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男聲打斷兩人的交流。

    晏霽川和宋錦安同時(shí)側(cè)目，見著個(gè)白衣墨發(fā)?的人，身后還跟著一位婦人幾位奴仆。

    “林大人?！标天V川輕頷首。

    林清洺卻是喜上眉梢，沒承想接個(gè)崔金玲能遇著貴人。他林家威風(fēng)是不假，然都屬祖上積德，現(xiàn)今孫輩僅他一人出彩還頻頻叫外頭打壓，著實(shí)不好過。此番留京考核若能叫晏侯爺美言幾句豈非板上釘釘。

    “晏小侯爺，家母如何？”

    “林大人想說甚么?？”晏霽川雖是書呆子，卻并非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林清洺一下子倒是尷尬起來，支吾著游離起視線，忽看到灼灼容貌的宋錦安，微疑：“這是你的——”

    “夫君，這位姑娘該是晏小侯爺?shù)耐馐??！贝藿鹆嵝÷晫?duì)著林清洺道，聲量卻叫晏霽川和宋錦安也聽著。

    宋錦安眉頭緊鎖，她同崔金玲無冤無仇，怎出口就是攀咬。

    “你胡說甚么?？我和宋姑娘清清白白！”晏霽川面色不善，看向林清洺也冷幾分?。

    林清洺一激靈。都說晏小侯爺好脾性，對(duì)誰都溫和有禮，今兒卻撂了自?己臉色，著實(shí)不妙。

    “你從哪學(xué)的亂嚼舌根，還不快同人家道歉！”林清洺訓(xùn)斥崔金玲幾聲，復(fù)歉意朝晏霽川作揖。

    崔金玲咬著唇，大眼蓄著點(diǎn)淚，“是這姑娘誘導(dǎo)我的，我以為她真的是個(gè)外室。"

    宋錦安聽得臉色愈來愈黑，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林夫人，我同你無冤無仇，上午碰見你的仆人就開?口侮辱我，我從始至終強(qiáng)調(diào)是你的仆人滿口胡謅，為何現(xiàn)下你又在?對(duì)我妄加揣測(cè)？”

    崔金玲聽得好不委屈，拽著林清洺的衣袖，“我嘴笨，可是夫君，你相信我，我真的以為她是。”

    事已至此，宋錦安也沒待下去的心思。左右這些大人物?也不可能同一個(gè)平民百姓道歉，爭(zhēng)執(zhí)下去徒增無趣。扭頭要走時(shí)，晏霽川拉著她，“不討回公道？”

    “世上不公道的事多了去，我討得過來么?？”宋錦安淡定抽回衣擺。

    晏霽川聽得一愣，隨即堅(jiān)定制止宋錦安離去的動(dòng)作，“至少今兒我在?，我會(huì)幫你討回來。”

    說著，他對(duì)準(zhǔn)林氏夫婦一頓之乎者也，說得林清洺面色發(fā)?紅。

    此刻林的臉掛不住，看著崔金玲的眼底也有幾分?嫌棄，“還不道歉？”

    崔金玲眼眶紅紅，捂著肚子，“可是我道歉了豈不是丟大人的臉?！?/br>
    “你知曉丟人就不能三思而后行嗎？嬤嬤沒教會(huì)你規(guī)矩？”

    這話極重，一下就叫崔金玲叭嗒下兩滴淚珠，她搖搖欲墜，同失魂落魄般朝宋錦安低頭，“對(duì)不住姑娘?！?/br>
    宋錦安眉頭皺皺，想不通林家夫婦怎是這樣的，往日?父親夸林家清白時(shí)她還覺著林家人該各個(gè)光明磊落。

    她頷首算是揭過這一茬。

    大抵林清洺叫晏霽川落了臉便不欲多待，帶著崔金玲扭頭去了南邊。

    宋錦安笑道，“多謝晏小侯爺?！?/br>
    “不必，路見不平本就要拔刀相助。”晏霽川鬧了個(gè)大紅臉，此刻才反應(yīng)過來方才他拽住人姑娘的袖子，結(jié)結(jié)巴巴道歉。

    宋錦安眸子顫顫，口中微苦，“其實(shí)不必所?有事都拔刀相助?！?/br>
    有些人和事并不值當(dāng)。莫像她一般好心養(yǎng)出狼。

    “作壁上觀非我所?為。”

