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是一大早，中醫(yī)科安主任和皇后聊完“大郢茶”的問題，皇后沒有半點猶豫地接受，并同意兩天后做超聲碎石。

    安主任現(xiàn)在主戰(zhàn)場不在搶救大廳，聊完重點就打算離開。

    皇后目送安主任，在自動門打開的瞬間，就看到崔五娘帶著哭紅雙眼的云舒走進來，脫口而出：“舒兒，誰欺負你了？”

    云舒既驚恐又憤怒，聽皇后這樣問，不管不顧地撲進她懷里：“殿下，醫(yī)仙說奴的腦袋里長了一個惡物，要盡快剖開腦袋取出?！?/br>
    “殿下，奴害怕，剖開腦袋不就死了嗎？”

    皇后輕拍云舒安慰：“在國都城，剖開腦袋必死無疑；但在飛來醫(yī)館卻不一定?！?/br>
    云舒哭得更大聲：“肯定會死啊，哪有不死的？又不是廟里騙人的百戲?！?/br>
    正在這時，崔盛悠悠開口：“奴還活著啊……”

    “騙人！你在皇后殿下面前騙人，這是欺瞞重罪！”云舒閉著眼睛轉(zhuǎn)身聲音來源，既憤怒又無助。

    崔五娘望著云舒哭得像個孩童，既心疼又想笑：“我家盛兒，做了剖顱手術，今天是手術后的第七日?！?/br>
    “……”云舒的哭聲嘎然而止，不可思議地望著正在看教材的崔盛，“真的？”

    崔盛一拱雙手：“皇后殿下也知道?！碧貏e想加一句，太子殿下還開胸剖心呢。

    云舒方才一路哭得太厲害，忽然停住，卻控制不住地連連抽噎，掙脫皇后的懷中，徑直向崔盛走去。

    走近才發(fā)現(xiàn)，崔盛剃了光頭，頭上有白色紗布，還套了一圈網(wǎng)似的物品。

    崔盛被云舒盯著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覺得沒必要，干脆換了個大大方方的坐姿，看自己的教材，隨便看。

    云舒在病床邊，繞著圈觀察崔盛，先后問了疼不疼，有沒有害怕等等。

    崔盛有問必答。

    云舒越問，心中的恐懼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好奇：“如果奴也手術，是不是要和你一樣剃掉所有的頭發(fā)？”

    崔盛并不知道大腦手術也有多種方法，不假思索地點頭：“那是當然，否則容易感染。”

    云舒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決堤：“奴又不是姑子，頭發(fā)都剃光了，日后如何出門？”

    崔盛被哭得手足無措，抬頭就看到神經(jīng)外科的董兔醫(yī)生，像見到了大救星，急忙招呼：“董醫(yī)仙，您來得正好。”

    “什么事？你有哪里不舒服？”董兔醫(yī)生微微皺眉，可崔盛看起來并沒有。

    崔五娘想到了張蕾主任的囑咐，將報告單都給了董醫(yī)生：“內(nèi)分科的張醫(yī)仙對奴說，如果遇到你，就請你向她解釋手術?！?/br>
    云舒眼巴巴地看著，摸著自己的及膝長發(fā)，一陣陣地難過，為何要剃頭？

    董醫(yī)生看報告非?？?，在了解云舒的需求以后，特別嚴肅地說：“你的手術，不用剃發(fā)，從鼻腔進就可以。”

    這下，不止云舒和崔五娘傻眼，就連離得最遠的皇后殿下都忍不住驚訝，從鼻腔進入大腦，然后摘出垂體瘤，創(chuàng)面最小。

    云舒聽完董醫(yī)生的解釋，不由自主地摸自己鼻子，一咬牙問：“哪個鼻孔？”

    董醫(yī)生看著云舒做了判斷：“應該是從右側鼻孔進入……任何手術都有失敗的可能性，我不能向你保證，手術沒有任何損傷，沒有后遺癥，這不現(xiàn)實?！?/br>
    云舒腦袋里嗡嗡的，左思右想，覺得自己腦袋都要裂了，忽然堅定地走向皇后：“皇后殿下，奴立刻下山，奴不要做手術?！?/br>
    皇后自然不會強迫云舒：“成，你下山吧，記得把你的情況告訴阿耶阿娘，聽他們?nèi)绾握f？”

