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北野來到病床旁，伸手輕撫她的臉，“醒了就好。”

    他還記得周銘囑托，摁響病房中的呼叫器，等待醫(yī)生過來時，輕聲寬慰她：“別怕，沒事了。”

    南佳盯著他總覺得腦中的記憶無法拼接，每想一下疼痛便會隨之而來，她皺了下眉，想動一動卻被他阻止。

    “你左臂打了石膏別動了?！北币奥牭絼屿o回頭看了眼，是周銘過來了，“她醒了。”

    周銘來到病床旁對她進行蘇醒后的基本問詢，手勢、數(shù)字以及幾個簡單問題，她都能答上，“應(yīng)該沒問題了，不過以你的關(guān)注程度我要是說出院只怕你也不會同意，那就……”

    “我要出院。”南佳目光清明恢復(fù)最初，“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現(xiàn)在沒事了?！?/br>
    周銘看了北野一眼，見他沒反駁不便多說，以醫(yī)生角度勸了兩句，不過看兩人目前氛圍，他說再多也無益，尋了個借口離開了病房。

    北野強忍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非要把命折騰沒才肯罷休？”

    “如果我說這場車禍?zhǔn)侨藶槟銜艈幔俊彼糜沂衷噲D撐起身體，“北野，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想要我命的人還在?！?/br>
    這是她第一次袒露背后的秘密，北野握緊她的手試圖將溫暖傳遞給她，“是人為還是意外我會處理，你好好休息，出院也等明天?！?/br>
    他準(zhǔn)備松手的前一秒被她再次緊緊握住，“北野，帶我去警局，我一定要去。”

    她眼底的執(zhí)拗深深刺痛他，他本可以答應(yīng)，瞥見她受傷的手臂，狠心拒絕：“南佳，我就算情緒再穩(wěn)定，看到今天那一幕，你認(rèn)為我還能平靜嗎？”

    她握著他的手力道漸松，避開他陰沉的眼眸，不發(fā)一言。

    沉默在彼此間慢慢拉長，時間仿佛成了不值錢的東西，僵持著，誰都不肯認(rèn)輸。

    北野手機響了，他看了眼是周賢打來的，接通后說了些進展，“嗯，我現(xiàn)在過去?！?/br>
    余光瞥見病床上的人又開始不安分，和周賢囑咐了一句匆匆掛電話，伸手將人重新摁回病床，“我已經(jīng)安排人過來看著你，你最好安分點，現(xiàn)在我去處理一些事，聽懂了嗎？”

    他不容商量的口吻注定不會給她反駁的機會，交代完這句話傾身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聽話，別讓我分心。”

    南佳沒再提出院的事，已然猜到他要去處理的事和她有關(guān)，輕輕點頭是聽話更是讓他放心。

    北野離開后，南佳獨自一人待在病房里，安靜的氛圍更容易拼湊起事發(fā)前的記憶。黑色轎車被頂住快要撞到她時，依稀記得貨車司機盯著她，不像是疲勞駕駛。命懸一線不容她再耽擱，迅速解開安全帶跳車的瞬間，用手緊緊護住頭跳下去，那一瞬間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么，唯一慶幸的不是自己命大，而是當(dāng)時車子距離稻田有一個緩沖的坡度，跳下去后身體順著緩坡一路滾下去，大腦一片空白，再然后她感覺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見了。

    第70章 迷霧重重

    比起醫(yī)院的安靜, 警局此刻鬧得不可開交，因這場車禍不少人過來詢問路面何時修好，對他們附近居民生活造成不便且每日塵土飛揚, 門前曬些被子衣服, 放出去二十分鐘上面全是灰，原先門前還能停車現(xiàn)在回家停個車還要走好遠。

    警司們拿出最大耐心安撫每位過來要說法的居民們, 來的人都是戰(zhàn)斗力最猛但身體脆弱的中老年們，除了要有耐心解釋還要負(fù)責(zé)聯(lián)系他們家人給接回去，萬一路上出了點事又會迎來無休止的纏斗。

    北野過來時, 鬧騰的聲音達到了頂峰, 前來接待的警司無奈直搖頭：“周秘書，你們先跟我走。”

    警司帶他們?nèi)サ牡胤绞且婚g辦公室，黑色皮質(zhì)椅上已經(jīng)有人坐等了, “趙副, 北總他們過來了?！?/br>
    趙文東轉(zhuǎn)過椅子看見來人, 起身走過來客套握手：“北總, 好久不見了?！?/br>
    北野回握他的手：“趙副市長比我要忙得多, 上次見面我聽趙副咳了幾聲, 現(xiàn)下身體可還康泰？”

