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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配(作者:連翹) 第44節(jié)

    第六十六章 閃躲

    天上的雪依然飄著。

    溫平生把人從車上抱下來又帶進房子內(nèi)的一段路程,沈遇身上蒙的毛毯上已經(jīng)覆蓋了一層薄雪。

    溫平生輕輕抖了抖毯子,將雪盡數(shù)拍盡,方才推開了門將人抱了進去。

    沈遇睡得淺,一點小動作都會驚擾到他。所以溫平生只能盡量放輕動作,邊安撫沈遇邊脫他的外套,然后才把人放到床上脫下鞋塞進被窩。

    大概是在雪地里待的久,又突然進入溫暖的車內(nèi),現(xiàn)在又經(jīng)過在外那段路程后踏入溫?zé)岬姆块g。

    一冷一熱交替,激得沈遇不由喘咳了幾聲。

    先前出車禍時醫(yī)生就說過沈遇的身體素質(zhì)可能會下降,容易生病。

    現(xiàn)在這話也是趕著應(yīng)驗。

    溫平生本來是在沈遇身邊躺下,給他蓋好被子后將人摟進懷里的。

    沈遇睡得不安分,總是擰巴著眉頭迷迷糊糊瞎嘟囔,溫平生就只能耐下性子一遍又一遍安撫他。

    他靜靜等著沈遇睡醒,結(jié)果一天從早等到晚懷里的人也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反而到最后直接發(fā)起了燒。

    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渾身guntang灼手。

    懷里的人熱度傳諵凨來時溫平生就覺得不對勁,立馬找了醫(yī)生來看,結(jié)果一量人果然發(fā)燒了。

    沈遇面頰曛灼泛紅,額頭的熱度燙手,身上也是guntang的近似火爐。

    醫(yī)生要給沈遇做檢查,叫溫平生把人扶起來,結(jié)果一扶沈遇倒是微微睜了眼,難受的一直咳喘,手抱在自己身前和腹部想要緊緊蜷縮成一團。

    溫平生無奈之下只能讓沈遇倚在自己懷里,強行把人手臂拉下來舒展開。

    醫(yī)生見狀神色微變,開口問溫平生:“沈先生有什么疾病嗎,受過什么傷沒?”

    “他之前出過車禍,但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至于其他,溫平生也不清楚。

    他明明該是最關(guān)心沈遇最知道沈遇狀況的人,可是現(xiàn)在反而成了最陌生最不了解他的人。

    先前他猜沈遇的心思還能一猜一個準(zhǔn),現(xiàn)在卻是什么都摸不清楚了。

    輾轉(zhuǎn)走了大半個旅途,溫平生以為自己很了解沈遇,也會一直了解,可殊不知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分叉的路口越離越遠。

    已然是形同陌路。

    可是溫平生要把沈遇拉回來,他們應(yīng)該殊途同歸才對。

    “好了,暫時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問題。我開了點藥,兩個小時候后喂人吃下?!贬t(yī)生給沈遇打了一針退燒針,沈遇大概是被扎疼了微微蹙眉,不安分的動了動。

    溫平生見狀立馬把沈遇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沉下了嗓子小聲安撫他。

    醫(yī)生看著這兩人的情狀不由嘆了口氣:“溫先生等有空的話還是帶沈先生去醫(yī)院做個檢查吧。沈先生血壓有點低,肺呼吸音有點弱,而且他的狀態(tài)看起來確實是不太好?!?/br>
    面色蒼白,卻又偏偏因發(fā)燒皮下泛著點紅,就像敷了粉一樣,看著有些戴陽證的意味。

    而且他人也瘦的要命,胳膊摸上去凈是骨頭,泛青的血管都看的一清二楚,多少有些神色黯然,沒有氣力。

    而且總想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想要躲著人,很有可能是心理問題,應(yīng)該是受了什么精神刺激。

    聯(lián)想到自己不經(jīng)意間在網(wǎng)上看到的熱搜內(nèi)容,醫(yī)生的眼神更加陰沉,“早早去檢查一下吧,檢查完也好放心。對了,還有記得多喂些水,別吹冷風(fēng),多出點汗。”

    “好,我知道了,謝謝?!睖仄缴鷮⑸蛴龇呕乇桓C,將人裹嚴(yán)實了才繼續(xù)搭話:“等他醒了就去,明天白天雪應(yīng)該就停了,我?guī)еプ鰴z查?!?/br>
    身旁的人點點頭,算是認(rèn)可后又囑托了幾句用藥的注意事項后離開。