    “若你有其他不舒服，也要盡快上山復查！”

    第88章 剖 ？

    神經(jīng)外科醫(yī)生董斌見云舒堅持要走, 難得伸手攔人：“請稍等?！?/br>
    云舒停住腳步，怒目相向：“你要做什么？”

    董斌很嚴肅：“如果頻繁頭疼，口渴更加嚴重, 視物不清更加明顯, 就說明你的病情在加重；另外, 保持情緒穩(wěn)定，不要大悲大喜。”

    “剖腦取瘤，聽著確實駭人，但可以治本；飛來醫(yī)館就在這里, 如果你改變主意，或有更多想問的，盡管上山就是?！?/br>
    云舒雖然害怕又焦慮，但還是向董斌行禮致謝, 與婢女仆從們一起走出搶救大廳，又忍不住回頭, 自動門隔絕了視線，心里酸澀難當。

    皇后倚在窗前，目送云舒一行人離開，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雖說“人吃五谷雜糧, 哪有不生病的道理”，這話勸旁人可以，對自己或至親, 卻是另外一回事。

    皇后轉(zhuǎn)過身，見崔五娘正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不由微笑：“本宮沒事, 只覺得世事無常，你也擔心云舒？”

    崔五娘點頭, 畢竟，云舒這孩子純良和善，當初秦盛突發(fā)癲癇，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她卻是少數(shù)真心關心過的人，差人送了好些補藥來。

    她倆都知道云家家主和幾位伯叔都守舊固執(zhí)，所有行事都按禮依法，尤其對“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特別嚴格，偶有病痛，只進湯藥，連針灸和灸艾都不接受。

    也不知道他們聽了云舒回去的說辭，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不沖上山指責飛來醫(yī)館妖言惑眾就算是好的了。

    崔五娘勸解道：“殿下，安醫(yī)仙說過，您不能憂思過度，后日就要做碎石，身體要緊?！?/br>
    皇后笑得苦澀，哪能不擔心，可擔心又有什么用？

    正在這時，搶救大廳的對講機響起：“大廳，大廳，這里是麻醉科復蘇室?！?/br>
    對講機的聲音很大，搶救大廳的人都聽到了。

    皇后、張醫(yī)師和周奉御立刻走到對講機前，生怕太子出什么事情。

    搶救大廳的醫(yī)護們聽得心頭一顫，聽這語氣和語速，太子怎么了嗎？

    對講機繼續(xù)：“太子殿下平穩(wěn)度過危險期，一小時后轉(zhuǎn)移至搶救大廳，請做接收準備?！?/br>
    急診蔣建國主任牙根癢癢的，只覺得自己所剩無幾的頭發(fā)又要急掉兩根，拿起對講機一通輸出：“韋主任，以后別這樣說話大喘氣?！?/br>
    韋主任爽朗的笑聲從對講機里傳出來，將皇后與崔五娘心頭的沉重驅(qū)散。

    皇后忍不住握緊崔五娘的手：“好呀，太好了……要準備什么？”

    崔五娘淺淺笑：“我們不給醫(yī)仙們添亂就可以?！?/br>
    搶救大廳的醫(yī)護們，按心臟外科韋主任的要求準備起來，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一小時后，搶救大廳的自動門打開，太子被醫(yī)護們簇擁著推進搶救大廳，推床后面還跟著麻醉醫(yī)生。

    因為鄭院長給了心臟外科韋民主任最大的調(diào)動權，所以，選拔到麻醉科復蘇室的心外科醫(yī)護們，直接跟到了搶救大廳。

    所以，對太子而言，純粹只是換了一個地方，醫(yī)護人員不變。

    但對太子家屬來說，堪稱“喜從天降”。

    皇后、張醫(yī)師和周奉御是接受過家屬培訓的，強行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望著臉色好轉(zhuǎn)許多的太子，熱淚盈眶。

    太子慢慢地向他們綻出一個微笑：“本王盡力了。”

    韋民主任煞風景地拉上床簾隔絕相望的視線：“殿下，先休息，準備輸液。”

    皇后三人一楞，立刻移開視線，不再盯著太子。

    韋主任開完醫(yī)囑，然后交到護士手里，這才走到皇后三人面前：“如果之后的七日，太子殿下身體狀況平穩(wěn)，就可以考慮出院。”