    “好了，勞你記掛，我們坐下聊?！壁w文東朝杵在門口的警司遞了個眼神，辦公室的門重新關(guān)上。

    “這事我也挺不好意思，按理來說車禍這種事自然歸底下人管，不過我也是心中存疑。”北野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今日出事的人是我女朋友, 肇事司機逃了, 到現(xiàn)在也沒個說法?！?/br>
    趙文東表情微異：“還有這事？底下人連這點事都辦不明白！”

    “趙副也別生氣, 底下人都是聽領(lǐng)導(dǎo)辦事的，領(lǐng)導(dǎo)叫往東也不好往西?！北币耙庥兴?，“更何況若是這領(lǐng)導(dǎo)權(quán)力過大，哪怕是負(fù)責(zé)的大隊長也得聽令行事?！?/br>
    趙文東聽秘書說了晟宣北總要來商談一些事宜，他正好開完會有見面的時間，不過秘書又說晟宣北總約見的地方不是市政廳而是新城區(qū)警局。他還納悶這是為何，如今看來這小子打的是這個算盤。

    趙文東行事作風(fēng)雷厲風(fēng)行，民眾對他的評價很高，經(jīng)常會聽到大家褒獎趙副市長是為老百姓著想的好官，這些年豊市發(fā)展這么快和他有很大關(guān)系，各地區(qū)投資企業(yè)的關(guān)系能相處這么融洽也有他正確領(lǐng)導(dǎo)的作用。

    北野的話點到為止，趙文東知道他的意思了，用內(nèi)部電話打給負(fù)責(zé)新城區(qū)的羅頌，“羅頌，你不在警局？”

    “趙副，我剛結(jié)束地方會議，準(zhǔn)備回……”

    “我正好經(jīng)過這兒，聽聞有人肇事逃逸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

    “這件事我還不清楚……”

    “羅頌，你身為領(lǐng)導(dǎo)手底下的人做事一點不上心，甚至敷衍，你就是這么領(lǐng)導(dǎo)下屬的？”

    羅頌停下腳步，一句又一句的批評接踵而來，他罵娘的心都有了，“趙副，這件事我肯定給你滿意答復(fù)。”

    趙文東回頭看了眼坐在沙發(fā)喝茶的北野，“不是給我，人家晟宣的北總還在等你說法?！?/br>
    羅頌下意識看了眼身邊跟著的人，聽懂了趙文東的提醒，“趙副這事我肯定處理好?！?/br>
    掛了電話，羅頌示意身旁人先去車上等他，自己則找了一間辦公室推門進去落鎖，撥出去一串手機號。等待音持續(xù)了幾秒，電話接通了。

    “羅局?！?/br>
    聽到熟悉的聲音，羅頌忍住想要破口大罵的沖動，壓低聲質(zhì)問：“你給我找的這叫什么事？連趙副都驚動了！”

    手機那頭的人正用毛刷擦拭景觀，聽到趙副二字明顯愣了幾秒。

    他不出聲，羅頌火沒處撒，“你不說話是什么意思？”

    “羅局，你該收的一分也沒少收，處理點問題應(yīng)該不難吧？”

    “你少在這兒跟我貧！”羅頌看了眼緊閉的門轉(zhuǎn)過身來到窗前，“你讓我?guī)湍闾幚硎虑榈臅r候怎么沒說對方是晟宣北總的女朋友？姜恒，你玩心眼玩到我頭上了是吧？”

    姜恒將手里刷子遞給身旁秘書，指了指讓他繼續(xù)，換了個手接聽電話，“羅局，我們不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嗎？你能坐到現(xiàn)在位置，不會以為全靠自己能力吧？”

    “姜恒，這才是你的目的吧，把我扶持上這個位置是為了以后幫你做事更方便吧？！”羅頌閉上眼眸輕輕吐氣，“那我也告訴你，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時常發(fā)生?！?/br>
    姜恒無所謂笑出聲：“羅局，何必賭氣說這些分道揚鑣的話，你很清楚沒有我?guī)鸵r，下一次晉升不知道又是何時，別忘了，你的好徒弟可不是省油的燈，若我向他透露一丁點關(guān)于十年前墜樓案的事，你覺得他會怎么做？是念及師徒情分還是大義滅親？”

