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視線，李錦程看到他的手背，青紫色蔓延出白色的醫(yī)用膠布。

    李錦程嘴里發(fā)苦，低頭才發(fā)現(xiàn)蘋果壞了心。

    柏成鈺也注意到了，調(diào)侃他：“這是咬到毒蘋果了，得需要王子的親吻才能好，誰會是錦程公主的王子——”

    話還未說完，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柏成鈺看到來人時一愣,“舅舅？”

    柏騰進來，順手摸了下李錦程的頭。

    “你怎么又回來了？”

    “有事情找小錦程?！卑仳v看到他手里的蘋果，拿過扔進了垃圾桶，“壞了就不要吃了?！?/br>
    “柏叔叔，什么事？”

    柏騰順手捻去他嘴角一點果rou碎屑，“有個工作想請你幫忙。”

    公司的藝人鄭楚星發(fā)行新專輯，今天有一場mv的拍攝，現(xiàn)場已經(jīng)布置完畢，原定參演的男孩因為蕁麻疹發(fā)作不能過來。因一人停拍損失較大，導(dǎo)演建議換一個人，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柏騰接到電話后，想了想，腦中突然閃過李錦程的臉，他告訴拍攝組等他帶人過去。

    李錦程跟著助理從化妝間出來，換上黑色的燕尾小禮服，下身是西裝短褲，露出白皙細長的腿。頭發(fā)做了簡單的造型，稍微化了點妝，像個小王子。

    柏騰眼睛一亮，笑容難掩，“嗯，很好看?！?/br>
    李錦程臉有些紅，抿著嘴唇，左臉浮現(xiàn)出酒窩。

    老板相中親自帶來的人，不行也得行，因此導(dǎo)演很是熱絡(luò)，“這孩子長得真漂亮，比原先的還要合適，你會不會彈鋼琴啊？”

    沒等李錦程說話，柏騰先說：“鋼琴的部分不用切近景，后期再補鏡頭?！?/br>
    他習(xí)慣性地去摸他的頭，怕把造型弄亂，便輕拍了下肩膀，“別緊張，隨便按兩下琴鍵就行?！?/br>
    李錦程“嗯”了聲，跟著導(dǎo)演去了鋼琴旁。

    鋼琴凳有些高，調(diào)低后李錦程坐下，隨著導(dǎo)演打板的聲音，拍攝開始了。

    李錦程輕輕呼了口氣，手放在了黑白相間、泛著光澤的琴鍵上。

    鋼琴上纏繞著藤蔓，附著其上的薔薇花深淺相接，呼應(yīng)著禮服上的花色胸針。

    柏騰低頭看著顯示屏上的李錦程，漂亮的臉被薔薇花襯得幾分冷感，皮膚細膩白皙，骨相精致，懟臉拍也完全能抗住鏡頭。

    小孩是有些緊張的，黑色瞳仁寫滿認真，微微翹起上唇。

    柏騰垂在一側(cè)的手輕輕捻著，心頭忽地有些癢。

    提前錄好的音樂響起，李錦程也按照他說的，假裝動著手指彈起琴來。

    很快，柏騰就發(fā)現(xiàn)了被背景音樂掩蓋著的“不和諧”的聲音。

    他伸手示意，叫調(diào)音師關(guān)了音樂。

    那一瞬間，溫柔悲傷的鋼琴聲充盈整個拍攝廳。

    柏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坐在鋼琴前的李錦程。

    小孩眉眼間依舊緊張，卻又內(nèi)斂從容。

    第十二章 天鵝之歌

    《舒伯特小夜曲》是對柏騰影響最深的一首鋼琴曲，第一次聽是在教堂，那時他只有四歲。

    仲夏的一個清晨，教堂的孩子們例行唱完贊美詩，圣母瑪利亞把他單獨留了下來，教他唱了這首曲。

    圣母告訴他這是天鵝之歌。

    他問圣母，什么叫天鵝之歌。

    圣母說：“天鵝將死的時候，會發(fā)出最動人的歌聲?！?/br>
    他想了想，說：“我不要唱這首歌，我不想天鵝死掉。”

    那時柏騰不知道，他已被窗外的柏家夫婦相中，有意收為養(yǎng)子。

    半個月后，柏家夫婦接他離開了教堂。

    他坐在舒服柔軟的后車座上，從車窗往外看。

    瑪利亞黑色的長袍吸納世間陽光，胸前的金色十字架閃著光，她朝自己招了招手。

    陽光炫耀強烈，刺得他眼前一片白，恍惚間生出些不真實來。他看到她揮動的袖子，長出了羽毛，生出了翅膀。黑色的天鵝，向他飛來。

    這是柏騰關(guān)于教堂，關(guān)于圣母最后的記憶，從那以后，他再沒見過這只黑天鵝。

    柏家家境優(yōu)渥，底蘊豐厚。他能觸摸到頂級的樂器，有最好的音樂老師。

    養(yǎng)父母相敬如賓，相濡以沫，對他更是愛護有加。

    兩個月以來，柏騰第一次看到他們爭吵。養(yǎng)父面紅耳赤，養(yǎng)母捂著小腹流淚。

    逐漸地，養(yǎng)母的肚子慢慢隆起，臉卻愈發(fā)消瘦。

    終于在八個月后，產(chǎn)房滲出嬰兒的哭啼聲，柏騰在門外坐著，后來被叫到床前。

    養(yǎng)母抓著他的手，鬢角濕透，對他說：“要事事順著meimei?！?/br>
    等柏騰點了頭，養(yǎng)母才松開手，輕闔上眼皮。

    大學(xué)以后，養(yǎng)父身體每況愈下，meimei柏櫻性格驕橫任性，全家擔(dān)子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柏騰退掉社團，解散樂隊，轉(zhuǎn)去商科專業(yè)，從此不再觸摸音樂。

    壓力越來越大，整日像有人勒住他的脖子，喘一口氣都艱難無比。終于在那個陰云密布的午后，柏騰十七年來第一次違抗了那句話——要事事順著meimei。

    僅是這一次，柏櫻卻永遠離開了他。

    meimei去世后，柏騰又見到那只天鵝。

    揮舞翅膀飛過時空軌道，幻化成一只黑鳥，盤旋在他上方的天空。陪他走過漆黑的夜，四周寂靜孤廖，可風(fēng)偏偏好溫柔。

    伴隨著尾音的余顫，拍攝廳恢復(fù)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