    聞言，宋錦安面露淺笑，“是?！?/br>
    門扉兀的大開?，謝硯書面無表情看著門口兩人。因?膝蓋不利落的緣故，他腳步有些坡，目光在?落及晏霽川和宋錦安緊挨的姿態(tài)時(shí)不留痕跡頓頓。

    “謝大人也在?？”晏霽川詫異抱拳拱手。

    謝硯書臉色白，襯得神情更冷，“晏公子有事？”

    “我隨家母上香，意外遇著了宋五姑娘。我們不做打攪了?！闭f罷，晏霽川眼巴巴看著宋錦安，“宋五姑娘，我給你瞧副畫?！?/br>
    宋錦安倒也不是多想看那畫，只是更不想見著謝硯書，便應(yīng)下。

    清然捏著封信望著宋錦安的背影，“這女人竟勾搭上了晏小侯爺?！?/br>
    謝硯書偏眼，“有事？”

    “是林夫人的信?！?/br>
    “誰？”

    “林家夫人，崔金玲?！?/br>
    謝硯書頭也不回進(jìn)屋，“你現(xiàn)在?是隨便人的東西都接？”

    清然苦不堪言，他就不該信了琉璃的鬼話，還說什?么?有交情，呸！

    撐腰

    西邊小廂房?jī)?nèi), 崔金玲咬牙絞著帕子。

    老嬤嬤好言好語給她端碗安胎藥，“我的好夫人，你又生甚么?氣, 林二爺是為了面子, 又不是真?落你不好?！?/br>
    “道理?我都?省的。我只是，只是不喜歡那位宋五姑娘。”崔金玲語氣低低，眼眶泛紅好不委屈，一雙貍花貓似的瞳子水盈盈。

    聞言，老嬤嬤放下口氣，原是為個(gè)不著干系的姑娘，那便好辦多了。

    “她姓宋, 也會(huì)畫畫，我想到心里頭就不舒坦?！贝藿鹆釔澣?若失。她這輩子的心結(jié)就系在宋錦安身上去?。

    從前她是柳州崔氏時(shí)不敢肖想燕京的婚事, 可一朝叫林家選中，她是做著夢(mèng)也笑醒。燕京林家百年大?家族，祖上出了多少文臣，那是滿柳州姑娘都?羨艷的地。

    待嫁的日頭算是崔金玲最歡喜的時(shí)日，后來帶著崔家的期盼她小心翼翼進(jìn)了林家。進(jìn)去?后才發(fā)覺這婚事并非是甚么?郎才女貌, 實(shí)是林家為躲人口舌匆忙敲定的。那半載，她幾乎日日都?能聽到公婆的唉聲?嘆氣, 遺憾未娶到宋家女。偶然?夜深，她還能聽得丫鬟們譏笑她不懂燕京規(guī)矩。惶恐與不安壓得她竟怨恨起?從未謀面的宋家大?小姐。即使宋家大?小姐一次未來過林家, 更未刁難過她。

    天?知?曉宋家倒臺(tái)時(shí)她多輕快, 瞧吧, 命這東西是說不準(zhǔn)的。

    叫心魘纏住的崔金玲咽口水, 猶豫著吐露出打算，“老嬤嬤, 我知?曉這般不對(duì)，只是那位宋姑娘瞧著不是個(gè)?安分的?！?/br>
    老嬤嬤笑道，“這么?點(diǎn)小事？明兒我就能叫她出丑……”

    崔金玲聽得連連頷首，復(fù)而覺著此妒態(tài)過分，欲蓋彌彰勸住老嬤嬤，“我并非故意害她?！?/br>
    “老奴知?道，夫人最心善?！?/br>
    見事情敲定，崔金玲也有?了些精神氣，想到謝硯書的事，不由得扭頭問送信的丫鬟，“謝大?人沒說宴請(qǐng)我同林郎么?？”

    “夫人，沒收到消息呢？怕是謝大?人那頭不方便?！?/br>
    思索片刻，崔金玲遺憾擺擺手。左右靠林郎的本?事也能順當(dāng)留京。

    ***

    宋錦安翻看手中的帖子，心底狐疑，“賞花宴？叫我去?？”

    那綠衣衫的小丫鬟解釋道，“請(qǐng)了寺廟內(nèi)所有?女客，姑娘不去?豈非格格不入?！?/br>
    “都?是官夫人，我去?做甚么?？”

    “是林夫人的吩咐，說想同您賠罪?！?/br>
    聞言，宋錦安遞回?帖子，“那事已?然?揭過，我不會(huì)再記著，林夫人不必如此。”

