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有些同情她的，這會兒也只剩下無語，甚至鄙夷。

    一直站在門口那個女工作人員走過來，把夏芍拉到了一邊，“這事你不用管，他們?nèi)靸深^就要來鬧一回離婚。哪回也沒真離了，人家?guī)退?，她還向著她丈夫?！?/br>
    這個就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難怪那么多人都在旁邊看熱鬧。

    夏芍朝她笑笑，轉(zhuǎn)身去看陳寄北的傷勢，“你沒事吧？”

    陳寄北手腕被抓出了兩道血痕，他卻完全不在意，只冷瞥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說了叫你家務(wù)事少管，沒那兩下子逞什么能？”

    這人說是不叫她管，自己還不是跟進(jìn)去了？

    不然也不會出手出得那么及時……

    夏芍沒和他頂，“總不能因?yàn)榭赡軙霈F(xiàn)這種情況，就都不管了，萬一對方是真在求救呢？”

    她奶奶就曾突發(fā)腦溢血，倒在了路邊。

    要是人人都怕被碰瓷兒，沒人及時把奶奶送去醫(yī)院，初二那年奶奶就沒了。

    誰都沒想到夏芍會這么說，“小姑娘心眼夠好的，就是沒碰上好人。”

    “要是我碰見這種事，早不管了?！?/br>
    夏芍眼神清澈，不見一點(diǎn)好心被當(dāng)成驢肝肺的懊惱和迷茫，陳寄北微諷的神色一頓，半晌沒再言語。

    夏芍也不在意，正好擠進(jìn)來了，她直接進(jìn)了婚姻登記處。

    登記處門內(nèi)放了一個小桌子，剛才那位女工作人員坐到桌后拿起個本子，“前面還有幾對，先來我這報個名，我?guī)湍銈z排上?！?/br>
    “我叫夏芍，夏天的夏，芍藥的芍?！?/br>
    夏芍說完，才想起來這親相得夠有時代特色的，都要領(lǐng)證了，她還不知道對方姓什么。

    她回頭，見男人淡斂著眸，也跟著走了進(jìn)來，“陳寄北，耳東陳?！?/br>
    原來他叫陳寄北。

    夏芍在心里念了下這個名字，突然頓住，“陳寄北？《夜雨寄北》那個寄北？”

    第9章 結(jié)婚證

    《夜雨寄北》這首詩，上過初中的都不陌生，甚至?xí)场?/br>
    可這是教育不夠普及的六十年代，有些跟夏芍同齡的人連字都不認(rèn)識，更別提古詩了。

    陳寄北不禁側(cè)眸，“你知道？”

    “知道一點(diǎn)。”

    這個反應(yīng)顯然是夏芍沒說錯，夏芍只覺得更不真實(shí)了。

    念“jibei”這兩個音的字不少，但原書中叫陳寄北的，她只知道一個。

    這人是書里的傳奇人物，男主陸澤濤一生中最大的貴人。

    男主遇到他的時候還是個生意剛剛起步的小個體戶，他卻已經(jīng)白手起家，擁有了上萬員工、數(shù)家工廠和好幾條外貿(mào)渠道，儼然是當(dāng)?shù)厝巳朔Q羨的首富大佬。

    他注意到男主，還是因?yàn)槟兄鞲粋€表哥名字很像。

    當(dāng)時他已年逾四十，氣度風(fēng)姿卻依舊不減，只是提到這個表哥時臉色略有復(fù)雜。

    后來兩人關(guān)系漸近，男主曾經(jīng)問起過一次，他默了下，才說已經(jīng)好些年沒見過那位表哥了。

    陸澤濤……陸澤同……

    夏芍一開始還真沒往這上面想，一來是太巧了，二來據(jù)說這位大佬是個工作狂，一輩子沒有結(jié)婚。

    也有說法說他早年結(jié)過婚，但是離了，跟對方再沒有來往。還有人說他受過情傷，喜歡的姑娘嫁給了別人，不然他有權(quán)有勢長得又好，怎么會一直一個人過？

    大佬的八卦總讓人津津樂道，反正書里他一直孑然一身，會培養(yǎng)男主一方面是惜才，一方面也是把男主當(dāng)成子侄輩看待。

    這樣一位大佬怎么會和她相親？還相成了……

    而且書里大佬風(fēng)度翩然，沉穩(wěn)持重又不失風(fēng)趣，年輕時這么尖銳冷漠的嗎？

    夏芍在等候區(qū)的長凳上坐下，還是覺得不可置信，“那個，你真打算跟我結(jié)婚？”

