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頓了幾息，又緩緩?fù)鲁鰩讉€字：“鎮(zhèn)北王世子。”

    第9章

    上一世，外祖父就說過，她的五感都比尋常人靈敏，是個學(xué)醫(yī)的好胚子。在馬車上的時候，盛兮顏就聞到了一股極淡的血腥味，再加上茶館里聽到那些閑言碎語，當(dāng)時她就猜測，那個賊人多半就藏在她的馬車?yán)铩?/br>
    只是，她和昔歸都手無縛雞之力，若是當(dāng)場叫破，說不定會惹得賊人暴起傷了她們。

    盛兮顏只得按兵不動，她原本打算拐個彎，就借口下車買東西，再見機(jī)行事，但誰想，剛一拐彎就撞上了錦衣衛(wèi)。但是在那個時候，她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藏在自己馬車?yán)锏木谷粫浅剑?/br>
    直到，她見到了那個人。

    東廠廠督蕭朔。

    上一世，她沒有機(jī)會見過這個人，但是，在那本小說里，蕭朔仗著皇帝信任，殘害忠良，勾結(jié)蠻夷，手上染滿了無數(shù)的血腥和人命。在朝堂上，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把大榮朝攪得天翻地覆，滿朝文武敢怒不敢言，甚至到了后來，更是一手把持朝政，連皇帝都幾乎成了他的傀儡。直到周景尋力挽狂瀾，誅殺jian佞。

    不管周景尋最后是怎么“力挽狂瀾”的，盛兮顏只知道小說曾提過，蕭朔和楚元辰有著過命的交情，只不過這件事，現(xiàn)在還沒有任何人知道。

    當(dāng)時，蕭朔出現(xiàn)的時機(jī)實在太巧妙了，幾乎是嚴(yán)絲和縫地把人救了下來。

    能夠讓堂堂東廠督主大費(fèi)周折，費(fèi)心救人，盛兮顏斷定，他十有八九是蕭朔唯一的至交好友楚元辰。

    只是，為什么楚元辰會出現(xiàn)在京城？

    盛兮顏微微蹙眉，他不是已經(jīng)失蹤三個月了嗎？！

    既然人還活著，他又為什么遲遲不露面，反而要偷偷回來？

    而且，照理說，老王爺已經(jīng)死了四年了，楚元辰早該襲爵，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還只是“鎮(zhèn)北王世子”，現(xiàn)在又被錦衣衛(wèi)滿城搜捕……

    盛兮顏覺得自己好像攤上了一樁麻煩的親事，不知道現(xiàn)在后悔還來不來得及？哎，多半是來不及了。太后一門心思想看她倒霉，怎么可能隨了她的意。

    算了，再怎么都比永寧侯府要好！楚元辰能在老王爺去后，獨(dú)自鎮(zhèn)守邊關(guān)四年，殺得北燕不敢犯境，也就絕不會是大jian大惡之人。

    “姑娘，您好些了沒？”昔歸疾步匆匆地過來了，打斷了她的思緒，”您先喝口水。”

    “馬車上實在太悶熱了?！笔①忸侂S口解釋了一句，接過她遞來的溫水，一口飲盡，微微一笑道：“吹吹風(fēng)就舒服多了。我們先回去吧?！?/br>
    等回了采岺院，盛兮顏就在美人榻上歪了下來，把煩心事統(tǒng)統(tǒng)拋在一邊，心大地拿起了今天剛買的話本子，懶洋洋地翻看著。

    昔歸手腳勤快地點上熏香，又把買回來的東西一一歸整，并給她添了一杯冰鎮(zhèn)過的果子露，問道：“姑娘可要再用些棗花酥？”

    “一會兒再吃?！笔①忸伮唤?jīng)心地擺了擺手，聞言頭也不抬。

    昔歸湊趣著問道：“姑娘，這話本子講了什么？您看的這么高興？”

    盛兮顏指著話本子，開心地說道：“有個舉人一心讀書，家里靠妻子賣繡品養(yǎng)著，不但養(yǎng)著他還養(yǎng)著他父母，后來舉子高中了。”