    電話掛斷，這是第一次姜恒敢掛他電話，藏了這么多年的狐貍尾巴總算露出來了，這老東西想讓他在前面沖鋒陷陣自己安然無恙，做夢！

    羅頌趕回警局后，趙文東因工作先行離開了，他的辦公室還有一位不容易打發(fā)走的男人——晟宣北總。

    新城區(qū)開發(fā)雖說和他們警局沒太大關(guān)系，但偶爾也能接到施工吵到住戶的投訴電話，這事不過是小事還輪不到他管，但身在警局多少聽過一耳朵。

    見面三分情，這三分全的是客套，羅頌混跡官場多年已駕輕就熟，“真是稀客，北總怎么有時間來我這兒？”

    “為今天車禍，肇事司機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的事情過來。”北野開門見山，沒錯過羅頌一閃而過的尷尬。

    “警局每天大大小小一堆的事，尋找肇事司機這樣的事本身就頗費時間，萬一對方又是個地方通，熟悉周圍環(huán)境知道走哪兒可以躲避監(jiān)控，找的時間就更久了?！?/br>
    北野緩緩起身，來到他面前停下，審視面前一句真話都沒的人。他知道眼前這位羅局能在短時間內(nèi)勝任局長之職，本身就存在疑點，背后若沒有人幫襯不會這么順利，僅從今天的事更能看出他是有意推托。

    “姜恒這人從不做虧本買賣，他能幫襯一人也能在那人無用之后立馬毀掉，羅局也該知道如今上方嚴(yán)抓貪污腐敗之風(fēng)，見好就收或許還能保全，若是執(zhí)迷不悟，身首異處也不是沒可能?！?/br>
    羅松眼眸微瞇，仔細(xì)打量面前氣宇軒昂的男人，他和這位晟宣北總打過幾次照面，多是客套的幾句招呼，其余接觸并沒有。他和姜恒的關(guān)系若說上面的領(lǐng)導(dǎo)知道還能說得過去，連這位北總都知道了，看來關(guān)系網(wǎng)的確鋪得夠廣。

    索性今天姜恒把話攤開了說，他也認(rèn)清這人到底是什么貨色，如眼前人所說再為伍下去只怕到時候想撤都沒辦法撤干凈，干脆賣個好：“北總，這事我有所耳聞，肇事司機逃逸的事我明天肯定給你答復(fù)?！?/br>
    “今晚十二點前。”北野坐回原來位置，“我相信以羅局的能力找個人不難?！?/br>
    羅頌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這小子怕是隱隱知道些什么，“我還以為像晟宣這么大的企業(yè)，北總應(yīng)該比我們還忙?！?/br>
    “羅局也要理解一下，畢竟事關(guān)我女朋友，若是旁人我不會在這兒和你打太極?！北币岸似鹱郎峡煲纫姷椎牟?，“您這兒的茶葉不錯?！?/br>
    話都說到這份上，羅頌不再多言，找了手底下人加大排查力度，務(wù)必在今晚十二點前找到那位肇事逃逸司機。

    北野默默看他作秀的叮囑，等人離開后，淡淡提起：“羅局認(rèn)識刑偵隊的陳鋒嗎？”

    “什么？”羅頌剛到辦公桌前還沒坐下，其實他聽得很清楚不過卻只能裝作空耳，“哦，整個新城區(qū)局里有不少人，不可能都記住?！?/br>
    “也是，”北野托住水杯輕輕摩挲，“聽聞他是羅局之前的徒弟，不過這些年依舊在刑偵隊做事，羅局倒是知道避嫌，這些年沒打算幫襯一二？”

    “北總突然提起他做什么？”羅頌坐在辦公椅上仔細(xì)觀察對面的人，“舊相識？”

    “我女朋友和他是舊相識?！北币拜p笑出聲，“她叫南佳?！?/br>
    羅頌搭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握緊，姜恒果然是想要她的命，隔了這么多年，他還是想要那個女生的命，“原來如此，不過像這種事一般不歸刑偵隊管?！?/br>
    “我知道?！北币岸酥悠鹕?，一步一步走向辦公桌前同羅頌對視，“因為再嚴(yán)重點這起案子就要歸他管了?！?/br>
    眼前人句句含沙射影，羅頌?zāi)苈牫鏊抵傅谋澈笫翘嵝阉彩蔷?，他抿了抿唇：“你知道什么？?/br>
    北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看羅頌的眼神不似剛才凌厲，“這場車禍到底是人為還是偶然，羅局難道還打算隱瞞嗎？今天我找的是趙副，他給你打的那通電話是什么意思，需要我?guī)湍阍俅蜻^去問清楚嗎？”