    “都到登記處了，你想反悔？”

    近距離看，陳寄北側(cè)臉輪廓愈發(fā)分明，眉目深邃冷峻，眉峰里還藏著一顆小小的痣。

    這顆痣夏芍記得書里提過，還說什么眉里藏珠大富貴。

    她收回視線，“沒有，我就是第一次結(jié)婚有點(diǎn)緊張，多結(jié)兩次就好了。”

    “多結(jié)兩次？”

    “反正、反正我就是緊張，你先別說話，讓我靜靜。”夏芍差點(diǎn)咬到自己的舌頭，總覺得男人看她的眼神像要重新審視她。

    她其實(shí)是怕他反悔。

    這么重要的角色，誰知道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單身debuff，會被世界意志主動修正那種。

    結(jié)果直到兩人在登記窗口出示了介紹信，坐下開始簽字，也沒出什么意外，更沒人出來反對這門婚事。

    倒是登記處的辦事員見夏芍有些神思不屬，遲疑著問了句：“同志，你是自愿的嗎？”

    “自愿的，我們雙方完全自愿?！?/br>
    夏芍趕忙低頭簽名，辦事員拿起公章哐哐蓋好，一張結(jié)婚證就這么新鮮出爐。

    這年頭的結(jié)婚證還不像后來是紅本本，而是一張印著圖案的彩色紙，類似獎狀?？粗厦婢o挨在一起的兩個名字和鮮紅鮮紅的公章，夏芍終于覺得真實(shí)了。

    管他在書里為什么單身，既然領(lǐng)了證，兩人就是同一屋檐下搭伙過日子的關(guān)系了。

    雖然對方過幾年就會嶄露頭角，等改革開放后更是一飛沖天，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可她自己當(dāng)夠了社畜，又沒說不許別人用生命熱愛工作。

    老公家財萬貫還不愛回家，上哪找這種好事？

    出來的時候那對鬧離婚的夫妻已經(jīng)走了，兩人揣好結(jié)婚證上車，直接去看房子。

    可惜看了幾處都不太滿意，不是太老就是太遠(yuǎn)。還有一處又遠(yuǎn)又老，街里的房子早就用上了玻璃窗，它還是紙糊窗。

    自來水也沒有，要去附近的水井挑水，就這樣房東還一張嘴就要四塊多的房租。

    “明天我去單位問問，看有沒有公房空著?！标惣谋卑严纳炙突亓苏写?/br>
    正好夏芍明天白天想去做衣服，“那就等你下班再說。”

    陳寄北沒再說話，看著夏芍進(jìn)了招待所，調(diào)轉(zhuǎn)車頭離開。

    招待所前臺的圓臉女招待隔著玻璃看到這一幕，問夏芍：“這就是你來結(jié)婚那個對象？”

    夏芍姐弟在這也住了好幾天了，和招待所里的人都混了個臉熟。

    不過有些事沒必要說太多，她笑笑沒否認(rèn)。

    女招待面色立馬古怪起來，像是有話要說，又不知該不該開這個口。

    “怎么了？”夏芍停下腳步。

    “沒怎么。”女招待言辭閃爍，“就是我大伯哥和他表哥家住得近，見過幾次?！?/br>
    這反應(yīng)可不像只是見過幾次，可看她那樣子，也不打算再說了。

    畢竟是陌生人，夏芍不好多問，于是看向她手里的活計，“這衣服不錯?！?/br>
    “你說這件啊？今年過年做的，扣子掉了我補(bǔ)補(bǔ)?！?/br>
    圓臉招待拿小剪刀將線頭剪了，拿起來在身上比了比，才疊好，顯然很是喜歡。

