抓兔子玩的，他會覺得浪費時間，不過跟季蕎一塊兒爬山摘野果，感覺還挺不錯。

    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有了豐富的收獲，除了逮到三只肥美的野兔，還有一只野雞。

    “到家就生堆火，咱們烤雞烤兔子吃。”季更生對今天?的收獲非常滿意。

    ——

    凌霽想看季蕎學(xué)花絲、鏨刻，第二天?，季蕎就去季保淑家開始學(xué)習(xí)。

    季保淑說教她花絲，目標(biāo)是做一對耳飾。

    凌霽之?前看她用過拉絲板，上?面有幾十個不同直徑的眼孔，粗絲依次通過眼孔就能?拉成?粗細(xì)不同的絲。

    他知道季蕎力氣大，但看她拉絲也挺費勁。

    花絲是種宮廷工藝，要搓成?各種花紋才能?用，季蕎就在季保淑的指導(dǎo)下練習(xí)用錘子、鉗子、剪子、鑷子掐花瓣。

    很那?想象用這些極其簡單的工具要做出漂亮的工藝品需要多大的耐心。

    凌霽覺得拿著鑷子低著頭耐心掐花瓣的季蕎很美很動人。

    “還要用焊藥把這些花瓣焊住，每個點都要點到，焊藥用量不好把握，用多了會燒成?疙瘩，用少了焊不住，我會的也只是皮毛，能?教你的不多?！奔颈Ｊ缯f。

    季蕎說：“大姑的手藝已經(jīng)很好了，再說我在家時間不長，就打?個基礎(chǔ)就行?！?/br>
    ——

    農(nóng)村夜晚格外?安靜，農(nóng)家土炕上?，兩道黑影在夜幕的掩蓋下合成?一道，起伏，分開，合起來，起伏，分開，又合起來，起伏，反復(fù)糾纏，等黑影徹底分開，月影已西斜。

    “我還有工作要忙，得先回去，不能?陪你了?！绷桁V的呼吸都是熱燙的。

    季蕎的額頭貼著他的下巴，感覺微微的舒適的刺癢，她說：“你先回去吧，我要多陪陪我父母?！?/br>
    她還有件大事兒要做。

    她不想跟他分開，伸出雙臂緊緊抱著他，頭埋在他胸口，說：“我舍不得你?！?/br>
    溫情脈脈的告別中?，她突然說：“咱倆還沒怎么縱.欲呢，就要分開，你等我回去哦?！?/br>
    凌霽被她語氣逗笑，親了下她額頭，說：“好，我清心寡欲等你?！?/br>
    他想起什么，又問：“你說的大事對你來說容易嗎？需要我?guī)兔?？?/br>
    季蕎很有把握地說：“我說的大事就是什么都不做，按兵不動就行，簡單極了?！?/br>
    聽她說得胸有成?竹，凌霽放下心來。

    第二天?一大早，在家門口，季蕎抱著凌霽難分難舍，凌霽現(xiàn)在也適應(yīng)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她擁抱，他溫聲說：“要回去的時候往家里打?電話?，我去車站接你?！?/br>
    凌霽恨不得把她揣口袋里帶回去。

    陳秀英讓他帶上?核桃紅棗、紅豆、綠豆等農(nóng)產(chǎn)品，這樣季蕎回去的時候就能?少帶點，另外?還給他拿了半蛇皮袋蘋果。

    季更生騎自行車送凌霽去了長途汽車站。

    等到晚上?，老?兩口準(zhǔn)備休息時，從枕頭下發(fā)現(xiàn)紅信封裝起來的一大摞鈔票，忙拿著鈔票去找季蕎，說是不是她給的。

    “我們數(shù)了數(shù)，足足有兩千塊呢，閨女?，你給我們這么多錢干啥?！奔具h(yuǎn)安說。

    “不是我給的?！奔臼w說，“應(yīng)該是凌教授留下的吧，既然是他給你們的，你們就拿著吧?！?/br>
    兩口子根本就不要，季遠(yuǎn)安說：“咱這女?婿可真大方，不像別人家女?婿光會嘴沒有實際行動，我們又不缺錢，以后你們肯定要養(yǎng)孩子，花銷多著呢，你把錢拿回去?！?/br>
    季蕎當(dāng)?然不肯，說：“是凌霽孝順你們的，他既然不聲不響把錢留下，你們就拿著吧?！?/br>
    她覺得凌霽真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