    綠衣丫鬟咬咬牙，“姑娘能揭過我們府中老太太卻?是不肯的，回?頭叫她知?曉夫人的罪過少不得罵她敗壞家風(fēng)，求姑娘看在我們夫人身懷六甲份上去?罷?！?/br>
    宋錦安冷下臉，“賠罪是這般要挾的么?？”

    見軟硬兼施都?不成，那丫鬟心中憤憤，捏著帖子走人。

    宋錦安若有?所思收回?眼，心里頭倒是對(duì)這位林夫人好奇起?來。

    夜里恐林夫人鬧什么?幺蛾子，宋錦安門窗都?鎖得結(jié)實(shí)，翌日推開門卻?還是叫人找上。

    鄭夫人的大?丫鬟面沉如水，揚(yáng)聲?，“請(qǐng)宋姑娘和我們走一趟。”

    宋錦安額頭直跳，“出甚么?事了？”

    “姑娘去?了便知?道，廟上的夫人小姐們都?去?了，現(xiàn)下就缺您了?！?/br>
    那不安的預(yù)感更重，宋錦安扭頭看眼謝允廷歇息的院子，竟也一早走了個(gè)?干凈。當(dāng)下她心中思緒萬千，面上淡然?，“好。”

    片刻鐘的功夫宋錦安就見著大?廳內(nèi)或站或坐的人，她掃視一圈，有?了個(gè)?估量。

    “我們夫人的頭面不見看了，這可是夫人當(dāng)年的陪嫁，故請(qǐng)各位到場(chǎng)?！蹦谴?丫鬟先是歉意一俯身，隨即目光落在宋錦安身上，“方才賞花宴大?家都?在明面，只有?幾位不在，故而我以為這幾位嫌疑是重些的。”

    “哪幾位不在？”一位粉衣小姐嬌俏地出聲?。

    鄭夫人思索半息，慢慢道，“謝大?人，晏小侯爺，杜家?guī)孜恍〗?，常家兩位小姐，以及這位宋五姑娘?！?/br>
    “我們?nèi)?位一直在替母親祈福，小和尚也可作見證?！倍偶业牡臻L(zhǎng)女沉聲?站起?身，身側(cè)兩位少女連頷首。

    鄭夫人的視線便挪到另一側(cè)，那常家的老嬤嬤面露不滿，礙于鄭家勢(shì)大?只得笑道，“我們家兩位小姐作夜玩鬧得晚了，今兒都?沒起?身，老奴一直在院內(nèi)伺候著。”

    此言出，有?幾位知?曉實(shí)情的小姐捂著嘴偷笑。

    常家兩位小姐向來不合，總要大?打出手，昨兒正因?yàn)檎l的簪子貴而鬧了半宿，旁的院子都?聽聞動(dòng)?靜。

    見底下竊竊私語，常夫人氣得渾身發(fā)冷，怒瞪家中不懂事的兩個(gè)?混賬，那兩人忙低頭裝鵪鶉。

    “既如此，便還剩下三?位了，不如——”鄭夫人的視線看眼面無表情從始至終低頭飲茶的謝硯書，忙挪開，“宋五姑娘先說罷，晏小侯爺還未至?！?/br>
    宋錦安隱晦看眼崔金玲，正對(duì)上她有?些緊張的眼。

    原是在這等著，如此大?費(fèi)周章就為個(gè)?昨日的口角？

    宋錦安深吸口氣，“我一直在屋內(nèi)歇息?！?/br>
    “這話說的，好似沒說！”有?個(gè)?潑辣的夫人直接打趣。

    隔著層屏風(fēng)的男眷區(qū)也傳來點(diǎn)嗤笑。

    宋錦安立在人群中，頭次這般清晰感受到何?為人微言輕。若她還是燕京名姝宋大?小姐，這些人甚至不敢懷疑她。然?現(xiàn)在，窮酸、沒見過世面，隨便一項(xiàng)都?能給她扣帽子。

    “姑娘總得說個(gè)?人證罷，不若我們可就要搜身和搜屋子了?！编嵎蛉说诓琛?/br>
    宋錦安站得筆直，神情不見慌亂，“我雖不金貴，但也是正經(jīng)百姓，我沒干過的事便叫人搜身，豈非白受委屈？”

    “自不會(huì)叫姑娘受委屈，若是搜不出來，我賠你一錠金子。”

    底下哄堂大?笑，一錠金子便是打發(fā)叫花子他們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