    昔歸迎合著說道：“他就為妻子請封了誥命？”

    盛兮顏搖了搖手指：“他停妻立娶了?！?/br>
    昔歸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然后呢？”

    盛兮顏“噗哧”一聲笑出來：“他被打死了。”

    昔歸：“……”

    她怎么覺得這話本子有些不太正經(jīng)呢。

    見她這呆呆的樣子，盛兮顏笑得更歡了，溫婉的眉眼也顯得俏麗了許多。

    昔歸：“……”

    好吧，姑娘高興就好。等姑娘看完后，自己也借來看看，知道姑娘喜歡什么，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丫鬟！

    盛兮顏一口氣看完了一半，一看漏鐘已未時過半，到了她練字的時辰，就把話本子放下，去了小書房。

    剛一推開門，她的腳步突然一頓，杏目圓瞪，心臟狂跳了好幾下。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對跟在自己身后的昔歸說道：“你不用伺候了，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br>
    昔歸微微一訝，什么也沒問，福身退下去了。

    盛兮顏這才走進(jìn)了小書房，又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好，看向了書案的方向。

    一個年輕男子正坐在她的書案前，他不過剛剛及冠的年紀(jì)，膚色略深不似京中男兒的白皙，五官精致到幾乎無暇，鴉羽般的烏發(fā)束成了高高的馬尾。身上那一襲簡單的青衣，絲毫沒有遮住他的風(fēng)采，反而讓他更顯英姿勃發(fā)。

    見她看過去，他還抬頭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眼波光瀲滟，竟比驕陽還要奪目。

    盛兮顏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輕輕嘆了口氣，啟唇喚道：“楚世子?！?/br>
    楚元辰斜靠在椅背上，桃花眼微揚(yáng)，嘴邊掛著有些輕佻的淺笑：“盛大姑娘?！?/br>
    果然是他！

    盛兮顏也不知道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頭痛。

    她猜到躲在她馬車?yán)锏氖浅?，也猜到他可能會趁夜逃離，但沒有猜到，他非但不走，還找上門來了！他就真覺得自己不會告發(fā)他嗎？現(xiàn)在，滿城的錦衣衛(wèi)可都在找他呢。

    楚元辰一手托著下巴，桃花眼仿佛會勾人：“盛大姑娘果然認(rèn)得我?！?/br>
    方才被叫破的時候，楚元辰簡直驚住了，對方知道他藏在馬車?yán)镆簿土T了，就連他的身份都知道，這讓楚元辰很難不大驚失色。

    但是，他又沒有感覺到半點惡意，不然，在錦衣衛(wèi)搜查的時候就該把他供出去了。

    盛兮顏不答反問：“你不是也認(rèn)得我嗎？”

    她最會假笑了，嘴角一彎，想笑得有多甜就有多甜，半點不帶虛的。

    “楚世子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太后為我倆賜婚的事了吧?！笔①忸伬^一張椅子坐在他對面，仿佛很真誠，“就憑咱們倆的關(guān)系，楚世子也該信我?！?/br>
    楚元辰微微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少女如珠似玉，明麗中透著嫻雅，明亮的杏眼似是氤氳著一片水光浮影。

    他昨天才從蕭朔的口中得知，太后竟然趁著他“下落不明”，給他指了一門親事。

    原本，他對這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盛大姑娘”沒半點了解的興趣，但事情就是這般巧合，自己也不過隨便藏進(jìn)了一輛馬車，竟然就會是她的馬車。

    而且……

    她面對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不但半點不畏，還不動聲色地試圖用言語來搶回主導(dǎo)。

    楚元辰叩指輕敲著桌案，輕佻地問道：“咱們倆？看來盛大姑娘對這樁婚事還挺滿意的?！?/br>
    “滿意，滿意極了?！笔①忸伱佳蹚潖?，笑得更燦爛了，“楚世子呢？”

    楚元辰嘴邊噙著一抹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我也很滿意。”

    他把俊臉朝盛兮顏湊了過來，近到似乎能夠感受到他的鼻息，他笑著說道：“既然我們都這么熟了，那盛大姑娘能不能幫我個小忙呢？”