    夏芍就順勢問起她衣服是在哪做的，“我快要結(jié)婚了，想做一套結(jié)婚穿?！?/br>
    “那是得做一套?！眻A臉招待笑著認(rèn)同，“我這是找糧店后面的小孫做的，她愛人你也見過，就是經(jīng)常來招待所查房的，個子挺高、臉有點(diǎn)黑那個小姜公安。”

    怕夏芍覺得對方太過年輕，她又補(bǔ)充：“小孫她爹以前是江城有名的裁縫，只是這兩年眼神不好不大做了。一開始我也不太信得著她，她爹跟我打包票，我才做了一件試試。沒想到手藝還真好，做的樣式也新。”

    聽說是祖?zhèn)鞯氖炙?，夏芍就更放心了，“那我明天過去看看?！?/br>
    她和對方道過謝，從黃帆布書包里拿出兩個雞蛋，“下午剛買的，我和萬輝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你帶回去給孩子?！?/br>
    看房的時候路過附近農(nóng)人擺攤的小市場，她順便買了十個雞蛋回來，準(zhǔn)備早上沖水喝。

    李家那一家子可不是會吃虧的，看他們兩次給兒子說親都說的什么人家就知道了。

    夏芍能和他們談條件，是因?yàn)槠×怂麄兤叽?，他們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了。如今婚事談成了，又剛被夏芍?jǐn)[了一道，這家人態(tài)度立變，中午就沒來給姐弟倆送飯，估計氣都?xì)馑懒恕?/br>
    還好陸澤同送來的餅干不少，足足有三斤，還都是最貴的核桃酥。

    核桃酥油大糖大，口感松軟入口即化，不管是直接吃還是泡水喝都很頂飽。先吃餅干和雞蛋墊著，等過兩天租到了房子，她就可以買糧買菜，自己開火了。

    一個雞蛋一毛錢，夠買一斤多苞米面了，也不是誰都舍得吃。

    圓臉招待哪好意思要，夏芍卻撂下東西就往樓上走。沒辦法，她只能追上去幾步，“明天我?guī)闳グ伞Ｄ氵@剛來，哪找得著地方，明天早上我下班了帶你去?！?/br>
    招待所的前臺都是兩班倒，第二天另一位招待來上班，圓臉女招待和她交接完，夏芍也吃好了早飯。

    “我姓關(guān)，你叫我關(guān)姐就行?！标懮吓写龁査骸安剂夏阗I了嗎？”

    夏芍當(dāng)然沒買，關(guān)姐就先帶她去了百貨商店。

    江城一共六個百貨，其中最大那個足足有三層樓。貨品小到毛巾肥皂鞋子布料，大到手表自行車縫紉機(jī)收音機(jī)，在這年代可以說很全了，只是大多數(shù)都要票。

    關(guān)姐帶夏芍去的是最近的四商店，早上店里人還不多，布料柜臺的售貨員正低頭剪指甲，發(fā)現(xiàn)有人來了眼皮都沒抬，“平紋布四毛七，斜紋布五毛六，燈芯絨一塊三?！?/br>
    “秀芳，是我。”關(guān)姐叫了她一聲。

    那售貨員這才放下剪刀，“關(guān)姐啊，帶人來買布？”

    “嗯。這是我朋友小夏，要結(jié)婚了，想做兩身衣裳?！?/br>
    “那可得買點(diǎn)好的?！笔圬泦T從柜臺最下面搬出幾匹布，“都是新到的，絕對結(jié)實(shí)耐磨?！?/br>
    這些售貨員賣東西不僅看人，還看心情，好東西通常不擺在面兒上。

    夏芍那兩個雞蛋算是給對了，不用摸都能看出這幾匹比上面那些強(qiáng)。

    “你看看怎么樣，秀芳這的布就很全了，她這沒有，其他地方你也不用看?！标P(guān)姐拍著胸脯打包票。

    夏芍看了看，對方推薦的兩匹都是碎花，做布拉吉還行，做這個季節(jié)的衣服她嫌花哨。

    最后她選定了匹軍綠色的斜紋布，比平紋布厚實(shí)，又不像燈芯絨太過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