    崔五娘走來當譯語人，保證溝通順暢。

    皇后聽完就急了：“韋醫(yī)仙，開胸剖心這么大的手術，要不要再多住幾日？畢竟上下山也不容易，萬一回到國都城發(fā)生什么變故……”

    韋主任語出驚人：“本來今日就可以出院的，特意后延了七日?！?/br>
    皇后驚愕不已：“傷筋動骨一百日，開胸剖心怎么也要兩百日？”

    韋主任拉來以前整理資料的大白板，隨手畫了法洛四聯(lián)癥的心臟剖面圖，然后演示手術的部位和效果，最后說：“就像河道疏通完畢以后，水流通暢?！?/br>
    “平日注意勞逸結合，按時吃藥，問題不大?！?/br>
    張醫(yī)師和周奉御的嘴巴張大，都忘了收，這是什么治療速度？

    韋主任看向張醫(yī)師：“上次那張長長的紙卷呢？”

    張醫(yī)師趕緊取出來，因為等待太子回來的時間太難熬，一直看一直看，紙頁不僅皺了還卷邊了。

    韋主任望著皺巴巴的紙頁，感受到了這兩位大郢名醫(yī)最真切的關心和焦慮，然后把紙頁撕了：“這些都解決了，該寫下山以后的。”

    張醫(yī)師和周奉御兩人連連點頭，激動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努力不讓自己哭得太難看，太子殿下沒事，他倆哭實在不吉利，可是殿下身體漸漸康復，他倆高興，太高興了。

    這樣想著，張醫(yī)師和周奉御特別恭敬地向韋主任行禮。

    韋主任趕緊扶住他們：“二位老人家，沒有你們，就沒有太子殿下的現(xiàn)在。”

    張醫(yī)師和周奉御兩人淚流滿面，仿佛要把這輩子的淚水一次流干。

    至此，飛來醫(yī)館最危重的兩位病人手術順利，脫離危險期，進入平緩康復期。

    麻醉科復蘇室里只有空床。

    眼科門診臨時病房里，又治愈了不少病患。

    與此同時，門診大樓的電子屏上，紅色字體顯示：“飛來醫(yī)館系統(tǒng)第八項任務，完成106/166，完成度63.8%?！?/br>
    鄭院長和金老望著電子屏，雖然要求一再提高，但也能慢慢完成，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鄭院長不放心金老：“太子暫時沒事，你回老年病房躺會兒，這幾天熬得真夠嗆。”

    金老笑得像往常一樣有深意：“鄭院長，提醒一下，你趕緊換只羊薅毛，七郎君是大郢很有身份的人，你可別把他熬猝死了?！?/br>
    鄭院長特別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哎，魏七郎君去哪兒了？我找他還有事。”

    ……

    魏璋拖著沉重的腳步，一路上撞了三次玻璃門和兩次樹，瞇著眼睛走進急診二樓留觀一室，發(fā)現(xiàn)門大開著，里面?zhèn)鞒雠恿奶斓穆曇簟?/br>
    累到停轉(zhuǎn)的大腦完全反應不過來，疲憊到極點的身體只想躺平，毫不遲疑地走進去，撥開擋路的一切事物，看到蔚藍色陪護床直接躺平，連驚呼聲和斥責聲都沒聽見。

    直接后果就是，住在留觀一室的貴女孕婦楊琇受到不小的驚嚇，在婢女和仆從的保護下，迅速走出留觀室，站在走廊上驚魂未定。

    剛好護士長周潔到二樓庫房拿東西，聽到動靜趕緊過來看，這時才想起來，所有留觀室清空收貴女孕婦的事情，好像沒告訴魏璋和魏勤。

    周潔趕緊向楊琇解釋清楚，這是一場誤會。

    楊琇對飛來醫(yī)館的醫(yī)們很尊敬，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就不打算深究，只是淡淡要求：“那找人把他弄出去?！?/br>
    周潔正打算搖人，偏偏正在這時，梧桐推著呵欠連天的魏勤出了電梯，徑直向留觀一室走來。

    梧桐很心疼自家郎君，坐著輪椅盯譯語組，一盯就是七日，連病房都沒回過。