    盛兮顏回以一笑：“你先說說看?！?/br>
    他又往前湊了湊：“幫我遞一封信，給一個人。”

    盛兮顏眸光一閃，接口道：“蕭朔？”

    楚元辰桃花眼一瞇，原本帶著點輕佻的氣質(zhì)驀地一變，有如一把寶劍出鞘，危險而鋒利。

    哪怕盛兮顏早有準(zhǔn)備，被他這么盯著，后背也不由泛起一陣薄汗，有一瞬間，甚至都覺得脖子有些涼涼的，心臟也仿佛停了幾拍。

    輸人不輸陣！盛兮顏臉上的笑容不減，藏在書案底下的手緊緊地捏著帕子，掌心濕嗒嗒的，把帕子都捏濕了。

    楚元辰在戰(zhàn)場上這么多年，眼睛毒辣的很，一眼就看出了盛兮顏的外強(qiáng)中干。

    他不禁輕笑，說道：“借你紙筆用用。”

    這一次，盛兮顏沒有再去試探，她指了指書案上的紙筆，讓他隨意，自己走到窗邊，背對著他避嫌。

    楚元辰很快就寫了一封薄信，隨便折了一下，連信封也沒套，就大大咧咧地放在了書案上，好像一點也不介意她會不會偷看，含笑道：“幫我送到華上街的清茗茶莊即可?！?/br>
    “喝水嗎？”盛兮顏點頭應(yīng)了，又給他倒了杯溫水，態(tài)度十分隨意，“隨便喝喝吧，你身上有傷，喝茶不好?！?/br>
    楚元辰?jīng)]有去接，他笑瞇瞇地往椅背一靠，打了個哈欠：“先借你這兒休息一會兒。”

    “然后就可以去死了？”盛兮顏毫不留情地叫破了他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就算沒有診脈，盛兮顏也瞧得出來，他傷得極重。

    他的臉色極其蒼白，偏偏說話的時候，嘴角總是帶著笑意，桃花眼再這么一挑，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不正經(jīng)的紈绔樣，就算現(xiàn)在被盛兮顏點破，他也沒有半點收斂，反而問道：“有吃的嗎？我兩天沒吃東西了?！闭f這句話時，又仿佛有點可憐兮兮的。

    盛兮顏：“棗花酥吃嗎……”

    “吃?！?/br>
    盛兮顏出去拿棗花酥了，再回來時，楚元辰就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氣息微弱。

    盛兮顏：“……”

    她呆了一瞬，趕忙放下棗花酥，快步走到他身邊，遲疑了一下，蹲下身，用三根手指搭住了他的脈搏。

    脈像虛弱無力，節(jié)律紊亂，時輕時重……

    她的眉頭越皺越重，這簡直比她猜測的更糟糕。

    他失血過多，心脈極弱，要是放任不管，怕是活不過今天。

    這么說來，難不成楚元辰上一世就是這么死的？

    不是死在北燕的戰(zhàn)場上，而是死在了京城？

    盛兮顏的心頭狂跳，楚元辰還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先不說尸體要怎么處理，關(guān)鍵是，她要嫁給誰去？沒有鎮(zhèn)北王府當(dāng)擋箭牌，盛興安指不定隨便弄間庵堂就把她塞進(jìn)去了。

    盛兮顏沉默了片刻，鄭而重之地從袖袋里拿出了那套銀針。

    她打開針包，拈出一根銀針，這一刻，她的注意力無比集中，腦海里反復(fù)回憶著外祖父的教導(dǎo)，屏氣凝神，右手又快又準(zhǔn)地把銀針刺入了他的百會xue，不緊不慢的捻動了數(shù)次。

    然后，是第二針，第三針……隔著外衣，她的每一針都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他的要xue上，不差分毫。

    一連七針，盛兮顏才收住手，她屈指一彈，七根銀針同時在他的xue位上微微顫動，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氣流游走其中。

    盛兮顏在心底默默地數(shù)著：一、二、三……

    三息止。

    第10章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