    房門被關(guān)上,一切又恢復(fù)寂靜,只剩窗外冷風(fēng)呼嚎的聲音,以及大雪壓到窗臺遮陽棚上的細碎聲響,連同外面被壓折的枯枝聲音還在回蕩。

    整個世界安靜的只有風(fēng)和雪的聲音,以及身旁人低微的呼吸聲。

    溫平生在沈遇身旁躺下,隔著被子將人攬進懷里,以免哪里留了縫隙透進冷風(fēng)。

    沈遇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酸痛的,連帶著關(guān)節(jié)處和骨縫里都在透著酸楚,讓他好不痛快。

    周圍的熱度也讓他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想蹬被子蹬不開,嗓子干燥的冒煙,連每次呼吸都泛著疼。腹部也是隱隱作痛,卻因為渾身上下的酸痛而微乎其微,只渺小的跟蚊蟲叮咬一樣。

    “阿遇?!?/br>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喝點水吧?!?/br>
    沈遇感受到溫?zé)岬囊后w流到了自己唇邊,甘泉似的,給他干燥崩裂的唇瓣灑上了一層甘霖??墒沁M入口中又總覺得溫度還是高了,不解渴,嗓子的每一次吞咽也帶來難忍的劇痛。

    看著眼前的人小口小口吞咽著,溫平生知道沈遇肯定也是不好受,于是更加心疼,恨不得直接替他受了這樣的苦。

    他一口口溫水給沈遇喂下,又反反復(fù)復(fù)量沈遇的體溫,才終于在天快亮的時候發(fā)現(xiàn)沈遇體溫降了下來,得以長長舒展一口氣。

    長夜漫漫,夜的每一份凝滯不透氣的黑,對沈遇而言都是痛苦凝成的顏色。

    他遺憾自己為何還要醒來,為何長了眼睛心卻是盲的。

    認(rèn)人不清,自己所愛的所信任的,到最后都成了背叛出賣自己的人。

    沈遇就是頂著千鈞重的駱駝,他對于白玖的信任則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以為自己還有人可以信任,還會有人愿意真心實意待他對他好,結(jié)果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最開始傷害自己讓自己踏上這條不歸路的就是白玖。

    命途多舛,跌跌撞撞一路走來。

    眾叛親離,沒有人告知他該何去何從,該懷著怎樣的情緒繼續(xù)走下去。他漸漸迷失,到現(xiàn)在連自己究竟是誰,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都要認(rèn)識不清楚了。

    “阿遇,我們?nèi)メt(yī)院檢查一下好不好?”溫平生單膝跪了下來,放低了身姿與沈遇平齊?!澳愠鰜砗貌缓??我不會傷害你的,不會有事的。”

    他小心的向沈遇伸出手,希望能把沈遇從地上拉起來,可是沈遇只是一個勁兒往墻角縮著身子躲避。

    眼前的人就像一個無助又怕生的小野貓,被人帶來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后就一個勁兒鉆在角落里躲著,任帶他來的人怎么安撫怎么勸慰,甚至拿零食玩具誘惑都不肯出來。

    沈遇已經(jīng)選擇了自我封閉,不再相信任何人,也拒絕任何人的接近。

    他只是一味躲避,將自己蜷成一團躲在角落里,任溫平生怎么勸慰怎么引誘都不出來。

    溫平生無奈只能在沈遇常待的地方鋪上了厚厚的毯子。

    他一直在試圖帶沈遇出來,但卻只能在沈遇精神高度緊張過后,疲憊松懈睡著了時才能夠把人抱回床上,才可以摸一摸他的臉頰。

    窗外的雪早已經(jīng)停了,外面的天空湛藍,暖融融的陽光正好,從透明的玻璃溜進來,小心地趴倒在沈遇的床邊,可是沈遇醒來以后感受到的不是溫暖和驚喜,反而是驚恐和慌張。