    若可以，羅頌當(dāng)然想承認(rèn)，可也知道承認(rèn)后他自己未必能全須全尾退出來。南佳的出現(xiàn)是在威脅他如今的一切，姜恒若是真能把南佳解決了，當(dāng)年的事或許會永遠塵封，再無人記得更無人提起，他的位子才能坐得安穩(wěn)，不過也要適當(dāng)給予姜恒一點教訓(xùn)。

    “北總這話我倒是聽不明白了，車禍一般不都是偶然事件造成？當(dāng)然您女朋友的事還需要我們找到肇事司機再做定奪?！?/br>
    辦公室電話響起，羅頌接了電話，得知肇事司機已經(jīng)找到，“行了北總，一起去看看吧。”

    他走在前面，北野對他這么快找到肇事司機并不意外，反倒更加坐實這位羅局和姜恒的關(guān)系。

    監(jiān)控室的人將那段視頻調(diào)出，“是在街口第三道紅綠燈路口拍到的畫面，我們還查到了車牌使用人姓孫單名一個志，目前為b2駕證有十二年駕齡，前年開始從事貨車司機工作，之前一直是跑出租?！?/br>
    羅頌要求調(diào)出出事時的監(jiān)控畫面。

    畫面中一輛黑色的轎車因前方車輛重新啟動，慢慢提速行駛，另有一輛黑色轎車從后方選擇了超車，因沒有馬路隔離欄超車時只要確保旁邊沒有車輛緊跟，一腳油門踩下去就能過去了。當(dāng)后方黑色轎車剛超車一半，貨車突然沖出，車頭頂住超車車輛，連帶南佳的車也被殃及。

    畫面停止，跳車部分因車身阻擋導(dǎo)致無法看清，只看到兩輛黑色轎車在貨車撞擊下，超車黑轎被撞翻，而南佳那輛車則被撞下緩坡。

    羅頌下意識看向身旁男人：“已經(jīng)出警將肇事司機帶回?！?/br>
    “羅局費心了?！北币爸噶讼卤O(jiān)控畫面，“視頻我可以拷貝一份嗎？”

    “那怎么可以，這是警局……”負(fù)責(zé)監(jiān)控設(shè)備的人第一個想反對，話未說完肩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來自羅局的同意。

    周賢拷貝了視頻，這也是他們這次過來的重要事情。

    北野說了幾句客套話離開了警局。

    坐在車?yán)铮细鹨蝗缂韧聊兄鴮Ｂ毸緳C的覺悟，周賢轉(zhuǎn)過身將u盤遞到后面，“北總，我沒太懂你要這個視頻做什么？”

    “有人等著要，更何況在警局不方便仔細(xì)查看，我想再看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避嚿嫌泄P記本，北野將u盤插.入，準(zhǔn)備在車上再看一遍。

    “北總，那位羅局怎么會同意您拷貝視頻？”按理來說這類東西官方肯定不能隨隨便便給人，那位羅局答應(yīng)的太利落。

    “他有他的考量，不必在意?！北币皩Ｗ⒐P記本中出現(xiàn)的畫面，將播放速度減慢不放過任何細(xì)節(jié)。

    -

    半小時后，車子在醫(yī)院門前停下，北野交代了幾句拎著筆記本先行下車。他一早安排了人在病房外看著南佳，否則以她的性子偷溜出去不是沒可能。

    推門進去的瞬間，北野看到她正躺著單手玩手機，本事倒是挺大，估摸是從外面看守的人借的。他過去將筆記本放下，“能不能安心休養(yǎng)？”

    “你不回來我怎么安心？”語速頗快，聽起來像是等不及要見到他，親昵的口吻容易造成誤會，她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兒，多解釋一句，“畢竟你是去處理我的事?！?/br>
    他抽出病床上的小桌板，將筆記本放上去，“你該慶幸自己當(dāng)時車速很慢，否則你跳車輕則重傷重則沒命?！?/br>
    她知道的，當(dāng)下沒有時間給她思考，本能反應(yīng)下的舉動，“你拿這個做什么？”

    “你著急去警局不就是為了車禍視頻?！北币皩⒁曨l重新調(diào)出，“先看一遍正常播放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