    他驚叫著閃躲,從床上跌翻摔倒下來,驚得溫平生立馬沖到窗邊拉上了窗簾。

    撒在房間里的陽光瞬間消失的一干二凈,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逃的連個影都不剩。

    溫平生立馬去回頭看沈遇,卻見這人躲在黑暗中,徹徹底底避開了陽光,拒絕了陽光和溫暖的存在。

    第六十七章 太臟了

    溫平生唯一慶幸的就是沈遇的燒已經(jīng)退了,當(dāng)前最危險的過去,大概身體上是沒了什么問題。

    不過身體上沒問題,不代表精神上就也沒問題。

    沈遇一直躲著不見人。溫平生想把沈遇從角落里拉出來,想要帶他去醫(yī)院做檢查。

    但不管他怎么哄沈遇,怎么引誘他沈遇都根本不領(lǐng)情。沈遇對他的言語和安慰不理不睬,只是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奈之下溫平生只能找了心理醫(yī)生親自來為沈遇治療。

    “臟,太臟了。”

    “什么臟?”

    沈遇的戒備心太強,心理醫(yī)生無法離沈遇太近,就保持了一定距離蹲下,讓自己的高度和沈遇大致相近。“別怕,我是來幫助你的,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新來的心理醫(yī)生姓徐,名長空。挺隨意的一個名字,人也很隨和,總是溫溫柔柔笑著,讓所有看見他的人都覺得親切和溫暖。

    溫平生本來還是想找謝黎的,畢竟她是最開始對沈遇進行心理治療的人,對沈遇的情況應(yīng)該最清楚,治療最容易。

    但是謝黎卻出乎意料拒絕了,表示自己真的做不到,自己對不起沈先生。

    對此溫平生也選擇了妥協(xié)和理解,沒有再強迫她,而是自己又找了一個人。

    “哪里臟呢?”徐長空溫和開口,提琴一般的嗓音放的清揚:“這里的一切看起來都很干凈?!?/br>
    沈遇正把臉埋在胳膊里悶著頭,嘴里嘟嘟囔囔著自言自語,聽到這話后才突然止了聲,抬起一雙烏梅似的眸子看著眼前的人,猶豫了半晌才低聲開口:“你看到了嗎,我好臟?!?/br>
    “什么?”

    這聲音細弱蚊鳴,又帶著破損的聲帶發(fā)出的震顫聲,只一溜煙就消失在了空氣中,讓徐長空差點捕捉不到,懷疑自己聽錯了。

    剛剛這樣細微的聲音讓自己想要去捕捉,所以不經(jīng)意間往前傾了身。

    結(jié)果還沒等徐長空意識到,沈遇倒是已經(jīng)表現(xiàn)的激烈。

    “不,不要靠近我!我好臟,會污染你的!”

    他嘶吼著出聲,心理醫(yī)生也恍然大悟,終于知道了沈遇剛剛在說什么,還有他為什么不肯見陽光。

    半晌的詢問和規(guī)勸,沈遇對他愛答不理,卻也在支支吾吾中透漏出了部分信息。

    什么自己很臟,自己不配,自己是野種,自己哪哪不如人,沈遇把自己貶低到了塵埃里,說自己永遠不配得到他人的真心。

    溫平生背靠在門邊靜靜等著,他聽到了沈遇的掙扎,聽到了沈遇對自己的否定。

    手指不自覺握緊,指骨泛白,指甲都要戳進rou里,緊咬的牙關(guān)也讓他臉頰發(fā)酸發(fā)疼,可是又無法放過自己,只是別扭著勁兒默默忍著,好像這樣就可以替沈遇承擔(dān)他的部分痛苦。

    “溫先生——”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像是死刑犯被下的最后通牒。溫平生抬頭看著來人,慢慢直起了腰身,“他怎么樣?”

    徐長空將門關(guān)上,和溫平生走了幾步遠才輕聲開口:“初步診斷為重度抑郁,有很嚴(yán)重的自殘傾向。而且……有些人格分裂的傾向,不過暫時還不能確定。但不管怎么說,如果任由病況發(fā)展下去,很有可能發(fā)生更加危險的事。”

    “怎么會這樣嚴(yán)重?”溫平生猜測心理醫(yī)生所說危險的事怕不是輕生,驀的慌了神,連腳步都有一些不穩(wěn)。

    何時沈遇已經(jīng)成了這副模樣?

    他的心理大廈漸崩離析,逐漸坍塌,如今也終于堵到一塊,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涌出釋放了出來。

    溫平生握緊了拳頭,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么做才好。

    究竟怎樣才能拉回沈遇?

    怎樣才能讓他信任自己放下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